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放学，江难生照常送方涩回家，前几天一直笑容盈盈的女孩，今晚却一直垂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方涩，你怎么一直愁眉苦脸着啊？话也不跟我说。”江难生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别闷在心中，说出来会好点的。”

方涩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来：“没事，只是高考快到了，我担心高考会考不好。”

其实她担心的根本不是高考，而是怕那对夫妻会把自己卖给傻儿子。这样，她这一辈子就毁了，也无法参加高考了。

而江难生却信以为真这个理由，安慰说：“没事的，离高考还有半个月，你要是担心物理会拖后腿，可以多看看我给你的那本笔记。”

一路上，江难生都在安慰她不要怕高考，而方涩心中的担忧却越来越深，生怕自己无法参加高考了。

终于走到了江难生回家的那条分叉路，方涩却一点不想跟他分开。

“江难生，我暂时不是很想回去，你带我去后山坡散散心可以吗？”

江难生愣了下，却也没有多想，带着她往后山坡走。

今晚夏夜虫鸣，气温温热，静谧的夜空中挂着一颗颗明亮的繁星。

两人坐在斜草坡上，方涩抱着双腿，还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刚刚上山的时候，她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小心踩空了，差点摔倒了，还好江难生及时扶稳了她。

安慰了一路不要害怕高考，江难生也渐渐反应过来她另有心事。

他用温柔的语气引导道：“有心事不要憋在心底一个人难受，跟我说说吧，你把心事分一半给我，自己就会好受很多的。”

方涩抿着唇，垂着头久久不语，一副纠结要不要说的样子。

“我们是朋友对吧？”江难生又问。

这次方涩点了头，“嗯”了下。

“既然是朋友，有乐同喜，有难同当。你的心事我能帮得上忙吗？就算帮不上什么实际行动的忙，我也可以给你一点建议啊。你说出来，心里总会好受点的吧？跟我说说吧？”

少年的目光清澈真诚，语气充满温柔。在他反复的温柔注视和引导下，方涩还是将心事告诉了他。

“之前我爸妈说要把我嫁给隔壁镇长的傻儿子，昨天晚上我听见他们说，这几天就去筹备……”说话间，衣角已经被她攥得皱了。

她的声音哽了哽，继续诉苦：“我不敢回去，我怕一回去，他们就会带我去见那个傻儿子。我不想去见他，更不想嫁人，我想参加高考……”

本来她是不想告诉江难生的，因为觉得这件事挺丢脸的，不太好意思告诉他。

听了她的这些话，江难生心脏一沉，感到呼吸都有点困难。

方涩的情绪突然就崩溃了，攥着江难生的衣袖，眼中染满悲伤，带着点哭腔恳求说：“江难生，要是我、我真的被卖给那个傻子了，你可不可以救我出来？好不好？”

她害怕的样子让江难生心里一疼，几乎是脱口而出，重重地点头：“好！”

少年的眼神无比坚定，以至于方涩都愣了下。

可只要一想到自己这辈子要委身给那个傻胖子了，方涩就委屈得不行，“呜”地一声就哭了，泪水夺眶而出，擦都擦不完。

“呜……我真的不想嫁给他……我真的好害怕……江难生……”

听着女孩一声声无助地叫着自己的名字，江难生心中突然有种坚定感，一定不能让方涩落到那个傻儿子身上。

他倾身上前抱住方涩，语气坚定如许诺：“不会！你放心，到时候我会来救你的！”

江难生的拥抱和承诺，还有身上的清香气息终于让方涩安心了一点。

两人又拥抱了一会儿才分开，方涩抹干净脸上的泪水，强颜欢笑着说：“我们换个开心点的话题吧，不要再聊这个伤心的话题了。”

江难生说：“聊什么话题？”

方涩说：“江难生，你知道六一是什么节日吗？”

“知道，儿童节。”

“不止是儿童节。”方涩突然抬头看夜空，补全道，“那天啊，还是我十八岁的生日啊。”

江难生才知道原来她的生日就在后天啊，今天是5月30日，后天就是6月1日儿童节。

方涩又问：“那你的生日是多久呢？”

江难生说：“每年的二月一日。”

今晚的夜色很好，繁星满天，两人躺在斜坡上无所不谈，最开始的悲伤心事也暂时被方涩忘却。

方涩伸出手想去触碰远处的繁星，呐呐自语：“星星好漂亮啊，要是能每天晚上都看见星空，就好了啊……”

可惜每晚住的地方又矮又阴暗，如果她的命运般，总令她感到压抑想要逃离。

方涩望着夜空，江难生就偏头望着她的侧脸，看着她脸上留恋星空的表情，江难生暗暗将她随口呢喃的话语记在了心中。

美好星空都是暂时的，终于还是要回到那个狭窄阴暗、没有一点亲情味的家里。

临分别前，方涩心情沉重地对江难生说：“要是明天我没有来上学，那就代表我出事了，你一定要来找我，好吗？”

江难生坚定地点点头：“好，你没来上课我就第一时间来找你。”

