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冷房的故事多到数不清,大多数是婢女小厮犯了张平的忌讳,但还有一个故事不为外人道也,阿灵也是无意间知晓。
那是关于张平的秘密。
张平除了喜欢设晏,还喜欢狩猎。
新城最大最高的齐天山成了他围猎的最佳场所,他最为一城最大的官,底下的人自然是对他言听计从,不仅收缴重税,并将税收拿来建造围场。
几乎半座齐天山都变成了他的私人猎兽场。
齐天山地大物博,山上的奇珍异兽数不胜数,有一次春猎,张平猎到了一只神兽。
神兽头似虎,身似鹿,六足双头。见过这只奇兽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只有张平喜爱的不得了。
神兽腹下中箭,箭镞上涂满了剧毒,那是张平狩猎的习惯,他从不食所猎动物皮肉,只享受这些动物在剧毒下垂死挣扎的模样。
神兽在剧毒的影响下行动受阻,根本无法在张平的手中博得一条生路。
张平令人将它抓了回去,关在冷房中。
他狩猎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猎到此等新奇物种,为了彰显自己的本领,张平派了最好的医师为神兽解毒,并打算在它毒解后举办一场盛大的赏兽会。
可等到神兽毒解之时,它便趁机逃离了张府,回到了齐天山。
张平愤怒非常,连夜带着官兵追上了齐天山。
一路的追截围剿下,张平进到了齐天山的最深处,那里竟然有更多的神兽。
为了得到它们,那些随从官兵一拥而上。最后,大多数神兽被捕获,还有一小部分神兽惨死在刀枪中。
张平连它们的尸体都未曾看一眼,带着抓到的神兽兴冲冲地回到了张府。
张平没有将它们再次关在冷房中,也没有举办什么赏兽会,这些神兽如同话本子里的灵怪,消失不见。
“进去。”刘管家的声音将姜意拉回现实。
姜意愣了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刘管家是在和她说话。
张府除了张平,刘管家最大。
他所说的每一句都代表着张平的意思,府里没有人敢不听刘管家的话,一向惧怕他,和惧怕张平一样。
姜意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刘管家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进去”,她的腿肚子竟然不受控制的发抖。
阿灵一定是经常看见刘管家处罚府中的下人,或者,她之前也受过类似的处罚。
刘管家见姜意还不动,眉目间已经有了些不耐烦,尽管他只是说了一句轻飘飘的话,但是这话中代表着至高权力,她竟然敢不听?
刘管家的声音带了点压迫,“还要我请你吗?”
他的眼睛很小,却闪着精光,锐利非常,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躲在阴暗处苟且偷生的老鼠。
姜意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处隐隐作痛。她迈开脚,主动走了进去。
姜意知道她不进去的下场,在阿灵的记忆中,这些不听话的小妾和奴仆,都是被生生挑断脚筋,然后被人架着丢了进去。
晏闻照和林束还没来,姜意可不想感受这种痛苦。
她踱步进去,门外守着几个高壮小厮。
刘管家已经回到宴会上了,他佝偻着身子,穿过宴会边上的长廊,走至张平身侧立着。
宴会上的来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张平举着酒杯,冲晏闻照和林束二人道,“这是西域来的美酒,来,两位员外,咱们喝一杯。”
晏闻照和林束端着酒杯,和他举杯对饮。
林束轻蹙着眉看了一眼晏闻照,姜意被那老头带到哪里了也不知道,晏闻照这小子看着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他才不信姜意是被带去领取赏赐,那老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啊,长得贼眉鼠眼,和那个张平一个样,当真是仆从主相。
张平坐在主位,和众人道:“今天,张某给大家看个百年难遇的宝物,让诸位也开开眼。”
有人道:“张大人,你什么宝物啊?”
