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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四扇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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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南絮在门外叫了好几声,玉泽才有气无力地回应,带着哭腔。

“姐姐,对不起。昨晚见到你太高兴,多吃了几杯酒,半夜受了寒。我现在身子酸软,全没一点力气起床了。”

她和云深、兰芷互瞧一眼,虽然都收拾好了行囊,但看来玉泽目前的情况是走不了了。

“没事,我进来看看你。”

“好的,但——姐姐你一个人进来就好。我现在病容憔悴,羞得见人。特别,特别是……”

南絮自然知道她所指这个“特别”不要进去的人是云深,一口答应了。

过了一会,南絮从房里出来,摇了摇头:“她看上去挺严重的,脸上都没血色了,手上冷的像冰块。一时半会来看走不了了。”

又转向云深:“要不,你去给她抓点药?或者干脆叫个大夫过来吧。”

云深握住她的手,把人拉到一边,轻声细语:“我去当然可以,但要记得我昨天晚上说的,还是得有点警惕性。”边说边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就一个人,而且你没看到那虚弱的样子,能把我怎么样啊。”南絮下意识地帮他理了理衣襟,拍了拍肩膀:“快去快回吧。”

云深走的时候,不放心又回去和兰芷说了声:“你在门外好好守着,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进去。”

“得了吧,人家是亲姊妹,能怎么样?况且,三殿下的性格,你难道不知?”兰芷一贯算是谨慎的人,但对于昨天云深对玉泽的质问,她并不认同,甚至有些反感。他怎么会知道一个女子流落在外的心酸呢,还要把人当人犯那样去怀疑。

“你最好想清楚,到底是无条件反对我本人,还是真的一点也不认同我说的话。”

兰芷像被戳中了心事,愣在那里,还没想到怎么反驳,那人已扬尘而去了。呵,果然不一样了,五年前那位温雅的驽伊士看人可没有这样的压迫感。

她讨厌他再正常不过,他有太多理由值得讨厌,不是吗?刚才南絮帮她理衣襟那一幕挥之不去,像钉在眼前了。如果说从前在天阶殿时,她还有意忍着不表现出来对他的反感,那么如今算是得到了再正当不过的理由——还有什么比破了京城,冲进天阶殿,让女王无家可归更值得憎恨的吗?可惜,女王本身却并不这么想。

她在一楼靠窗的位置坐了会,看到云深的影子消失在巷口的榆树下。终于还是烦躁地上了楼,就算他真是错的,谨慎点确实不会有坏处。一步一步踏上阶梯,一股凉飕飕的异样感从脚底往上爬升。狂乱的心跳声中,酒楼安静得过分了,许久没见到其他人上下来往,全没了昨日那热闹的生气。

空荡荡的柜台有如黑洞,写着各色酒品的挂牌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极了死亡的经幡……

加快脚步,连跨了好几级台阶,来到玉泽的门口。她正要敲门询问,却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在一阵淡淡的酒味里,兰芷失去意识,被拖了下去。

经过那棵老榆树,走进巷子中。云深想想还是不对劲,于是叫住了路过的一个孩子,给了钱托他去叫大夫。“放心,青居酒楼是吧。我去找比你自己更快呢,附近就那一位大夫,熟得很。”孩子爽快地接过铜板,比了个手势,跑开了。

云深看着孩子跑远的身影笑了笑,怎么早没想到呢?甚至不用出来,在酒楼里找个小二跑腿也行啊。念及此,突然意识到今天早上并没有见到任何小二的影子,这太不寻常了。“不对!”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身体已惊恐地往回跑了。

只是还没出巷子,便被人拦住了,从巷口、巷尾甚至有从屋顶跳下来的人,将他团团围住。

“什么人?”

“下去问阎王爷吧。”为首的那人左脸一道刀疤,吐了口唾沫,便提起砍刀,向他冲了过来。

青居酒楼这边,玉泽的房间里依旧轻悄悄的。一盆冷水浇下去,被绑在椅子上的南絮才睁开眼,清醒过来。

“姐姐,你醒了?”她依然是那副随时都会受惊的可怜模样,好像下药、捆绑这些事全是别人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做的。

“怎么回事?”南絮试着挣扎但动弹不得,“是你做的?为什么这样?有谁逼你吗?”

玉泽围着她慢慢转圈,步子袅娜,细细用手帕把脸上的水珠擦干,摇摇头:“不是哦。想不到吧,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我这个懦弱没用的妹妹,下定决心要这么干的。”

事实上经过云深的提醒,南絮再次回房间已经很小心谨慎了。但她和云深一样,都以为至少玉泽并不会对自己下手,心中时刻提防着会出现的“其他人”。她不敢相信听到的话,分别短短数月,妹妹竟改变了这么多?

“你想对我做什么?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说完这句话,她才觉得可笑,什么时候变得只剩下问别人想对自己做什么的份了呢?

