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第一天,陈锦去进货了,只有陈牧允守店。
朵芝很自然地坐他旁边:“看来今天大家都要迟到啊。”
陈牧允却说:“不会迟到。”
朵芝看着他。
少年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倔强:“老陈说了,十点之前他会回来的。他答应我的事情,从来没有食过言。”
不久之前,朵芝就发现。
陈牧允对这个家有一股执念,这股执念同时也把他养成了隔绝外人的性子。
所以瑞骞哥哥才让她多关注一下陈牧允。
朵芝忽然弯下腰,伏在膝盖上。
陈牧允注意到她是一个人,别扭地关心:“你怎么了?”
“大早上被人气的。”
“赵一炜?”
“……”
陈牧允递给她早就洗好的草莓,闷声:“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劝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朵芝摆手拒绝,愈加感觉到腹部不舒服,努力附和他的话:“回来就和他绝交。”
少年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泛起的嘀咕却出卖了他的心情:“你们两家有那么亲吗?为什么要住一起?”
“亲是蛮亲的,不过那家伙把网吧当家,放假我跟他也见不到几面。”
“哦,其实我也没那么关心你们的家事。”
朵芝鄙夷地望着他:“那你还问。”
陈牧允别过头:“我就是随便问一下,谁让你说那么多?”
朵芝:“……”
大老远陈锦就看见俩人拌嘴,他指挥搬运货物的人进仓库,然后打趣这两小孩:“又吵架了?”
朵芝赶紧找救兵:“陈叔,瑞骞哥哥这次国庆真的不回家吗?”
陈锦:“是啊,他说学校有事。”
陈牧允呛她:“我哥不回来刚好摆脱你这只跟屁虫。”
“你说谁是跟屁虫?”
“说某个矮冬瓜。”
“我不是矮冬瓜,我已经156了!”
“哦,156很高吗?”
陈锦适当制止自家没轻没重的毛头小子:“好了,阿牧,你不是要和朵朵出去玩吗?多照顾一下女孩子,知道吗?”
陈牧允起身,拍了一下朵芝的头:“走了。”
“喂!”
朵芝捂着头,心想这家伙真的变了,以前恨不得隔她十米远,现在居然敢上手了!
今天天气不错,陈牧允穿了件色彩斑斓的衬衫外套,还是条纹、方格几种风格拼凑在一起。
朵芝揶揄:“你这是东南亚风?”
陈牧允淡淡回答:“拼接风加高街穿搭。老陈给我裁的这件衬衫。”
朵芝十分不走心地夸赞:“很好,潮得我风湿都快犯了。”
“……”
“不知道还以为你偷了赵一炜的衣服。”
陈牧允嘲讽她:“他都不管你,你有必要张嘴闭嘴都是他吗?”
“我就跟他关系好一点,难免想到他嘛。”朵芝给出合理的解释,顺便踮脚拍了拍他的肩,“我们熟起来之后,我看到数学和物理也总是想到你。”
陈牧允却轻轻勾起嘴角,指出:“嗯,你这156确实不怎么样。”
朵芝:“……”
还有一点,他和赵一炜一样讨厌。
节日地铁人数较多,陈牧允看了一眼人满为患的车厢,拉着朵芝下车:“我们等下一趟吧。”
朵芝问:“不会迟到吧?”
陈牧允说出实情:“应该没几个人能准点到达。”
想想放假就投身补习班的叶郡和徐菡,还有呼呼大睡的伍菁菁,以及屁颠屁颠跑过去开屏的赵一炜。
朵芝觉得陈牧允说的有道理。
地铁里的冷风嗖嗖吹,陈牧允垂头看了一眼朵芝,想着要不要把衬衫脱下来给她挡风。
他刚低头,便看到了裙子后面的一点红,印在浅色裙子上格外明显。
对方浑然不知,见他皱眉还抬头问:“怎么了嘛?”
陈牧允迅速脱下衬衫,帮她在腰上系一圈。
朵芝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陈牧允的成长岁月里很少有女性的陪伴,仅有的生理知识也在初中生物书上还给了老师。
他只好俯身压低声音:“你后面有血渍。”
朵芝瞬间僵住了。
“你哪里受伤了?需要买创口贴吗?”陈牧允看她一早上脸色就不太好看,此刻终于一改扑克脸,温声询问。
朵芝咬唇,拉住他的手腕往另一头走。
陈牧允见她自作主张带他去女厕所,不禁疑惑道:“你怎么了?一脸要哭的样子。”
朵芝深吸一口气:“你在外面等我,我等会儿给你打电话。”
“……”陈牧允抿唇,“行。”
不一会儿,朵芝拨通他的电话,声音湿漉漉的,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陈牧允,你能不能帮我买一包卫生巾?”
“什、什么?”陈牧允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第一次来例假,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所以你能不能问一下店员?”
