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堇文踉踉跄跄地离开仓库，顾默凡就算感官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他无处藏匿的悲伤，心中困惑也愈发浓厚。

爱？

堇文爱秦冉？

真是她本年度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她不明白他的意图是什么，无论是多年后对她曾经深情的愚弄，亦或是对她一声不吭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反击。

她早就决定今后的人生无论怎样，他都无权插足。

因为每每看见他，曾经那些不堪的回忆都仿佛都有了生命般跳起来攻击她，令她平复经年的心境再次掀起波澜。

顾默凡不喜欢揣摩，很快投入到手头未完成的工作里。

层层货架深处的角落，一双漂亮的眼睛从货架的缝隙无意间窥探到两人的一切，他按住狂跳不已的心脏，满是惊愕的眼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欣喜。

终于让他找到寻寻觅觅八年的目击者。

洛一诚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生怕弄出些响动惊扰了眼前即将揭开的真相。

他的嘴角扯出一弯抹浅浅的弧度。

堇文一离开，仓库仿佛戒严结束，很快充斥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家看向顾默凡的眼光也多了几分谨慎与窥探。

顾默凡才被堇文莫名其妙说了一通，还没清静几天，悦悦妈的账号便遭受了成立以来最严重的诽谤。

原来是有个粉丝数量不少的大V在悦悦妈的直播间买了她主推的小众面膜，结果引发过敏，脸上起了大片的红疹。

她怒发视频控诉、添油加醋地陈述整件事情的始末，甚至还从产品劣质上升到了人身攻击，公然批判悦悦妈是假立单亲妈妈人设、卖惨博眼球。

随着各个大V的接连点赞，悦悦妈的账号粉丝一落千丈，每条视频下的诋毁不断增加，平台不得已暂时封了悦悦妈的账号，并对她提出警告。

顾默凡立马想办法联系那个博主，却遭到拒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危机公关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随着事件的不断发酵，时间越久，影响越大。

顾默凡争分夺秒地寻求各方帮助，企图把这件诽谤事件扼杀在摇篮。

就在这时，洛一诚站了出来。

“这个网红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我帮你联系一下吧。”

说着还朝顾默凡抛了个媚眼。

习惯了洛一诚的不正经，顾默凡沉默的眨眨眼。

虽然没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她还是礼貌地小声道谢，转头又去联系产品方核实其中是否存在误解。

洛一诚动作很快，不出半个小时就和网红联系上了，还用了点小手段，让网红自动删除视频并发了道歉视频，给出的理由是用面膜的当天误食了海鲜，她本人对海鲜过敏。

“你是怎么做到的？”

顾默凡望向洛一诚的目光里带了些犹疑。

“我之前就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她，后来发现她的金主是经常和我一起喝酒的一个兄弟，跟他打了个电话。”

洛一诚说的云淡风轻，听者却柳眉轻蹙。

“谢谢你。”

但不管怎样，危机解除，她悬着的心终于落地，颔首致谢。

“真想谢我？”

洛一诚望向顾默凡的眼里多了几分暧昧，转而又憨厚地挠了挠头，“下班陪我去个地方吧，我缺个帮手。”

顾默凡垂下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从洛一诚骚包的紫色超跑下来，是个颇有些年代感的青石板小巷，低矮的红砖房顶窜出阵阵青烟，栅栏围着的小院依稀看得见满头银发、蹒跚老人进出的身影。

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忘，这里的节凑似乎都慢了许多。

顾默凡转过头便看见洛一诚从他的超跑后备箱里搬出一个半人高的麻袋和一些空箱。

她凑上前去帮忙，细看竟然是猫粮和装猫咪的笼子，不由疑惑地问出声。

“你要喂猫？”

“对，如果你害怕的话，车里有一次性手套。”

洛一诚抱着一手提着一大袋猫粮、一手拎着一个空猫笼，边回答、边领路走在了前面。

许是为了干活方便，现在他没有穿衬衣。

一件驼色的条纹针织衫，下搭浅色牛仔裤，颈间挂着一个红色的大耳机，几缕微卷的深棕刘海散落在额前，一个活脱脱的阳光大男孩形象。

“不用。”

顾默凡心下微动，腾出抱猫粮的手，下意识地扶了下鼻梁间的眼镜。

两人一前一后拐过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逼仄小巷，一块堆满杂物的空地映入眼帘。

洛一诚放下手中的猫粮，拆开封口，对着半空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不消一会儿，方才还寂静无声的空地一下挤满了各色品种的猫咪，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角落落钻出来的，瞧见洛一诚比见了亲妈还激动，嚷嚷个不停。

若不是屋檐上方的枯枝空空荡荡，顾默凡还以为春天来了。

洛一诚熟练地从角落拖出几个看不出颜色的空脸盆，倒满猫粮分开放置，很快吸引了大部分猫咪的注意，剩下一些挤不进去的小猫咪围在周围急的直打转。

他便将它们一个个拾起，捧在手心大致观察一下是否有身体方面的问题，如果有就放到笼子里，没有就放在一角进食。

熟悉流程后，顾默凡也加入了喂猫队伍。

她很安静，动作也格外轻柔。

“看来，你很喜欢猫啊。”

