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天童在书店分别，到家已是晚餐时间。饭桌上，父亲不出所料地问了许多与牛岛有关的事，我一边吃一边答，塞进嘴里的天妇罗味同嚼蜡。
“……你心情不好吗？”他突然问。
“啊、啊？没有啊？”我挤出一丝笑容，“您多虑了，我很好。”
父亲盯着我的脸，语重心长地开口道：“我知道你对婚约的事心有不满，但爸爸什么时候害过你？小安，你是我和美智子唯一的女儿，我们这么做不还是为了你好。”
又开始了。我垂下眼，戳弄起碗里的米饭。
“牛岛家是个好人家，若利也是个值得信赖的好孩子，你嫁过去没有坏处。以后就算博林汤破产了、负债了，或者我和你妈妈都不在了，你也可以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
破产。
这两个字离我家好近，但又离我很远。
今年年初的时候家里辞退了许多佣人，只留下一个司机和一个保姆，但生日那天我还是收到了父亲送的昂贵名表当做礼物。
“可——”我为什么不能靠自己呢？
这句话被我强行咽了下去。早在婚约建立之初，我们就为这个话题争吵过无数次——父亲批评我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活到现在一事无成，哪怕是北川第一的排球部经理一职，也是被及川和岩泉强行拽着往前走。
他说的对，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哪件事能拿得出手。小时候喜欢画画，但宫双子想让我换一个能和他们一起玩的，于是我转头练起了田径，跑跑跳跳三年多，上了初中之后又因为田径部的训练太辛苦了，我只参加了几场比赛，就匆匆选择了退部。
也正是在退部的空窗期，岩泉来找“大腿肌肉硬得像石头一样”的我请教练腿诀窍，一来二去就被推荐到了排球部当经理。那三年间，我想退部的念头几乎可以和及川挨揍的次数相持平，可每当我要放弃，及川都会黏黏糊糊地过来撒个娇，说小岩打人好痛啊，安酱快帮我回击。
“——我需要些时间适应。”我妥协了，又一次，“您也知道我和牛岛君之前是对手关系，感情培养甚至要从负数开始。”
“所以你要给若利机会。”
我无语，“怎么不是他给我机会？”
父亲惊讶了一下，表情十分复杂。
“……你这点随了美智子，母女俩都很天然。”
“我和妈妈哪里天然了？”我不明所以地问。
父亲一脸我不能多讲但我真的忍不住想说你几句的古怪表情，“我以为你一直都知道，只是装作看不见。”
我更懵了，“我装什么了？”
“你真的不知道吗？你比若利还天然？”父亲不死心地追问道。
“疑问句太多了！不过我哪里天然了？”
“就是若利他啊——算了，我不多说了，咱们先吃饭、吃饭。”
“爸爸！”
到底是什么啊！？
————
“……阿治，你觉得我“天然”吗？”
晚饭过后，我一边坐在家中常备的私汤池里享受人生，一边开着免提跟电话那头的宫治煲电话粥。
“天然。”宫治秒回道，“大概是我见过第二天然的人了。”
“竟然连你也……真有那么夸张？”我困惑道。
“有，非常有。”他又肯定了一遍，才问，“怎么了？”
在我“要是说出去我就削发为尼！”的威胁下，母亲并没有把我和牛岛的婚约告诉闺蜜宫伯母（尽管她真的很想，每次从宫家回来都是一副我快要憋死了的模样），所以我谨慎地想了想用词。
“就是……我和一个男同学吧，有人说我装作没看见他，没给他机会。”
“男、同、学。”宫治的声音突然冷了几分。
“我们以前是死对头，但现在嘛……是个关系一般又稍微有点特别的……男同学。”我补充道。
“这个一般有多一般？这个特别又有多特别？”宫治追问着。
我仔细斟酌了一番，答道：“一般是在学校里见面互相打个招呼，特别是能去他家里吃顿晚饭。”
我本能的把留宿这件事给隐瞒了，总感觉说了之后会不太安全。可宫治还是生气了，虽然他对我发脾气不像宫侑那么张扬，但声音里带有浓重的不满。
“安姐，你上次来我家吃饭还是五个月前，过新年的时候。”
“我不敢去啊！阿姨做的饭太好吃了，卡路里会狠狠报复我的！”我一脸惆怅地捏了捏大腿上的软肉，“不像你们天天运动量那么大，我已经很久没有正经运动啦，之前的肌肉都消失不见了。”
提到“你们”这个词，必然会想到宫双子的另外一人。我趁热打铁，赶紧岔开话题，“话说回来，阿侑还在生我气呢？”
因为下午不回他消息挂他电话还关机玩失踪，宫侑气呼呼地表示他受够了，绝对不会原谅我，并拒绝参加今晚的电话粥时间。
“不用管他，又抽风呢。”比起关系一般又特别的男同学，宫治对他兄弟的敌意要更大一些。
我全身泡进温泉，只露个头在外面，懒洋洋地说：“那等他明天消气了我再给他打电话吧。”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宫治的话里略带吃味，“安姐太宠他了。”
