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这是消灾面具，我为它施加了能够保护你的咒语，去吧，去改变你的人生吧。”
藤袭山离狭雾山有一定距离，幸太郎带着鳞泷左近次借给他的日轮刀和消灾狐面，踏上了前往最终选拔的道路。
丁香花的味道在花香里也是很特殊的，那味道和幸太郎身上的味道相仿，不光是流血流汗时会散发出来，连肌肤和发丝都散逸着苦涩的花香，或者说这就是幸太郎这只鬼独有的味道。这对于隐藏身份当然有好处，但是同时也会暴露自己的行踪——不过在丁香花盛开的春季倒是不用担心。
“客人，您的丸子。”
“好的，非常感谢。”幸太郎接过三色丸子，问丸子店的老板娘，“那个，请问，藤袭山离这边还有多远?”
“还有一段路呢，翻过这座山，”老板娘比划着，“还要再翻一座山才能到呢！”看了看他瘦弱的身板，好心提醒:“您最好还是找间店住一晚吧，两座山之间有一条河，常常有残缺不全的尸体浮上来，听说是有妖怪吃人呢！”
是鬼吧？
幸太郎嚼着丸子想。
是不是该通知鬼杀队?
但万一不是鬼，叫人家白跑一趟就太抱歉了，不如先去确认一下吧。
幸太郎低头看向放在身侧的日轮刀，忽然醍醐灌顶:对啊！我学习了呼吸法，手里又有可以对付鬼的日轮刀，不是已经满足了斩杀鬼的条件了吗？
可是，我用出来的水之呼吸和左近次大人教的不一样啊……
左近次大人说要寻找适合自己的呼吸法，水之呼吸本来就是衍生派支最多的流派，比如香奈惠小姐的花之呼吸……
夜色里，幸太郎独自一人靠在桥栏上，一边等待食人鬼出现一边胡乱思考着呼吸法的问题。正是樱花盛开的时节，桥边就有一排茂盛的樱林，人们畏惧鬼怪之说不敢在桥边逗留也无心折樱，反倒叫这片樱林开得绚烂肆意，夜风一起，纷纷扬扬的花瓣划着不规则的轨迹慢悠悠飘落，这种自然的神妙舞蹈幸太郎看多少次都看不够。
等等，樱花?
幸太郎望着那花瓣划过的轨迹，渐渐和脑中的剑型重合起来——
“但愿情长久，君心妾不知。朝来绿发乱，万绪动忧思。”
幽幽的诵和歌声响起，幸太郎回头，见桥尾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浓妆华服的美丽女子，披散着的长发一直垂到地上，漆黑顺直，在夜色里也闪着丝缎一样的光。
幸太郎扭头四下看了看，视线范围之内只有自己一个人，只好硬着头皮回应:“烂熳樱花放，遥遥最顶峰。山峦雾霭起，莫向眼前横。”
不管她是人类还是鬼，直接就拔刀也太失礼——了吧？
眼前的景象突然翻转，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就陷入了早春冰冷的河水里，猝不及防就呛了两口水。
糟糕，是血鬼术。
太丢人了，明明是鬼，却这么轻易地就中了别的鬼的血鬼术。
幸太郎闭住气，看了一眼发亮的水面，转身朝漆黑的水底游去。水底冒出一缕缕黑色的水草，缠住他的四肢禁锢他的行动，滑腻腻的挣脱不开。
是头发！
要不是在水里，幸太郎简直想叹气。
【血鬼术·十二单·青衣】
身上燃起青色的火焰，瞬间烧断了禁锢四肢的发丝，水草一样的头发也好像怕光的动物一样迅速退去不敢再靠近。
无视发亮的“水面”，幸太郎继续向黑黢黢的水底游去，上一秒还是冰冷的水，下一秒就突然回到了寒冷的夜风里。
果然，是可以改变空间的血鬼术。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华服丽人还站在桥边，身上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生。
“我也想知道呢。”幸太郎控制【十二单】只维持一层极薄的【素衣】，“别再用头发捆我了，很不舒服，再过来就烧断你的头发。”
虽然是几乎不可见的【素衣】，却是最高的火力，连金属都可以熔化。
“是么？”发姬诡异地笑了，“那如果我要用你自己的头发杀你呢？”
什么意思？
幸太郎脑子里的警钟刚敲起来，脖颈上突然的压力让他头晕目眩，伸手抓挠只能抓到滑溜溜的头发，是他自己的头发，在发姬血鬼术的操控下迅速生长成自己的绞索。
没完没了了，真是……
幸太郎拔出刀，刚要斩向幕后黑手，脚刚踏出一步又沉入了水底，第二次呛了水，本来就呼吸不畅，简直是雪上加霜。
没猜错，有两只鬼，一只在明处勒我脖子，另一只在暗处限制我的行动，只要我离开原地就会因为它的血鬼术掉到水里。
樱花……樱花……
要先解决掉暗处这只，不然攻击时也会束手束脚。
樱花……樱花……
幸太郎扭转身体挥出斩击，切断了勒住脖子的发丝，果断朝着“水面”横向斩出。
【樱之呼吸·贰之型·落樱流水】
斩击落到实处的同时，周围的水骤然消失了，幸太郎落到实地上，咳嗽着吐出两口水。
桥边的河面上飘浮着身首异处的桥姬，面容丑陋，左眼刻着“下肆”字样。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水面是……”仿佛是还没有从被识破血鬼术的惊异中回过神。
