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而且……”他放下手中茶杯，认真地看向云未行，似告诫似讲述，“这三人被害是事实，即便这三人之前十恶不赦，也自有律法可判，任何人都不得以私刑处置，此为公理王法！”

他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笼罩在一层光里面一样，神圣庄严，云未行愣神地点头，似乎有点清楚为什么那天月通天会看着他的背影发愣了。

仔细回想一下，自己方才所想确实有些偏颇，就算他笃定自己查到的消息千真万确，但他一口咬定三人罪行，并且想要私底下解决，但如此一来，他这样的想法确实与凶手无异了，着实有些不该。

不过他就是个江湖人，只懂得凡事有怨抱怨，有仇报仇，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既然这三人害人性命在先，那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不值得同情。

可再看凌风澈皱眉梳理思路的样子，云未行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人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天下第一捕头，绝不是因为他父亲的功劳，更是他这份执着公理正义的胸怀。

他自己是很难做到的，便越发觉得凌风澈这人难得可贵，也重新对他有了些许改观。

凌风澈倒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至理名言，只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来，整齐地放在茶桌上，云未行凑上去看，见正是淮州府以及周边几个州府的交界地图，上面被细细画了几条线，蜿蜒曲折，细看之下，笔迹还是新的，似乎才刚画上去。

凌风澈长手一指，冷静分析道：“你刚才打听到的消息，我在京畿司就听过汇报了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出入。”

话还没说完云未行刚刚还有些崇敬的心一下子就腾起了火苗，什么意思？逗我玩儿呢？早就知道了还让我拼死拼活的打听！

但是再转念一想，他又给凌风澈想好了借口，大概京畿司毕竟是衙门，很多细节未必能轻易查到吧，所以让他再调查一下，看看有没有错漏的地方吧！

果然下一刻凌风澈便道：“不过，京畿司调查线索有诸多限制，像你方才说的那两件欺凌妇女以及残害同窗的事，京畿司确实没有查到，干的不错。”

凌风澈平静地夸奖完，尽管听起来像事在夸奖一碗面条好吃一样，云未行还是很受用的。

立马笑道：“那我们下一步改做什么呀？调查？走访？话说这三人为非作歹多年，只怕惹下的仇人不少，我们又该从哪个开始查起？”

凌风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对着地图上的这些线条，冷冷道：“之前我们在调查凶器痕迹的时候，就发现这凶手身手不低，绝不是一般百姓，极有可能是个老练的杀手。”

云未行一听杀手，便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你们觉得是无踪楼的人干的？”

凌风澈点点头，“在月通天那里，我打探的就是无踪楼里近几年失踪的杀手。”

云未行皱眉，疑惑道：“失踪的？你怎么确定一定是那些失踪了的杀手？万一是有人□□呢？”

凌风澈摇头，“那人下手极其狠辣，明明已经一刀毙命，却还要对尸体进行肢解，可见是带着仇恨来的，寻常杀手，接了任务，完成即可，不会费力折腾，还容易留下线索。而且经过我们的观察，那些死者的伤口虽然平整，但多少有些抖动的痕迹，所以这人起码有两三年没使用过自己的武器，虽然招式狠戾，但多少也还是有些生疏了的，对于一个职业的杀手，这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情况，只有一心想归隐山林的人才会如此。”

云未行撅了撅嘴，也跟着认真思考了片刻，“那会不会这名杀手原本归隐了，机缘巧合下接了这个买卖呢？”

凌风澈有些意外，这云未行的脑子倒还转的挺快，肯定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过据我们猜测，此人能连续犯案，必定是对自己的身手动作都极有自信的，因此他杀了人以后，很有可能还会回到原先生活的地方，因此现在我们就是要推算出来，此人具体的生活范围，不过依照此人警惕的性格，十有八九还是会尽快离开此地，我们需尽快才行。”

“这地图上的线是我今天走遍整个淮洲府所记录下的线路，其中水路三条，官道三条，其中小道无数，能通往京城最快的路除了水路，路上的最隐蔽的只有这条、这条和这条。”

