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自己不消片刻就会被活埋，不料梵文落下的数量忽然变少。

白欢好奇地抬起头，就见邰英光高举双手，擎着一个巨大的光罩缓缓站起，那光罩如伞一样阻拦着源源不断的樊文。

大墓中倏地传来诵经声，金色梵文伴着那震耳欲聋的诵经声，不断从那道裂缝中迸出，布满整片河底。

向他们飘来的梵文全数被邰英光挡在头顶，那些小小的金字如砂砾一般越积越多，片刻间就像山一样压在邰英光头顶。

白欢不由看呆了。

但邰英光也已渐渐弯了手臂，他的脸、手臂和衣袍已经沾满了梵文。

大墓上方突然现出一道光影，仿佛是一尊闭目打坐的菩萨。只见那光影唇角微微一动，声音宛如鼎鸣：“唵！”

金色梵文排山倒海般袭来，巨浪一样的梵文彻底击碎了邰英光头顶的光罩，瞬间将他淹没。白欢感觉自己所有的气力被掏空，就连意识也难维持。

她再也撑不住趴到了地上，认命地闭上了眼。

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要死之时，意识突然清醒几分。

再次睁开眼，她看到身前那个高瘦的背影虽然被梵文压倒单膝跪地，可他的双臂展开再次高举头顶，掌心忽然生出金色光芒。

他不再阻挡落下的梵文，而是向光影中的地藏王菩萨攻了过去。

天地间突然暴起巨大的金光，白欢的双目仿佛被这金光刺瞎，什么都看不见。

在一阵眩晕之后，刺眼的金光突然消失，再睁开眼时，白欢只觉四周一片漆黑。

东砀大墓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方才裂开的口子已然不见，而胡清怡正站在墓碑前，震惊地望向她。

白欢晃了晃头，脑袋里还是方才嗡嗡地诵经声，她撑起胳膊打算爬起来，又发现后背很沉。回头一看，竟是邰英光倒在自己背上。

白欢心一沉，急忙地将他翻过身来躺在地上，

胡清怡瞬间来到白欢面前，先白欢一步扶起邰英光，眼中满是惊慌，“帝君！”

白欢急忙拉过邰英光的手抬脉，却被胡清怡一掌拍飞，“滚开~帝君的法身也是你配触碰的？！”

“我...”白欢想说她会看病，可话到嘴巴又咽了回去。

在胡清怡面前，她确实没有资格做什么。白欢只能退到一旁，扶起晕倒在地的司命，摇了摇他的肩膀，唤了两声“窦先生”。

“嘤....”司命感觉自己这一魂都要被超度没了。

他头晕目眩地抓着白欢，勉强站了起来，一抬眼见帝君大人躺在胡清怡怀里不省人事，险些把刚聚起来的魂再次吓散。

“帝君！”司命跌跌撞撞跑过去，扑通一声跪在邰英光跟前，“帝君大人这是怎么了？”

胡清怡双眼通红的看着他，“司命，帝君为何只有一魂？”

“这....”司命一时不知如何去圆，忽然想起天尊，便道：“纠察司不是把天权宫围起来了吗，帝君大人只能...嗨，天尊跟帝君，胡上仙又不是不知道。”

胡清怡冷哼一声，“如今已是一刻都容不下了吗？”

白欢悄悄往前两步，她想看看邰英光的伤势，偶然发现胡清怡腰间挂着另外一支法螺，与云不度那只不同，这只是黑色的。

待她再近前一步，胡清怡突然化作一道紫光飞走，只留一句话给司命，“来酆都大殿。”

“唉。”司命不情愿地站起来，耷拉着脑袋喃喃道：“这下可完了，早知道刚才就该出梦...”

抬眼又见白欢茫然地站在一旁，心说帝君出了岔子，这位梦主可千万不能再有事，否则梦境一塌，他跟帝君的真身能不能完好无限，还真不好说。

司命重重一叹，朝白欢招了招手，“走吧。”

说罢，拉起白欢一同去了地府。

-

天尊坐在宝成大殿正中央，正听着纠察司审讯文昌帝君的供词，胸口突然一阵莫名刺痛。

他痛苦地用手捂住心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在龙椅靠背上，连话都说不出来。纠察司主事从未见过天尊这般状况，一时慌了神，急忙招呼大殿的神使去唤太上老君和几位医药司的主事。

一众侍卫刚跑到大殿门口，却听天尊的声音传到耳边，“不必了。”

众神回头往龙椅一瞧，天尊端坐如初，脸上神色无比正常，刚才那诡异的一幕仿佛没有发生过。

他抬手示意纠察司主事继续，“既然他不开口，那就接着审，审到他开口为止。”

