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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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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泰战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濯关城。

昨夜谢之珩逃跑,众人原本高涨的情绪因此事而萎靡下来,又得知张泰战死,绥阳城不久便可攻下,一时之间欢呼雀跃。

经此事,军心大振,云虔决定趁热打铁,提前朝璟王所在的壶应城发起猛攻,一举攻下。

距离云虔起兵已过去半年有余,山匪们虽屡战屡胜,但是粮草和自身实力都在不断被消耗,壶应是他们夺取京城前最后一道防线,西夏必定会激烈抵抗。

所以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几个时辰后,城墙上的战鼓骤响,城中的百姓往窗外瞄了一眼,只见雄赳赳气昂昂的战马从门前经过,黑压压的大军往城外走去。

百姓们暗自叹息,家中有哇哇啼哭的婴儿的人家,都默默地关上了门窗,轻摇着柔声哄孩子睡去,但啼哭不止。

*

百里外的京城,桂殿兰宫内,一抹袅袅的熏烟从殿中央的三凤鎏金牡丹香炉中溢出,烟雾弥漫之下,凤鸟愈发栩栩如生,好似下一刻便要展翅高飞。

殿内的下人都被支开,只剩淑贵妃独自呆着。

她此时褪去了发髻上的钗环,只插了一支凤鸟海棠纹玉簪,玉质温润细腻,洁白无瑕,若是裴府里曾侍奉过裴知槐的下人们瞧了,定会觉得眼熟。

可惜,裴知槐走了,裴国公府上下也因太子谋逆而抄家入狱。

无人再记得这枚玉簪。

但谢淑记得。

她只着一身淡青色纹绣宫装,与平日里的招摇截然不同,静静立在屏风后。

谢淑面容平静,指尖在面前的牌位上轻抚着,木头的冰凉触感从指尖流进心里,她忽然想起,往年换季时,裴知槐的手脚亦是如此冰冷。

“姐姐,我已将他与你安葬在一处,替你们寻了个背山靠水的清净地方,我亲眼瞧着他们将你二人下葬,下辈子,你们就做一对寻常百姓罢。”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私掘皇陵、偷盗皇后尸身,放谁头上都是死罪一条,谢淑却不大在乎,经手此事的人早已被她灭口,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此事。

她拿着帕子在牌位上轻轻擦拭,随后捧着牌位,走到火盆前,二话不说便将其扔进了火盆里头。

原本窜得老高的火苗一下子萎顿下来,过了片刻,又再度窜起。

待裴知槐的牌位彻底烧成一块焦木,她才放声哭了出来,不为别的,只为她那点可怜可悲的、不可对外人道明的心意。

不知哭了多久,她红肿着眼眶,戴着那支海棠纹玉簪,徐徐踏出了鸾鸣宫的大门。

她穿过那一条条冗长的、她再熟悉不过的红墙宫道,春意浸湿了她的薄衫,而她只是面无表情地走着。

来往的宫人们瞧见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扰,匆匆行礼离去。

自她十五岁及笄后,从鸾鸣宫到含元殿的宫道便是她平日里最常走的道路,甚至无需睁眼辨别,顺着步子凭借本能就可以走到含元殿门口。

含元殿内,龙榻上的人已是油尽灯枯之时。

自从皇帝被裴知槐下毒后,便将身旁的近侍都换过一轮,但凡入口的、亲肤的东西都要先行验毒。

谢淑走投无路,只能将毒下在自己的口脂上,每个缠绵的深夜,就是沁毒入骨之时。

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终于将疑心放在了淑贵妃身上,可惜,为时已晚,跗骨的毒素已让皇帝变得神智不清、疯疯癫癫地喊着要见云清莛。

含元殿外的侍卫已被谢国公买通,远远见到谢淑就已先行跪下,“贵妃娘娘,属下们已经打点好了。”

谢淑颔首,径直走入殿中。

龙榻上的人从睡梦中惊醒,朦胧间看见榻边坐着个淡紫色的人影,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年轻时,一把拉住榻边人的皓腕,嘴唇嗡动着,“清莛......你终于愿意来见朕一面了......”

谢淑并不急着抽出手腕,轻轻取下头顶的发簪,放在皇帝的掌心,柔声细语道:“陛下您看,还认得这根簪子吗?”

皇帝此时已近疯癫,以为她真的是自己的梦中人,接过那海棠纹发簪一看,顿时变了脸色,一把将发簪扔的远远的,怒吼道:“你不是梅仙,你是裴知槐!你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胆敢还留着那个世子送你的东西!”

说罢,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从榻上坐起,猛然夺过一旁架子上的长剑,就要朝谢淑砍去,三两步走到她面前,骤然看清了眼前人的脸庞。

“淑贵妃?”