他细长的手指指在官道周围的三条路，云未行凑近一看，这三条路都是环山小道，一路密林丛丛，崇山峻岭遍地，确实是容易藏匿行踪的路线。

“这人来去无踪，没人知道他何时离开的淮州城，又何时到的京州城，何时离开的，我问过附近的百姓，这三条道因为靠近不少悬崖峭壁，日常是不太有人过去的，除了一些猎户和柴夫，也就是说这几条路都是人迹罕至，那我们要查，就要从这三条山道上查起，查探近几日可有什么人从这些小路经过，另外也可以大致推算一下这人具体生活的位置。”

云未行听他这般说，简直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苦恼地挠了挠头，“可万一这人经过这些路的时候没人瞧见呢？毕竟他是要去杀人的，明知道要隐匿行踪，那必定是昼伏夜出，轻易不让人瞧见。”

凌风澈肯定地点头，“还有一种可能……”他看向云未行，见对方一脸急迫，也不卖关子，只道：“那就是此人常年出没在这些山道上，周围人都十分熟悉他，对于他出现在这些小路上都不会感到吃惊。”

云未行感觉茅塞顿开，一拍掌，“对啊！那此人就极有可能是樵夫或者猎户之类的，那搜索范围就小了许多了！”

他激动地看向凌风澈，头一次参与破案的过程，让他觉得又新奇又刺激，不过凌风澈可就不像他这般激动，案件没有查明之前，一切设想也都只是推测罢了。

云未行见状，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只乐观安慰道：“咱们已经将嫌疑范围缩小了一大圈了，等明天再去调查一下当年遭遇过杨百烈他们欺负的人，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

凌风澈破天荒地没有反对，乖巧地点点头，二人又围绕着地图推算了一会儿，见夜色已深，云未行便回了房间睡觉去了，至于凌风澈，心知此事急不得，但还是研究地图和线索到了大半夜，临近丑时末才坚持不住，上车床歇息了。

第二日，云未行打着哈欠走出房门的时候，凌风澈早就在楼下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了。

他倒也不客气，下了楼，长腿一迈就坐到了凌风澈对面，伸手拿过桌子上的包子，丢进嘴里，却差点被热气烫死，哈呲哈呲地吹着气，还不肯把嘴里的包子吐出来，硬生生等哈凉了才敢嚼。

凌风澈无语地打量着他滑稽的样子，再细看，暗道这云未行脸上应是涂了一层遮掩容貌的东西，但看上去毫无违和感，只是让他整个人都蜡黄蜡黄的，加上两道粗眉，虽然算不上丑吧，可看上去总像个地痞流氓，总之倒是不起眼。

凌风澈也算是见过不少高超的易容术，像他这样的手艺实数罕见，第一次见面之时，他也曾有所怀疑，只是那时天黑，加上自己听过了很多关于他的传言，多少以为怎么样也是俊秀少侠，谁曾想一见面便是这般普通尊容，多少让他有些疑惑，只是那时自己一心扑在案子上，加上对于云未行也只是利用而已，便也不太上心。

但在这几日的相处下来，他越来越能够笃定云未行易容了，只是，江湖人有他们独特的行事方式，加上仇家一堆，易容也是常有的事，凌风澈不是个喜欢以貌取人的人，而且云未行自己也不想暴露，那他便也不过问。

好不容易把包子嚼咽下去，云未行长出一口气，接过小二递上来的温豆浆就喝了起来，再一连吃了三屉小笼包，这才觉得有些饱了。

再看早就停筷了的凌风澈，他含糊不清地问道：“咱们今天去哪儿？”

凌风澈见他吃得差不多了，便自觉起身，淡淡道：“去云松书院。”

云未行见状，赶紧抓了两个包子，又觉得渴，猛灌了一大口豆浆，鼓着一张脸，火速跟了上去。

云松书院在淮州府还是比较有名的，从集市出南城门，一路进山，到了半山腰便能瞧见极大的一座汉白玉雕成的牌坊，上书云松二字。

昨天晚上两人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先从当年那几起纠纷查起，尽管已经确定凶手是无踪楼里逃脱的一名杀手，但未必不存在□□，又故意破坏尸体造成寻仇假象的可能，所以为策万全，还是从头查起最好。

二人刚一站到牌坊前面，就已经听见里面穿出来阵阵读书声，周围竹林茂盛，风吹叶落，沙沙作响，真称得上一处静谧幽然的读书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