洛一诚抚摸着一只狸猫的脑袋打着趣儿。

“嗯”，顾默凡点点头，“我曾经养过一只猫。”

她的话一向很少，手掌轻轻拂过小猫的脊背，有股温软的触感，令她心尖一颤。

“什么品种？”

洛一诚继续追问。

顾默凡抬起眸子，黄昏的暗红落在少年轮廓锋利的面庞，他唇边带笑，眼眸似有光华扭转。

她愣了愣神道，“三花吧~”

顾默凡回忆起小白的母亲是只标准的三花，可小白却是只浑身纯白的矮脚猫，喜欢独自窝在猫架的最顶端，除了她唤，什么人都不理。

“那一定很可爱。”

洛一诚注意到顾默凡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泛起了温柔的笑。

顾默凡若有所思点点头，她想起它粉嘟嘟的小爪子、会将毛茸茸的小脑袋蹭在她的怀里撒娇。

“现在还在养吗？”

随着洛一诚的疑问，一个血淋淋的场面霎时闪现在顾默凡的脑海里。

愧疚、痛苦、自责像条攀上心头的藤蔓，顾默凡的右手不受控制般抓紧，正好一把抓住手上的小黑猫的脊背。

感受到疼痛，小黑猫一声凶狠的尖叫，一个翻身，挣扎地跳了出来，钻到不知名的角落，消失不见。

“对不起。”

看着小黑猫消失的身影，顾默凡失落地低头致歉。

“猫的寿命本来就只有十几年，离开很正常，只要相处的时光快乐就好。”

洛一诚柔声安慰，却无意正中顾默凡的靶心。

十年前她还在念高二，经常去学校后山喂养流浪猫，尤其钟爱其中的一只小三花。

一个秋日，小三花下了一窝崽，她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有六只。

后来求了父亲好久才准养一只，她带走了身体最弱小的小白。

在家里精心喂养了整整一年，才把它养地胖乎乎，每回吃饱了、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像只胖企鹅。

这只小白她只带给两个人看过，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应橙，一个就是她的家教老师堇文。

都说恋爱的女人是盲目而疯狂的，看出堇文对它的喜爱，她竟幻想让小白帮她留住他。

她带着很少出门的它去后山等他，妄图求得他的回心转意，奈何胆小的小白一个风吹草动便慌乱地蹿进了一旁的草丛里，再找到它时已是山崖下血肉模糊的尸身。

她哭的昏天黑地、一掌掌地扇着自己，向小白许诺她不喜欢了，再不喜欢了。

她兑现了承诺，可小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是我，害死了它。”

顾默凡望着逐渐暗淡下来的天空，黯然神伤地呢喃着这句话。

“人生就是这样，一直在不断地失去。”

洛一诚不知何时也坐到了她身边，也像在想着什么，两人并肩而坐、一起望着天边绚烂的晚霞一点点隐去光彩。

喂完流浪猫，洛一诚将捕捉到的健康存在问题的小猫送到宠物医院，再与兽医一一确认病情后，约定下次过来提猫的时间。

准备离开时，洛一诚注意到顾默凡正入神地盯着展示架里一只遍体通白的小猫发呆，嘴角挂着恬淡的笑容。

原来是触景生情。

“喜欢吗？喜欢的话，我送给你吧。”

洛一诚悄声凑到了她的身后。

顾默凡慌乱地低下头、回过神来，她拢了拢鬓发，眼神飘忽而迷离。

“不用了。”

“我此生有过一只小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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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一诚送顾默凡回家时已是深夜，两人却在作别的楼道下碰到一位不速之客。

看了一眼周围衰败的矮楼房，望着眼前拦住去路的堇文，顾默凡有些疑惑。

“堇总，你来做什么？”

“这不像是你会来的地方。”

顾默凡的语气依旧是淡淡，像是询问今天的天气，一字一句却如一把把利刃直直地插进堇文的胸口。

“我是来找你的。”

堇文微垂着头，在浓烈的夜色里看不清情绪。

“是有什么事吗？公事的话可以明早去公司再谈。”

顾默凡蹙起眉头，语气有些不耐烦。

“想跟你单独聊聊。”

闻声，顾默凡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立着的洛一诚。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堇文警觉地颦眉。

“可我并不觉得我们有什么需要私聊的问题，如果您有什么疑问，可以现在说出来，我们之间无须避人”

“小白”血淋淋的尸身霎时闪现在顾默凡的脑海里，她语气异常冰冷。

“那算了。”

感受到来人的反感，堇文纵使心焦似火却也只得作罢。

他径直离去，与她擦身而过，上了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锃亮的车门被关得一响。

顾默凡仿佛没听见般若无其事地上了楼，连步伐都一如往常淡定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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