“……水面其实是水底，你想问这个？”幸太郎好不容易才顺过气，“人在水里只要不剧烈挣扎，保持安静，是能感觉到竖直向上的浮力的，只要顺着浮力方向游，就能回到水面。”嗓子呛水的时候受伤了，声音都哑了:“鬼能长生不死这么大把大把的时间全用来琢磨吃人了吗？就不能读读书吗？”
“……浮力？”桥姬的头颅露出困惑的表情，“那是什么啊……”
渐渐消失掉了。
“下弦之四大人！”发姬尖叫着，“可恶的斩鬼人！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随着她情绪的波动，幸太郎的头发也暴长起来，像蛇一样簌簌地变长，胡乱地往各处关节缠绕收紧。
没关系了，现在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挥刀了。
【樱之呼吸·伍之型·樱吹雪】
樱花瓣如雪飘落，执刀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樱花雪里。
“可恶，去哪儿了？”发姬睁大眼睛在纷纷扬扬的花瓣间找寻敌人，“别想躲起来！我一定——”话还没有说完，忽然颈间一凉，视角也天旋地转地改变了，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被砍下了头颅。
“不可能！我怎么会死！明明再吃掉九个人我就可以成为下弦之六了！就可以摆脱掉下弦之四这个头发像杂草一样的丑八怪了！”蔓生的头发因为头颅被斩断也失去了生机寸寸枯落，头颅躺在地上，望着那从樱花里现身的瘦高身影，狂乱地大喊，“我不会输！我怎么会被你这种海藻头的臭男人杀死！可恶！可恶！”
“如果真的珍视自己的头发，就不该拿来做杀人的凶器，再漂亮的头发染上鲜血也会变得臭不可闻的。”幸太郎平静地回应，收刀入鞘，对着逐渐化为灰烬的发姬双手合十，“请安心去地狱赎罪吧，下辈子不要做这种事了。”
喝骂声戛然而止，最后一缕灰烬也消散在樱花飘零的夜风中了。
幸太郎打了个喷嚏，撩了撩被水贴在身上的长发，叹了口气，拔出烟管里的短刀一绺一绺把头发割短。
好麻烦，干什么要对别人的头发乱来……
好饿，头发生长消耗的可是我自己身体的养分，再放任它长一会儿我就要被吸干了吧？
好饿，先别管选拔了，吃饭要紧。
不过这就算是找到适合自己的呼吸法了吧？终于可以和左近次大人交代了……
但是这种花哨的呼吸法会不会挨骂呢？
眼前忽然笼下一片阴影，幸太郎悚然抬头，见一个脸上有伤疤的白发男人蹲在桥栏上正以锐利的目光审视他。
“噫！”他吓得一抖，发觉好像在寿材屋见过这个人，视线落在对方身上款式熟悉的制服上，犹豫地问，“阁下是……鬼杀队的剑士吗？”
“不死川实弥。”来人冷淡地自报姓名，随即以审问的态度反问，“你是什么人？能单杀下弦，我怎么没听说最近冒出你这么号人物?”
被看到了。
应该没被看到最开始用火那段吧？不然早砍我的头了……
“在下龙崎幸太郎，”幸太郎规规矩矩行礼，“师从鳞泷左近次大人学习。”
“富冈的老师?”自称不死川实弥的年轻男子皱皱眉，很凶恶的样子，“那你应该是水呼才对，刚才用的是什么？”
对于这种一目了然的不好惹人物，幸太郎在普通的畏惧上又叠加了两层:“对不起，是我太笨了学不会左近次大人教我的呼吸法，所以就，自己胡乱用了……”声音越来越小，跟着道歉的声音倒是干脆:“对不起，非常抱歉！”
“这么说，你用的是自创的呼吸法?”不死川实弥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是新升的甲级吗？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甲级?”
“就是你在鬼杀队里的级别，”不死川实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连这都不知道?”
好可怕！
好凶！
果然香奈惠小姐那种温柔的剑士才是例外！
我真的能在这种凶巴巴的组织里好好活下来还能挣到买红豆馒头的钱吗？
幸太郎瑟缩一下，小心翼翼地回答:“那个，不好意思，我还没有通过最终选拔，所以大概没有级别……”
“哈?你在耍我吗？”不死川实弥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提过来，指着已经空空如也的桥岸，“你都能杀下弦通不过选拔?叫紫藤花的花粉呛死了吗？”
咿呀！要被杀掉了！
幸太郎更害怕了，眼睛四处乱飘不敢和他对视:“我、我还没参加，正要去藤袭山，听说这边疑似有鬼吃人才……”
不死川实弥这才明白过来，脸上暴怒的神情逐渐恢复冷淡，松开他:“不用去了，回你的培育师那儿去。”
“诶?为什么？”幸太郎慌张地抬头，“我不能做剑士了吗？”
月光破云而出，正好照在他脸上，映亮了那双黑红异色的眼眸。
不死川实弥有一刻凝滞，转瞬又变回冷淡，从桥栏上跳下来盯着他:“你斩杀了下弦之肆是我亲眼所见，我要马上禀告主公，你回去等消息。”说完就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