“……”
“陈牧允,你在吗?”朵芝有点急了。
“在,我在找便利店。”
“嗯,谢谢你。”
“没事。”陈牧允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你先别哭。”
-
小时候朵芝就比同龄孩子生长得更为缓慢,在孩子们都在为自己身体构造感兴趣而给其他同学起外号的同时,朵芝已经自卑很久。
到了初中,老师故意把女生召出来讲生理知识,而朵芝在第一堂课时就被遗忘。
班上男孩都在取笑这个衣着漂亮、却格外瘦小的女孩。
班主任认为不妥,之后叫朵芝出来一起旁听。
她像是被哆来A梦按下了时间减速带,一个各个方面都不太完整的孩子。
如果说初潮是证明一个女孩逐渐发育为成人的标志的话。
她其实很害怕。
“哭什么?”当陈牧允把东西递到她手里,目睹她满脸泪水时,带刺的嘴软了八个度,“教科书都说了,这是正常生理现象,而且这也没什么丢脸的。”
朵芝嘟囔:“我觉得你可能更丢脸,因为你耳朵很红。”
陈牧允哽住,随后面无表情地跳过这个话题:“店员说贴在上面就行了,你看一下后面的说明,实在不行问一下路人。”
朵芝点点头。
陈牧允见她返回了,便在门口等。
其实他不比朵芝从容多少,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女性用品,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子窘迫,但看这平时咋咋呼呼的娇气包捏着裙子,还难过得哭鼻子,陈牧允觉得,他必须表现得比她平静一些。
朵芝走出来时,陈牧允立马上前接过她手里的黑色袋子,强装镇定地安排:“去商场换下你这身衣服吧。”
前者一愣,随后不安地询问:“你今天一路都要帮我拿着吗?”
一个大男生,手里拿个黑色袋子,配上陈牧允这张冰块脸,实在有点惊悚。
陈牧允没有收手的意思,淡淡道:“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知道的以为你拿黑色塑料袋抛尸呢。”
朵芝无辜地眨眼:“那谢谢你今天做我的帮凶咯。”
到了就近的商场,朵芝买了最简单的卫衣和裤子,她还顺便拿了一件彩色外套给陈牧允,以表达自己今天对他时尚风格的亵渎。
陈牧允直接拒绝:“我不要,你自己买就行。”
朵芝解释:“你外套被我弄脏了,你今天总不能穿脏衣服吧?”
陈牧允没那么讲究:“就一点点,能有多脏?”
这家店是赵兰葶所在的杂志社合作的一家快时尚品牌,朵芝挺喜欢自己身上的灰色卫衣款式,心生一计,笑眯眯地凑到他面前:“我准备也给赵一炜买一件卫衣,你和他身高差不多,帮我试试?”
“……”
陈牧允突然觉得,他做了这么多简直是喂狗。
朵芝装作看不见他锅底一般的脸色,推着他往试衣间走:“试试嘛,求你了。”
“不用了。”陈牧允直接套上卫衣,“这里也能试。”
朵芝打量了他全身,感慨:“完美。”
陈牧允刚要脱下来,朵芝阻止他:“反正赵一炜还没来,你先穿着吧。”
如果不是她今天日子特殊,陈牧允觉得自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脾气。
朵芝迅速地结完账,回头再看陈牧允,一副被当作替身的怨念表情,不由得噗嗤一笑。
陈牧允冷声:“笑完我就脱下来,我没有给别人当衣架子的爱好。”
朵芝终于说实话:“傻啊你,这是给你买的。”
陈牧允一怔。
“他没你帅,穿不出你这股气质。”
“……”
“这衣服给他是暴殄天物。”
“……”
“无论从哪个方面,你都吊打他。”
“……”
朵芝把他夸了个遍。
陈牧允不想,也不允许自己的嘴角上扬得太明显。
见陈牧允后续没有吭声,朵芝就知道他肯定接受了。她拿起手机,站在陈牧允身边:“来来来,我们拍一张。”
后者看她尽力举起手机的动作,轻嗤一声:“你这样确定能照到我?”
朵芝:“那你蹲下来点嘛。”
陈牧允不爱拍照,面对她略显强硬的要求,妥协般蹲下俯身。
朵芝又讲他:“你能不能笑一个?我跟你有深仇大恨吗?”
“……”
这矮子真是有磨人耐心的本领。
最终,陈牧允被逼无奈,生生扯出一个笑。
朵芝觉得滑稽,“咔嚓”一声按下快门,生怕错过这一幕。
“等下发给我。”
照片拍完,陈牧允立马恢复高冷状。
如果不是照片里也有他,他才没有很想要那张照片。
朵芝正要转发,又发现:“喂,我还没加你的微信。”
陈牧允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发给‘老陈裁缝’。”
朵芝丝毫没有怀疑:“行,到时候让陈叔发给你。”
这么一折腾,朵芝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了,等会儿我们去买点午饭吧。”不然迟到这么久,总归对不起人家辛辛苦苦等他们。
陈牧允不言,随她。
赵兰葶对朵芝平时的饮食有所控制,不许她吃不干净的东西,让赵一炜陪她出门也是考虑到有人监督。这俩平时互相掐架,总想抓住对方把柄。
只是赵女士可能没想到,赵一炜早就抛下她了。
不过朵芝也不敢完全忤逆妈妈,买了些三明治和寿司,另外还有大家都喜欢的零食和汽水。
收银员问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朵芝正要说没有,陈牧允从后面拿了瓶酸奶让收银员结账。不等她反应过来,陈牧允已经付完了钱。
“你打开二维码,我把钱还给你吧。”朵芝实在不好意思,是她邀请陈牧允出来玩,又是她连累他迟到,就连买午饭这个提议也是她提出,怎么能让他买单呢?
陈牧允提着这一大袋子,道:“不用。”
朵芝追上他:“那不行,本来今天就是我麻烦你。”
陈牧允把刚刚买的酸奶递给她。
朵芝不懂他什么意思。
少年穿着灰色卫衣,低饱和度的颜色显得他更为唇红齿白,随口说的一句话仿佛也柔了几分。
“给你买的,安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