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定义失恋

陆深看着林惠开的新车问道：“你的红色跑车呢？”

新车是方正高大的黑色越野。

“卖了，开腻了。”林惠说，她穿了一身紧身瑜伽服，戴着一个黑色墨镜。

“我去打高尔夫了，认识了很帅的教练，长得像那个金刚狼的男演员，人还非常友善。”林惠笑起来，比划着身材，“身材也很棒。”

“赚你的钱当然对你不错。”陆深把书包扔到后座，然后上了车。

林惠故作生气的表情，“人家都说我看着不像有你这么大的儿子，还不能因为我漂亮所以对我好？”

陆深打开车窗，头转向外，不回应她。

林惠发动车，“越长大脾气越怪。”

她又说：“要去商场吗？家里还缺很多东西，也顺便给你买点衣服。”

“我不需要。”陆深说，“反正每天都在穿校服。”

“那晚上吃什么？”

“还没找到合适的阿姨吗？”陆深问。

“嗯，太难找了。”林惠说，“要么做饭不好吃，要么年纪太大。”

“是你太挑剔了。”

“要进家门里常常见到的人，怎么能不谨慎一点。”

陆深望着窗外没回答，车沿途经过独自徒步走在路上的李南栖，他突然转过头对林惠说：“放我下车吧。”

林惠将车速放缓，“怎么了？”

“我自己坐车回家，你自己去商场吧，或者我晚点去商场找你。”

林惠一脸讶异，“你认真的？”

“嗯。”陆深坚持。

林惠将车靠边停下，陆深从车上跳下，转身就要走。

“陆深——”林惠喊住他，“你至少要告诉我你去干嘛吧。”

陆深头探进车窗里说：“看到同学了，有点事，我一会直接去商场跟你碰面。”

“交到朋友了啊。”林惠笑起来，一脸期待地要向后看陆深要去找谁。

“别看了，干嘛大惊小怪。”陆深顿了顿后又说，“还有，别跟着我。”

林惠看他表情不快，便作了罢，她又笑着说：“是女孩吧？下次可以带回家来。”

陆深往后退一步，敷衍地说：“你该走了，这里不能久停。”

“好——我走。”林惠一字一句地拖着音说，然后将车驶离以前对着窗外喊：“如果你要约会的话不回家吃饭也可以。”

陆深尴尬地转过头，看到李南栖在不远处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刚才的话。

李南栖带着耳机，单肩挎着包，不紧不慢地走近他。

“你总不会是在这等我吧。”李南栖摘掉一只耳机问。

“是啊。”陆深说，然后还是一脸笑。

李南栖愣了愣，“你刚才不是都已经上车了吗？”

“恰巧看见你了。”

李南栖顿了一下，然后没再说话，她正准备将耳机带回去，陆深问：“听的什么？”

李南栖犹豫了一瞬，然后将手上那只耳机递给他。

陆深将耳机戴在自己的耳朵上，然后陪李南栖继续往前走。

耳机里唱着：“Despise Me, Despise Me / Just a tip from the dead sequoia tree / I’m sorry / I think so violently / Our lips met and it felt like a snake bite / I wonder if you miss me late alone in the nighttime / The earth rotates and your love runs past me / You threw my heart away,I’ll pick it up if you ask me / Now I’m falling falling…”

“失恋了吗？”陆深问她。

“因为歌词？”李南栖说。

陆深想了想，然后点头。

“怎么定义失恋。”李南栖说。

“真心不对等，情感不同步。”

“按你这么说，可能算吧。”李南栖说。

陆深没有说话，继续陪她听歌，陪她走路。

余晖落地，和他们的脚步重叠。学校在近郊，但还是树木林立，房屋稀落，是与城市区分的静谧，周边马路上也少见人烟，除了偶尔经过疾驰着轰隆而过的车辆。

海湾区是位于沿海的郊区，走过这几条街区后，左手边车道向下斜坡的尽头处，就可见碧蓝连天的海。

走过的一路排列着大大小小的店铺，玻璃落地的橱窗上贴着店铺名字或者打折数字，大多都是卖泳衣、冲浪用品，其中再夹杂着一些咖啡厅，以及还未开门的酒吧。

“你要去海边？”陆深问。

李南栖点头手：“我去上班。”

“打工？”陆深问，“做什么？”

“快餐店服务员。”李南栖说。

陆深又问：“还招人吗？”

“不确定。”李南栖随口说，“可以帮你问问。”

“好。”陆深说。

李南栖停下脚步，看向迟一步停下然后转过身站在她面前的陆深，“你确定要打工？”

“所以我看起来像什么也不会？”陆深笑起来。

李南栖认真地点头，“你家境应当很好。”

“向晚告诉你的吗？”陆深问。

李南栖讪笑着点头承认，“网上全是你的信息。”

“不全是真的。”陆深说，“网上很多写的太夸张了。”

“做模特也很累，是体力活。”陆深又说。

“是吗？”李南栖说，“我以为只要长得好看，站上去摆酷就可以了。”