忽然联想起之前江难生对自己的好，方涩主动搂住他的后背，抱了他一下。

“晚安，江难生。”

女孩身上特别的香味让江难生的心跳乱了节拍，双手直直愣在裤腿两侧，声线稍微颤抖：“晚安，明天见。”

回到家中的时候，李跃昌已经睡了，秦艳红还在看电视。

她看见方涩回来，手上磕瓜子的动作不停：“死丫头回来得真是越来越晚了，你也别白费力气在读书上面了，过几天就带你去见隔壁刘镇长，你给我准备准备，以后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可就看这次了。”

语气不是商量，完全就是通知。

方涩捏着书包带的手一紧，并不想吭声，装作没听见一样往自己房间走。

这态度气得秦艳红一颗瓜子往她头上丢去，又摆出一副恶人样：“死丫头，老娘跟你讲话呢！听见没？”

方涩心中冰冷，死气沉沉地敷衍了句“听到了”，就回房间去了，把门给锁上了。

房门不隔音，她听见秦艳红还在外面骂咧自己：“死丫头，听见了也不回个话，还要人提醒，跟个哑巴似的，过两天就把你赶出家门！”

这个狭窄不透光的房间令方涩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天刚泛起鱼肚白，才清晨五点多，她就赶忙着背上书包逃离了这个家。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家门口外那条路的尽头，江难生居然在这里，那样子明显就是在等她。

江难生看见她出来了，悬了一整晚的心终于松了下来。昨晚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担忧得睡不着，大半夜三四点就到这里守着了，就是为了确保方涩的安全。

远边的天泛着鱼肚白，隔着一段十几米的碎石子路，江难生冲着她露出如沐春风的微笑。

方涩觉得心脏被针给戳了下，一下就感动得酸了眼眶，一边朝他走，一边偏头用手背偷偷抹泪。

两人一起走到校门口，由于这会儿时间还太早了，出摊的早点铺只有仅仅一家。

江难生过去买了点早点，付钱的时候方涩却拿走了他递出的纸币。

“你都请我两次了，这次该我买单了，你别跟我抢。”方涩把钱还给他，又从兜里掏出自己的钱递给老板，“老板，给你钱。”

两人提着装着早点的塑料口袋往学校里走，江难生神秘地笑了笑说：“明天就是六一你的生日了吧，我送你个生日礼物吧。”

方涩愣了下，接着便双眼充满了惊喜：“什么礼物呀？”

江难生卖了个关子：“提前说了就没有惊喜感了，明天你就知道是什么礼物了。”

“那我就期待你的礼物了哦！”

远边的太阳已经露了一个角，清晨的阳光洒在她期待的笑容上，那双杏眸像含了一汪秋水似的，柔情地注视着自己，江难生感到心跳都漏了一拍。

六一这天，一整个白天方涩都在追问江难生要送自己什么礼物呢，江难生卖关子说晚上再告诉。

下午的时候，方涩路过四班的时候习惯性地去看江难生的座位，可是却没看见江难生在教室，满座的教室唯独空了江难生的座位。

方涩有点好奇江难生哪里去了，好几节课人都不在，方涩只好去办公室问汪老师。

“汪老师，你知道江难生去哪里了吗？他是又出什么事了吗？”

但汪老师只是笑笑说：“放心吧小方，小江给我请了假去市里，没出什么事。”

“市里？”方涩疑惑，“他一个人去市里干什么啊？”

汪老师卖了个关子：“小江也没细说，就说今晚就回来了。”

其实江难生是告诉了她去市里的原因的，但是让汪老师保密。方涩聪明，隐隐猜到江难生应该是为了给自己买生日礼物才去市里的。

终于熬到了晚上放学回家，江难生也回来了，回家的路上也把那个正方形包装的生日礼物送给了方涩，却叮嘱她一定要回家了再拆开。

怀着一路的好奇与期待，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方涩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这个礼物。

随着包装纸的脱落，里面的礼物也终于露出来了——一个圆球形的星空灯。

包装纸上还有江难生写的一张纸条：【生日快乐方涩。你不是说想每晚都看到星空吗，送你一个星空灯，只要你想看星空了，就打开开关，这样你在房间也可以看到星空了。】

下午的时候还不确定，现在方涩敢肯定了，今天下午江难生就是请假跑到市里去买星空灯去了。

方涩打开星空灯的开关，灯里的星空映照在低矮天花板上，原本阴暗无光的房间也有了夜空的深蓝光芒。

望着头顶的这片星空，方涩的眼泪也随之滑落而下。

方涩的生日只有她自己知道，也没跟别人说过，甚至连那两夫妻也不知道，他们也毫不在意。

往年的六一生日方涩也从来没过过，这年江难生却记住了自己的生日，还送给了她人生中第一份生日礼物。

更令方涩感动的是，自己随口呢喃的一句想每天看到星空，江难生居然记在了心里。

想起那个傻乎乎对自己好的少年，方涩心头一暖，眼角也有了笑意。

她觉得自己真是悲惨又有点幸运，命不太好，但好在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身边还有江难生陪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