玉泽稍稍退后几步,撸起左手的袖子,露出了渗血的纱布。一点点将纱布拆开,狰狞的伤口新旧交错,深浅不一,像长长短短的爬虫。她早上之所以“虚弱苍白”得如此逼真,原来是这个原因。

“昨天晚上,划完这些伤口,我就想明白了。必须得让姐姐彻底消失才行。这样母后就只剩下我一个女儿了,不对,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用再嫉妒姐姐,也不会再被母后推开了。放心,我会去找她的,好好照顾她后半生。”

“你就如此容不下我?”南絮看着她走到墙角,点燃一方手帕,丢进盆里,火哗地一声窜了起来,床上的纱帐在热气中颤抖不已,很快也着了。“原来你所说的消失,是这个意思。”

“是的。我不会让那些人来害姐姐的,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你去幸福,想来想去,只有消失最好了。”

玉泽笑了起来,眼神中甚至带着些透明的天真,“千疮百孔、鲜血流干不算消失,剁碎了喂狗不算,扔进大河里也不算。只有这样才算真正的消失,无论在哪里,都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姐姐存在的痕迹了。云深哥哥找不到,母后也绝不会找到。”

木床已燃了起来,吹进来的风让火越烧越旺。但屋外是死一般的沉寂,仿佛一切都消失了,谁也不在。半个时辰之前,她才和云深愉快地分别,眨眼间就真的要生离死别了吗?而她甚至没再见到母亲!“鱼沉燕沓天涯路”,火光中眼睛生疼,分不清是被熏的还是伤心的泪水。

“别白费力气了,这绳子你解不开的。把手腕磨破了也没用。”玉泽丢下这句话,去关窗户。都是早上为了给房间通风,南絮打开的。“其实,我最讨厌开窗户了,讨厌外面的空气,讨厌看到太阳和蓝天。”

走到一半,她转过身来,“对了,姐姐,你说天阶到底还有没有希望复国呀?”

南絮已涨红了脸,只是狠狠瞪着她,并不打算回复。

“万一,我是说万一哦,他们还打算复国的话。姐姐已经消失了,那么能依靠的,也只有我了呢。怎么办,就剩下这个驽伊士的私生女还留着王室血脉了,很可笑对不对?”她大声笑了起来,忍不住去捂住肚子,平生笑得最放肆最剧烈的一回。

“姐姐现在完全不理我了,嫌恶的表情和天阶殿里那些人一模一样。特别是皱眉的瞬间,像极了母后,对,她后来也经常这么看我。哎,不说话也好,我现在要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上,然后锁门,离开这。”

她说得轻飘飘,仿佛从口中吐出几枚蒲公英的花絮,“姐姐,你就安静地消失吧。”

关窗户的动作慢的可怕,玉泽也没想到逝去的童年在异乡酒楼的窗户里重现了。

第一扇窗雕着葡萄叶,窗外是六岁时,她举着新摘的葵花,质问母后为什么姐姐可以留宿在她的寝宫自己却不行。关上了;

第二扇窗雕着紫藤花,窗外是姐姐从繁城回来的当天,夕阳里母后领着自己站在西门等候,她说了好几声冷,母后都没听见,只顾望向宫门的方向。关上了;

第三扇窗雕了柳枝,窗外是姐姐在偌大的西宫广场架起画板,云深站在她旁边,自己则一路跟着她们,“姐姐,姐姐,带我玩一下嘛”。关上了;

第四扇窗上雕着金狮下山的图案,窗外是天阶殿高深的画像长廊,自己走过看见那一幅全家福画像,名门的温香完整如初,幸福,荣誉在丝绢间闪耀。关了一半,她手肘僵在那,犹豫了。

南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父王说得果然没错,他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有了你!”她咬牙切齿,又恢复了往日威风凛凛的样子,仿佛对方才是那个即将赴死的人。

玉泽回过头,眼神越来越凉——终于最后一扇窗也彻底关上。她把那支缀了两朵紫金花的簪子拔下来,扔进火里。“我也宁愿自己没有出生。都是他的错,都是他!”

像父亲忽视她一样,一直以来玉泽也忽视父亲,特别是在他死后。没有他的日子再正常不过了,她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没有想起过他来。但此刻,却像被人用剑穿透了心脏,崩溃倒地、泪水模糊。她明白该被绑在这椅子上烧死的人,是他!是他!

门终于还是锁上了。她却并没有离开。方才的崩溃已经过去,只是不断拍打着房门,“姐姐,姐姐,姐姐——”喊得撕心裂肺。好像这一切不是她做的,绳子,火焰,门锁,都是意外,都是不得已。

世界空无一人,她的喊叫没有丝毫回音,仿佛整座酒楼瞬间蒸干了。柜台、桌椅、酒坛、碗筷一切都不存在。世界上愿意为了一支簪子就毫不犹豫来找她的人,从出生开始一直喊姐姐的那个人,夺走她的父爱、母爱甚至是初次懵懂情爱的那个人,真的就要消失了。

如愿以偿,她想笑,下一秒却哭了出来。

自己软弱的一辈子里,唯一一把害人的刀砍向了姐姐。并不是因为她弱小,也不是因为她伤害自己最深——只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不设防向自己走来,因而能够被轻易伤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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