“模特经常需要高强度工作，站立、奔跑，像机器一样机械重复，还需要会运用肌肉，才能让举手投足的姿态更好看，让面部的表情更自然。”陆深尝试解释，“甚至经常需要黑白颠倒的工作，也有很多不能吃的东西，以及必须健身运动。”

“你喜欢做模特吗？”

“后来就不喜欢了。”陆深说。

“所以来了这里读书？”李南栖问。

“不是因为这个。”陆深说，但也没解释是为什么。

“我之前生活的夏城也有海。”陆深突然说。

他们两人走到海边，沙滩上有趴着晒太阳的人，海浪上有踩着浪板冲浪的人，一幅悠然闲惬，而日光落在迭起浮动的浪花上，随风浪翻涌。

快餐店就正对海滩，从收银的位置就能看见海景。

李南栖换上红黄色相间的店服，熟练地操作起收银机和点餐器。

陆深点了杯可乐坐在正对李南栖的座位上，可能因为没到饭点，店内没什么客人。

“你确定不吃什么？我请你。”李南栖说。

陆深摇头，“我最近天天吃快餐。”

“总不会来了以后就没怎么吃过中餐吧？”

“吃不惯附近的中餐厅，好吃的餐厅又太远了。”陆深说，“我妈妈又不会做饭。”

“看出来了。”李南栖说，“上次她开着跑车来接你，一点也不像你的妈妈。”

陆深自嘲地笑，“他们一定说我是中国来的暴发户吧。”

李南栖耸耸肩，“可能吧，不过最近没什么人跟我讲话。”

陆深问：“就因为你和之前的朋友闹翻了？”

“大概吧。”李南栖说，“大家都试图合群，那就必然不会跟那个不合群的人走近。”

“或者大多数人并不真的在意别人。”李南栖又说。

“人们只在意大多数人的看法。”陆深说，“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李南栖说。

一群熙攘吵闹的人推餐厅门而入，将湿潮的气息带入餐厅，李南栖抬头看见Matthew和一群同级的男生一起进了餐厅。

Matthew明显愣了愣，不像是刻意来她工作的餐厅，他也看到了转头看他的陆深。

“您好，请问要点什么？”李南栖一副笑脸，语气殷勤，只是寻常待客的态度。

Matthew身后的三个男生看好戏地看着两人，然后其中一个叫Michael的拍了拍Matthew，“我们先去别的地方看看。”

他们途经陆深的时候，突然跟他打招呼，“嘿！你是今年的转校生对吧，从中国来的。”

陆深点头。

“你是不是就住在我家对面那户？”Michael问。

“罗兹街？”陆深说。

“是，我住在167号。”Michael说，他看了眼李南栖，又对陆深说：“看起来你跟Lianna很熟。”

陆深没有理会他语气里的其他意味，只是说：“我们不都是同级同学吗。”

“之后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Michael看向李南栖和Matthew的身影又说：“不过可能下次了。”

“好，没问题。”陆深随口说，但却也一直看着Matthew和李南栖。

Michael一行三人离开后，Matthew开口对李南栖说：“我想跟你谈谈。”

“我在上班时间，能麻烦你先点单吗？”李南栖扯着笑说，目光却很冷淡。

Matthew无奈，抬头看向顶上的菜单，“双层芝士汉堡套餐。”

“可乐还是奶昔？”李南栖照着惯例问。

Matthew顿了顿，“可乐就可以。”

李南栖在点菜器上敲打字，又打出结账单让Matthew付钱，然后转头对身后的厨房喊菜单。

“现在可以聊了吗？”Matthew说。

“你看到了，我在工作。”李南栖说。

Matthew转过头看一眼陆深，“显然你还可以跟别人说话。”

“是。”李南栖，“所以呢？”

Matthew语噎，看着李南栖陷入沉默。

“离我远点，Matthew，我不想继续被人在网上羞辱。”李南栖又说。

“我不知道会这样。”Matthew急切地试图解释，“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Matthew，你真的不知道？”李南栖脸上的表情再也撑不住，她看向Matthew，满脸怒火。

“Lianna...”Matthew欲言又止。

李南栖转过身，接过厨房做好的汉堡，拿出餐盒装好薯条，再接好一杯可乐，然后将餐食打包进牛皮纸袋，贴上餐厅logo的贴纸，做完这些她转过身来，将食物递给Matthew，“我想客人你是要打包。谢谢惠顾。”

Matthew自说自话：“那天我说的一切，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李南栖沉默片刻后说：“那就更可悲了，Matthew，不知道该觉得是我可悲还是你可悲，但是都更可悲了。”

Matthew接过牛皮纸袋，餐食的油微微浸透纸袋，留下深色的印记，他放弃对话，转身离开，在开门之前，又转过来看着李南栖，说了一句：“对不起，Lianna.”

李南栖背对着大门没有回应，也并不看他，直到关门声响起，她才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