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从十七楼冲下去，就算套房的楼层不像普通房子那么高。对于一个几年没有运动过的人，边跑边哭，这样一套流程下来，着实有些吃不消。
到平地的时候，左柚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头脑空白，腿脚发软。她蹲在地上，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的体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
眼前的绿景一晃一晃的，染上了一层薄雾，朦胧好看。
“累吗？”傅柏熙站在她前面，挡住了大片的阳光，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她。明明都是从十七楼跑下来的，他却没事人一样，呼吸平稳甚至还有力气说话。
视线模糊，抬头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虚幻。左柚倔强的把脸别到一边，不讲话。嗓子里有一股血气在往外冒，不是很舒服，她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
水泥地上并不干净，肉眼可见的小石子，坐上去又硬，还搁着疼。
“起来。”一只白净修长的大手，递到面前。
左柚盯着那只手，一直没有说话，就这么干坐着。
手的主人也没有生气，动作自然的收回手，好心提醒道：“运动完就坐下，大腿容易变粗哦。”
粗就粗吧，左柚在心里回应着。她现在实在是没有力气反驳，要不是他在，她都想直接躺下了。以天为被，以地位床，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风轻轻地吹动着，吹乱了发丝，染着汗水的头发，黏腻的贴在脸上。等到那股劲有些缓过来了，她才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警告道：“别跟着我。”
小孩子的别扭语气，换个意思理解就是，跟紧我。
左柚也没走多远，就在不远处的凉亭上，四处漏风，木长凳连接着四根柱子，好歹比水泥地强多了。
这个点，太阳还挺猛，游玩的小孩都还没出来，这边空无一人，正和她意。
也不看他，左柚就盯着地面，地上躺着随手丢弃的面包，脏兮兮的，底下聚集了一窝小蚂蚁，她半靠着柱子发呆。
傅柏熙坐在她旁边，拿着手机静静地发消息。
空气中一片寂静，只有风吹动的声音，安静的左柚都以为他已经走了。冷风一遍又一遍的抚着头顶，温柔的让她冷静了不少。
比起之前的不依不饶，平静下来后有些没脸见人。她缓缓起身，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回家？”
左柚的身体肉眼可见的震了一下，“回哪个家？”
“当然是我们自己家啊，你都这么骂人了，妈妈他们还肯收留你？那绝对是真爱了。”傅柏熙带着笑意，摸着她的头，安慰道：“没事，我勉强不生气，考虑考虑收留你。”
左柚难得没有计较他又乱摸她的头，只是跟在他后面，偶尔可怜兮兮地擦一下眼泪。
到家后，傅柏熙叫住了她，“去洗个澡，来书房我们谈谈。”
谈什么？
左柚都快对谈谈这个词有PTSD了。
搬来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进书房。书架上堆满了各种书籍，由高到低，摆放整齐。还有奖杯展示柜，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各种类型的，很是壮观。
她进来的时候，傅柏熙已经坐下了，一身舒适宽松的家居服，露出了精致的锁骨，面前放着一个杯子，“要喝咖啡吗？”
家里有咖啡机，傅柏熙在家的时候，偶尔会自己磨一杯。她只闻到过香味，一直没有尝试过，一时有些心动。
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傅柏熙放下手中的杯子，招招手：“跟我来。”
“这边放牛奶。”他给她介绍着，又拉开一个抽屉，“要喝哪种口味的。”一排排有点像星球杯一般，小小的，五颜六色。
左柚选了银色，傅柏熙把杯子放在出口，修长的手指按了一下按钮，“会了吗？”
左柚点点头，她一直觉得做咖啡很高级，没想到这么简单。不一会儿厚厚的奶泡落在透明的杯子里，紧跟着咖啡，棕褐色的混进去，分层渐渐融合，好看又治愈。
折腾完，左柚端上杯子，跟着他回书房。
凑近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几乎是瞬间左柚的脸就皱起来了，很苦，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傅柏熙目睹了全过程，忍不住好笑，“要不要加糖？”
“不要。”左柚摇头拒绝，又很小很小的抿了一口，很快又放下，让人不免怀疑，她刚刚有没有喝进去。
“左柚，真的不想办婚礼？”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奈何她毫无防备，心里微微震了一下，细声细语，“嗯。”