“这...”纠察司主事混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可在天尊的目光注视下，也只能跪地领命，“属下遵命。”

纠察司一众神官叩首离开，天尊却又改了主意，“还是本尊亲自审吧。”

纠察司主事简直求之不得，当即爽快领命，“天尊英明。”

纠察司自从关了文昌帝君这尊大神，所有的案子便都无甚重要。天尊与文昌帝君多年的较量，终究还是以天尊获胜告终。

切鹿山的鬼究竟是不是文昌帝君杀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即便手握五界香火，功德滔天、修为惊人，依旧不是天尊的对手。

两个看守倚在门边，看着盘腿静坐在狱中的天界第一上神文昌帝君，不由感慨。

“我觉得吧，文昌帝君就是太心善了，他要是狠一点，直接跟天尊打一仗，未必不胜。”

另一人道：“我可不这么觉着，文昌帝君再厉害也是个臣子，他要是居功自傲不敬天尊，那就是有违天道！就算打得赢天尊，他也没脸坐那个位置啊。”

“怎么没脸？谁功德高，谁就说了算，天条这么定的呀！”

“切~天条谁写的？天尊啊！”

“天尊又怎么了？他不也是打赢魔君之后飞升上去的？”

“那不一样，除魔卫道是正经功德，窝里斗那叫造反。”

一直静坐无声的文昌帝君突然睁开眼，两个看守立刻闭嘴躲到门后。门外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两人一回头，见竟是天尊亲临，顿时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永宁天尊率先进入牢房，与文昌帝君面对面坐下。

方才他胸口的刺痛一晃而过，永宁天尊第一时间想到了东砀大墓，想到了那日邰英光站在墓碑前期待又蠢蠢欲动的眼神。

他迅速施法打开天境，伏魔阵并未升起，业火岩浆也无甚变化，但他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天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却十分冰冷。他缓缓伸出手，一旁的纠察司主事立刻将卷宗递了过去，并解释道：“督查司有百余人见过文昌帝君，他在四十九处伪装成天考新飞神的新人任职，而那只鼠妖竺南南就在四十八处任职，两人多次窃窃私语，举止亲密，督查司众仙可证。”

纠察司主事又从身后神官手中接过一张金文纸，递给天尊，“这是督查司各司处的证词。”

天尊没有说话，随手把这张纸扔到了文昌帝君面前。

纠察司主事又接过一张金文纸递了上去，“还有，这是西州地府黄泉摆渡人黄松柏的证词，他曾亲眼见过文昌帝君在黄泉渡口散播鬼瘟，又用一球状法器强行抓走数千染瘟鬼众。”

“这是鬼事司主事申衣、副主事俞福的证词，他们亲眼所见文昌帝君将染瘟之鬼置于切鹿山，故意让鬼瘟扩散。俞福上前阻止还被帝君重伤，这是仙药司的问诊记录，可以证明其所受之伤确系文昌帝君常用术法。”

“最重要的是这一份证词，鼠妖竺南南跳业火时，鬼事司有多位仙兵亲眼见过，文昌帝君当时就在业火河沿岸出现过。可见，切鹿山数万野鬼跳了业火，不是意外，而是文昌帝君在幕后策划、蓄意为之！”

天尊一并将这些金文纸扔在地上，“文昌，你作何解释。”

“呵呵。”文昌帝君笑着睨了眼地上散落的金文纸，抬眼反问道：“敢问天尊，若真是我做的，动机何在？”

“动机？”纠察司主事忙道：“自然是为了驱除切鹿山那些游魂野鬼！切鹿山鬼多已成顽疾，每年都要生事，严重影响周边安定！”

“那又于我何干？”文昌帝君突然道。

“自然...自然是影响您的....”纠察司主事眨眨眼，细想与此事利害相关的是鬼事司和地府，与文昌帝君确实没有关系。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自是不能改口，“影响...天考！对，影响了天考的报名！那切鹿山全是野鬼，无名无籍，自然没有资格参加天考！所以您为了维持冥界鬼修参加天考的制度，就..就...”

天尊冷冷扫了他一眼，“不会说可以闭嘴。”

纠察司主事立刻跪了下来，“天尊恕罪！”

“都下去吧。”天尊一摆手，“本尊与文昌单独说话。”

众神仙很快退了下去，空荡荡的石屋中只剩下邰英光和天尊两人。

长久的对视之后，文昌帝君仍旧一动不动，天尊只得先开了口：“继续做个万人之上的文昌帝君不好吗？你一定要做天尊之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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