“我听出来了，某些人好像在抱怨姐姐我没有宠他。”真是个小白眼狼！我故意阴阳怪气，“也不知道阿治前两天收到的布丁礼盒是谁给买的，圣诞老人？还是牙仙？你是不会哭，但你会喊饿啊。”
“那种小恩小惠完全不够。”宫治大言不惭。
“哈？你小子还挺贪心，有没有想过我的零花钱是有限的。”
“不是，我说的不是东西，是你宠我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完全不够。”他忽然靠近话筒，低声说，“男人都是贪心的动物，这种程度的“爱”根本不够。安，再靠近一点，再多“爱”我——”
“打住。别以为你压低声线我就听不出来你偷偷换了词。”
“切，果然行不通。”被戳破的宫治又恢复了以往带些鼻音的懒散声线，“安姐不是天然吗？这种时候能不能笨一点，装作不知道啊？”
“非常遗憾，不行呢。”
局促的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道，温泉水是烫的，漂起一层薄薄的雾。我将我的脸红归功于水温过热，便从池子里站了起来，拿过条毛巾简单擦拭，又捡起手机，裹着浴巾走向更衣室。
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宫治的声音，我将手机摆在梳妆台上，疑惑地唤道：“阿治，你还在吗？”
“……呃？在、在的。”他磕磕巴巴地问，“好大的水声，安姐……你、你难不成是在……？”
“泡温泉啊。”我又拿过一条毛巾将湿漉漉的长发裹住，理所当然地说道，“刚刚那么大的混响，我还以为你早就听出来了。”
宫治在倒吸一口凉气之后又没了声音，我以为是室温过热，手机暂时失灵，摆弄了几下屏幕确实有些卡死，开启视频、录音、退出通话等等提示框反复弹出又消失，便索性不再管它，转身去拿衣柜里的浴袍。
我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我转过身的瞬间，视频聊天的提示框竟自己通过了，紧接着画面一亮，宫治的脸出现在了屏幕里。
“！？！？”
宫治看懂了，宫治大为震撼。
刚刚迈入青春期的男子高中生羞红了脸，第一反应是像做贼一样看看自己兄弟在不在房间——很好，不在，那倒霉蛋被妈妈叫去干活了，然后他毕恭毕敬地跪在了床上，想按挂断的手指大幅度地颤抖。
他的理智说，这可能是少女不小心按错了键，出于绅士风范，他应挂断视频通话，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蠢蠢欲动的荷尔蒙在质问，在咆哮，在嘶鸣——天杀的，为什么只有背面可以看？
内心在煎熬，灵魂在尖叫。宫治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盯着那扇光滑的脊背，忍不住吞咽口水，喉节滚动。
包裹在头上的毛巾忽然掉了，少女便蹲下身去捡，幅度较大的肢体动作让她身上那块本就围得松垮的浴巾也一同罢工。宫治浑身一震，只觉得一块温润柔化的玉落在了自己眼里，他脑子里的弦要断了，接着手机传来一声异响，原来是他太过激动，一不小心按上了结束通话的红色按键。
“呼……”
宫治长舒一口气。
悔恨、庆幸、遗憾……多种感情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让情窦初开的高一男生一头栽倒在被子里，全身涨红，再起不能。
今晚绝对绝对要睡不着了。
他这么想着，脑中忍不住回味那短短几秒的瑰丽景象。直到他的双生兄弟一把推开房门，大声埋怨着：
“可算收拾完了，累死我了——唔啊，蠢猪你干嘛呢，笑得好恶心啊！”
放在平常，宫治早就因为这句话的侮辱性词语和宫侑干起来了，但他现在没空搭理他，反而用一种怜悯的眼神将刚整理完阁楼，浑身脏兮兮，脸上甚至还有一抹灰的宫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后摇了摇头。
“你干嘛？”面对宫治的一反常态，宫侑的拳头都变犹豫了。
宫治的脸还红着，但表情宛若人生赢家，“算了，我不和你这倒霉蛋一般见识。”
“？找打是不是。”
“去去，别一身灰地过来，离我远点。”
“那你倒是说到底发生啥了啊！”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要喊妈了。”
“你特么——”
“……”
作者有话要说：年后堆积的砖好多，要加班搬（烦躁
下一章预告：这是什么？宫治的胸肌，不确定，我摸一下。这是什么？宫治的腹肌，不确定，我再摸一下。感谢在2023-01-27 02:11:49~2023-02-02 19:3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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