“害,张大人还卖什么关子啊?大家都知道张大人见多识广,什么宝贝能让大人这么夸赞,还真是叫我心里痒痒……”随后,这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底下的人一阵哄闹声,全是附和之音。
张平的关子卖够了,也不再藏着掖着,他拍拍手,从大殿外进来两行小厮。
两行小厮平行着进来,两人一组,肩膀上担着一个架子,架子中间是一个盖着红布的方形物件。
很大,但红布将它盖得严实,谁也瞧不出来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有人的眼睛四处打量,又有人喊着:“张大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般神秘。”
张平笑得平淡,但要是细心观察,就会发现他的平淡下掩盖着得意。
他从主位上下来,走到第一个架子面前。
“诸位,请看好。”张平一只手捏着红布的一角,随着话音刚落,红布便被扯了下来,露出藏在下面的东西。
众人惊呼出声,笼子里装得竟然是个从未见过的小兽。
这小兽怪模怪样,畏畏缩缩地爬在笼子里,浑身散发着奇光,让人惊异。
紧接着,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张平将红布一一揭开,笼子里囚禁的神兽全部展现在众人眼前。
大殿内议论纷纷,多的是赞叹和震惊,张平听着满意极了。
只有晏闻照和林束二人神色自若,这些神兽,他们早就见过了。
在林府中堂里,那挂在墙壁正中央的异兽画。
“张大人,这些神兽是何处得来的?真是叫人大开眼界,我们还从未见过,这,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灵兽嘛。”他说到最后,语气激动极了。
张平点着头,又信步回到主座上。
他朗声到:“这些灵兽都是我在齐天山赏景时所遇,它们通灵智,好像是跟我有缘一般,不等我靠近,它们就自己围了过来,我走,它们也跟着走,无奈,我只好将它们带回家来……”
众人听到张平这话,也不知真假,张口就是阿谀奉承,直夸张平是仙人之姿,才会和灵兽结缘,赞他是新城最大的福星。
若是他们能睁开眼睛看看那些被强征赋税的百姓无衣可穿,无饭可吃,无室可居,不知道还能不能说得出福星这种话。
张平被他们夸得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林束撇撇嘴,道:“他嘴里有没有一句实话,还这些灵兽主动接近他,若是真的,那为何还要用笼子将它们困住?难道他们都看不到这些灵兽害怕瑟缩的模样?”
晏闻照眼神落在面前陈列的笼子上,然后一一扫过。
“我们得想办法从宴会上脱身了。”
还没等林束接话,高位上的张平再次开口,“平日大鱼大肉吃多了,实在无趣,这些灵兽是上天赏赐给我们的,今天,我们不吃凡间俗物,现杀灵兽,也让大家也尝个新鲜。”
刚才还在夸这些灵兽通人性,有灵智的人顿时愣住了,随即面上又绽放出笑容。
现杀灵兽,虽然有些残忍,但是心底里还是蠢蠢欲动的,谁不想感受一下灵兽的肉是什么滋味?说不定,还能延年益寿,对身体大有裨益。
刚才撤下去的仆从再次踏进大殿,这次,他们手里都持着一把长长的弯刀。
刀刃在他们走动的动作下闪着危光,看起来冰冷至极。
“开始吧。”张平一声令下。
站在笼子旁边的仆从立刻动手,他们掀开笼子,动作熟练。
林束想站起来阻止,身体却不听使唤似的,牢牢钉坐在椅子上,他用尽浑身力气,也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他竟然动不了?
晏闻照也有同感,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当下便明白了缘由。
他们是被墙壁上的画吸进来的,成为了画中故事的一部分,他们扮演着画中的人,亲眼看着画中的场景重演,这些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他们只能被迫接受,目睹一切,无能为力。
林束低声骂了一句。
那些仆从手起刀落,鲜红的血便从灵兽的脖颈处喷涌而出,但灵兽并没有被直接杀死。
他们留着灵兽的半条命,让血慢慢流出来,让它们在痛苦中奋力挣扎,直到将血放干。
坐席上的宾客有的面露兴奋,显得是被眼前的场景刺激得激动非常。
还有的宾客面露尴尬,让他们看着灵兽被折磨致死,有些过于残忍。
张平看着躺在血泊中的灵兽们没有一点怜惜,眼中尽是痴狂。
他道:“诸位不用害怕,这只不过是为了保持灵兽肉质的鲜美。”
“若是一刀杀死这些灵兽,那他们的血肉便失去了灵气,成为一堆与鸡鸭无异的死肉,只有这样,让他们一直挣扎,才能留存血肉中的灵气,让这些灵气为我们所用……”
张平说得头头是道,底下的人恍然大悟。
林束已经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个遍,他飘荡江湖多年,见过无数穷凶极恶之徒,但还没见过像张平这么坏还这么冠冕堂皇的人。
简直叫人恶心。
等了两刻钟,待灵兽身上的血流了大半时,站在一侧的仆从再次动手。
他们的刀法极其熟练,弯刀旋转间,灵兽的皮就被完整的剥下来。
血肉模糊,许多人掩面不忍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