平日里红润饱满的瓜子脸今日却异常瘦削,在剑光的映照之下显得愈发苍白,她猛地抬头望向皇帝。

“那根白绫,是你赐给她的?”

皇帝恢复了片刻的清醒,见她神色苍白,本生了几分怜悯,听见这话后愈发怒不可遏。

“裴垣堂造反,她到死都还念着平王世子,朕只能赐她一死!”

谢淑满目悲寂,自嘲地摇摇头,旋即冷静下来,掏出袖中的火折子吹燃,迎着皇帝不可置信的目光,猛不丁将火折子丢到殿内的墙边。

皇帝这才看见,墙角不知何时已涂满火油,在火折子落地的瞬间燃起熊熊烈火,一人高的火苗迅速将含元殿死死包围。

再回首,皇帝手中的长剑已贯穿她的左胸,他冷眼望着她倒地,像是在看一具钟鸣漏尽的枯骨。

谢淑的呼吸微弱如游丝,声音也愈发轻,“姐姐......我来找你了......”

她稍微睁大双眼,昔年马球场上的场景在眼前浮现,裴知槐一袭淡紫色软烟罗,端坐在马球场边的亭子上,笑吟吟地望着她。

她踏着云雾一步步走上前去,望着眉眼含笑的裴知槐,问道:“姐姐,你是在难过吗?”

裴知槐笑着笑着,眼角滑落两行清泪,“是啊......怎么能不难过呢?谁又不是笼中雀,莫谈恋上镜中花。”

皇帝彻底清醒过来,不可思议地望着地上蜷缩的人影,刚反应过来准备逃出去,猝然被房梁上烧落的梁木砸中,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殿外的红梅开得正盛,迎着枝头的残阳,飘然落下一片花瓣,深陷污泥之中,淡然迎接自己的结局。

*

皇帝与淑贵妃双双葬身火海的消息传到了前线。

谢国公刚脱下染血的盔甲,来不及擦手,便焦急地拆开信笺。

皇帝驾崩,贵妃薨逝。

谢国公已年过半百,眉心的沟壑愈发明显,他紧紧攒着信笺,真心实意地滴了几滴泪。

为他那千宠万爱的妹妹,也为他侍奉了半生的君主。

而另一头的璟王,被云虔逼得连连战败,灰溜溜地带兵退守京城,却在回京的路上收到了同样的信笺。

不同的是,皇帝膝下子嗣稀少,除他以外,便只剩太子与几位尚未成年的皇子。

太子谋逆,璟王便是唯一的继承人,朝堂众臣纷纷等着他凯旋而归继承大统,却率先接到了璟王战败的消息。

*

另一边的云虔得知消息后,并不感到意外,当初他留给谢淑的就是一枚侵人心智的毒药,在得知西夏皇帝行为疯癫的那一刻,他便猜到了谢淑要做什么。

他刚准备将信笺放回桌上,手还未落下,猛不丁喷出一口鲜血。

他靠着桌腿,浑身脱力般滑坐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盯着地上的那摊鲜红,呢喃道:“居然这么快......照这样下去,没多少日子了......”

今日他为了速战速决,再度使用了银丝蛊,碍于敌军兵马众多,银丝子蛊分布的范围大,对云虔这个母蛊宿主的反噬也愈发猛烈。

他的身体日益虚弱,但他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西夏四十八城,以及南谯的皇位、百姓的安危,他都要亲手交予她。

双双出明珠,煌煌弄光彩,云虔在祗园寺见到秦空空的第一眼,便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等啊等,等他血脉至亲的阿姊一点点苏醒过来,可她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只当他是借宿的书生,没关系,他在她身旁一日又一日地守着,同她一齐经历爱恨嗔痴,她欢喜时,他亦欢喜;她愤恨时,他亦不平;她对着明月暗自落泪时,他举一杯清酒相陪。

他终于熬到她知晓身世的那一天,可是她却一次次从自己身边逃走,她心中有苍生,有大义,有爱人,唯独没有他。

没关系,只要他将繁花似锦的人间捧到她掌心,替她扫平一切障碍,再送她坐上这世间最尊贵的位置,他便无憾了。

然后......然后他便可以消除执念,彻彻底底放下自出生以来众人放在他肩上的重担,安心地去寻他的父王和母妃。

他苦笑着,拿出那张修着青竹的帕子,一点点擦拭地上的血渍。

阿姊亲手绣的帕子,他一日未曾离身。

军营外的号角声激荡云霄,云虔只着单衣坐在窗边,捻起黑子落在棋盘一角,随后披上衣服走出屋外。

棋盘上,黑子已占了大半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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