他舒适的靠着椅背，脸上平和，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为什么？”
明明是打着商量的语气，左柚却从里面探究出严肃。他仿佛天生的王者，谈判起来总是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怕他。
平时笑眯眯的眼睛，此时微微眯着，眼中闪着精光。深邃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一个人，捕捉到你内心的想法，迷人又危险。
左柚缩了缩脖子，不敢继续看那双眼睛。虽然有点小怕，还是鼓起勇气反问道：“那你呢？”
“想过。”简短的两个字。
是以前想过，现在不想了？
还是以前没想过，现在被提起才想过？
左柚仔细琢磨着，没想明白，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想象中的婚礼，不需要太多人，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当事人在场就好。如果一定要办婚礼，还不如出去玩。”
“好。”
什么好？
好什么？
她自己都没明白刚刚说了个什么，怎么就好了！
这个好是回应她旅行结婚？还是别的？
那天的谈话，一直到周一上班，她都没得出结论。
噩梦般的周末终于结束了，跟着的是地狱星期一。
那份糟糕的表格终于还是被打回来了。
看着上面的评价，短短几行字，拆开来每个词都认识，合在一起她也明白，可她不会做啊！
张子寒给她发消息，【她回你邮件了吗？】
左柚把截图发她，对了下两人的要求一样，但是无从下手。
讨论了快半小时，还是无法解决。再看看旁边的灯灯，从进来开始就忙碌着，键盘敲得飞起，只有偶尔空闲喝口咖啡，很快又继续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
左柚在心里叹了口气，琢磨着辞职报告要怎么写，辞职的流程又是什么？
就看到有群消息进来。
【来会议室一下，@左柚@张子寒】
灯灯先一步起身，进入到那个封闭的会议室。
左柚站起来时和张子寒面面相觑，纠结着要不要拿纸和笔，想了想她也没说开会，于是作罢。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光线，只是多了一个人。之前还觉得凌乱接地气的会议室，此时气压低沉的可怕，连呼吸都不禁放轻放慢了。
灯灯板着一张脸，不同往日的亲近，“知道我叫你们来干什么吗？”
左柚这才注意到她今天走的是暗黑系风格，高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两人同时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看你们聊天聊了一小时了，从进来上班到现在。正事不干，摸鱼到现在。公司招你们进来是让你们干活的，不是来养闲人的。”
“我自认为给你们布置的东西，量不多，你们交东西拖延就算了，表格还没填完就交给我了。我个人认为这是一个态度问题，你可以不会做，但是交给你的任务必须认真对待，是吧。”
“现在公司决定对你们放养，你们意下如何？老板那边我会去说的。”说完就冷冷的看着她们，原来一个人严肃起来真的挺吓人的。
左柚看看张子寒，她此时面如死灰，在这入冬的季节，她的额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虚汗。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左柚率先开口，“那我辞职吧。”
“你呢？”灯灯犀利的目光扫过张子寒。
“我也辞职。”说完腾的站起来。
全办公室的人都在忙着各自的事，只有她们两个人在收拾东西。好在刚入职，东西不多，就一支笔，一个本子，一个水杯。
关上电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办公室，里面的几个人，她到现在也没记清过他们的容貌。这样也好，不认识，也没有了离愁的伤感。
左柚这么想着，和张子寒一起乘电梯下楼。
刚一出来，张子寒就激动拉住了她的手，“我刚刚真的吓死了，太恐怖了，手到现在还冒冷汗。”
左柚笑笑，安慰道：“莫慌莫慌，你只要想，最糟糕的结果就是走人，所以没啥大不了的。”
“这公司就是骗人的吧，我说当初这么好进，肯定有鬼。”张子寒抱着袋子抱怨道。
“当初面试你的人是谁？”左柚有些好奇地问。
张子寒说：“Lucy和灯灯两个人，可温柔了，对着你笑，魂差点没被勾走。而且这边环境也不错，像阳光房一样舒服。我跟他们说我是日语专业的，他们也不介意。”
听到她是日语专业的，左柚有些吃惊，她一直以为她们是一个专业的，“那你日语很好？”
“只是混个文凭。”张子寒低着头，不好意思道，“要不是我自己家那边小农村，不好找工作，我就回去了。”
左柚没有说话，两人结伴去地铁站，张子寒中途下车。
很奇妙的体会，左柚看着那个背影，那声再见，她知道以后就算是再见面，她们也只是陌生人了。很大可能，再见面，她们会认不出对方。
看着窗外的黑色墙壁，倒映着她的身影，思绪渐渐的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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