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话李相夷只会在心里想想，绝对不会说出来。

他才不会承认别人有超越自己的可能——尤其当这个“别人”是他自己的一面嫌弃一面又不舍得丢掉的小尾巴。

“不过，你就这么把你们师门的心法要诀告诉我没事吗？”

“没事啊，夫子从来也没有要我们保密过……她只是说，这门心法特别容易走火入魔，有她看顾尚且有一半概率会出事，普通人修行的话会很危险。”

“你放心，我是不会修习别派的武功的。”

叶灼点点头：“我告诉你这个是为了让你研究我师兄的路数，你不是要打败他吗？”

“额。”李相夷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这个人真奇怪。”

师门出了个武林第一魔头，她不引以为耻，还一口一个师兄叫得亲热。

他要助她清理门户，她摆摆手说他们师门没这规矩。

转过脸来，倒把自己的内功心法有何弱点和盘托出，怂恿他去打败自己的师兄。

这什么脑回路啊。

叶灼仰脸看天：“我只是觉得，走火入魔定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或许师兄也一直在等一个能打败他的人。”

“但那个人不会是我。”

“我们太像了。”

夫子的弟子遍布各行各业和各个阶层，虽然习武的只有他们两个，但大家都如出一辙的谦逊和克制。

他们总是太容易看到大道的沉默运转，与个人的上限，因而缺乏对抗世界的勇气。

师兄倒是鼓足勇气剑试天下了一番，所以夫子从来没有拦他……可这结果嘛……

她直觉夫子经常为这件事感到遗憾，于是对她就更加放养了。

所以李相夷可能真的是他们所有人的克星——如果他运气足够好的话。

可那样她未来的路会很难走……如果她要成为他的‘运气’，那所需要的实力可不是一点点。

但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强烈愿望。

我仍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还不知道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可我知道，我想看你一生风光肆意，不用为任何事妥协。

她看着他一边碎碎念着什么，摸了一颗糖塞进嘴里，一边再次翻那晦涩难懂的佛经，突然觉得时间要是一直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然而时间肯定不会停下，相反的，她立刻就要思考明日怎么办的问题。

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明日之后，她大概率就会需要跪求佛祖保佑他别出事，所以在那之前……她要先把利息讨回来。

“我不管，那我现在没有内力都是你害的，你得负责。”

“总之你想办法把我头发弄干——不能用内力烘，这明天还不知道打成什么样呢。”

李相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又不是断手断脚了，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可她那副理所应当、颐指气使的模样又让人很难拒绝——

明明是自己弱，受了伤还不反省，仗着旁人愧疚如此得意，这人不要脸的吗？

他就从来不会对师兄如此无理取闹。

但他最后还是妥协了，认命接过她手里的木梳和毛巾，一缕一缕地给她慢慢擦干。

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中衣，侧着头乖巧地任他摆弄，露出白皙微红的脖子，身上有一股既不是皂角、也不是熏衣惯常所用的茴香樟脑一类的独特香气。

他疑心不会是那日在客栈沾染了什么追踪迷香，便拉起她一缕发丝皱眉研究。

叶灼装模作样地看书，但其实心思全在身后，这还是李相夷清醒状态下靠她最近的一刻，而且做的还是这种有几分暧昧的事。

虽然她觉得这样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机，也担心有天他知道真相会怎么想……但眼下就是有点忍不住。

感受他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发间，忽然停下来嗅她的头发，不禁心脏漏跳了一拍。

然后就听他极其煞风景地开口：“你身上什么味道，不会有毒吧。”

你才有毒！！！

“大概是沉香的味道吧。”

“可你这也不是衣服上的，像是你人透出来的。”

他凑得极近，温热的鼻息喷在她裸露的脖颈上，酥酥痒痒的。

她的脸当即就红了。

可是他浑然不觉，还认真吸了两下鼻子，用很担心的口吻道：“不是你中毒了吧？我听说药魔手上有一种……”

“我这是家里熏屋子的香气，久了沾在身体上了。”

就是俗称的少女体香。

或者说得再接地气点，就是人被脂粉与沉香腌入味了……

李相夷从前只知道有钱人家会熏衣服，但确实没有见过昂贵的香料熏屋子的，当即嘴角抽搐。

“这方子是丁香、青桂皮、白檀、枫香各叁两，苏合香、甘松各二两，沉水香五两，配安息香一两、麝香半两，你闻闻看还有别的味道吗？”

……

这些东西他哪懂啊。

他只知道听起来很贵。

于是他说：“我以为只有姑娘家会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好了好了，基本上干了，我给你把窗户打开吹吹风吧。”

方丈其实给了他两间房的钥匙，但他实在担心叶清焰晚上再遇到什么不测——他觉得她这个体质就很倒霉，容易招惹邪祟。

天生他也不用怎么睡，大不了天快亮的时候在外间的蒲团上打坐调戏两个时辰就行。

然后他就开始闭目冥想，改进自己的剑法。

结果过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叶清焰又开始作妖。

“怎么办，我束发也竖不起来。”

“那你就别束，这不都要睡了吗。”

“不行，那我明天早上起来怎么办呢，我不能就这样出去见人吧？”

“我真是服了你了，你出门为什么不干脆带着丫鬟？？”

叶灼噘着嘴，神情却嘚瑟。

我又不是喜欢被人伺候。

我是喜欢你。

说实话，他从来没给别人梳过头，手感非常生，尤其是叶清焰的头发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特别滑手。

他开始想要扎最简单的高马尾，却发现每次一绑发带，大部分青丝便从指缝里溜出去……

于是他得非常用力才能把头发拢在一处，便惹来一声声惊呼：“啊，疼！”

两三次之后他退而求其次，搞了好久才勉强挽出一个松松的髻，又找不到发簪固定，只好胡乱一绑。

结果她拿出镜子一看，立刻瘪嘴，“你这梳得……能见人吗？”

那发髻甚至都不在正中间，往左偏着，看着随时都会解体，而绝大部分头发仍旧松散地垂在肩上。

李相夷破罐子破摔道：“我不会弄这个！”

“那我怎么办？”

“你一开始不要洗澡不就好了吗？”

叶清焰震惊：“那怎么行？这可是夏天！”

“你手又不是断了，这也干不了那也干不了，是不是洗澡也要别人伺候？”

“……这，这就不必了……还没到那份上……”

作者有话要说：李相夷：这么铺张浪费，还大小姐脾气。

叶灼：李大门主，等你有钱了只会更铺张。

李相夷：我看你体质不佳，容易吸引邪祟，不如趁机去烧香拜佛转转运。

叶灼：我这么倒霉到底是因为谁啊？我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你别死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