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斯图不太明白“烧纸”具体是什么行为，所以余远安给他简单的解释了一下，最后斯图自己还是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上面说这是一种民间信俗，是污染环境的封建迷信行为。

但另一条不是百度的百科里也写到：指供人焚化以敬神佛的纸钱。结合余远安的说辞，斯图将它理解为是一种沟通天地神灵以及幽冥的行为。

他马上联想到了那个借寿公，拉着张明说：“你们遇到的那个借寿公会不会是被人烧纸沟通来的？”

张明被他这种跳跃的思维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因为在他的心目中，烧纸也是烧给逝去的亲人的，跟借寿公有什么关系？见他一脸迷惑，旁边的余远安和张杰也是一脸不明白，斯图就说：“我们不要站在马路边讨论这件事，买点零食回寝室说吧。”

他这话有理，余远安之前听张明提到好几次梅花糕白糖糕什么，突然很想吃那种粘粘的米糕，张明一听这俩食物就觉得身上隐隐发痛，但还是拗不过小少爷、带他去稍远一点的包子店买了点蒸糕白糖糕红糖糕和马拉糕。斯图见状跟着加了点包子和卤鸡蛋，说是一会晚上饿了可以吃。

他一起把钱给付了，寝室三人就在那儿做作地感谢他包了三餐，几个人这才笑开了回寝室。

因为张明身上还不是很舒服，所以他们走得也慢，回去的时候天就慢慢一点点黑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这里面最害怕的人竟然是余远安，真是白瞎了他那么老大的个子。

他下意识地想缩张明身后，结果张明被张杰搀扶着，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躲在斯图的后面，好在斯图个子窜起来了一些，虽然并不健壮，但也不显得瘦小了。

路上人不多，张明走着走着就开始觉得有些烦躁，毕竟身上还是不舒服么，为了转移注意力，就又开始讲他和宋明朗后面的事。

不够这一次就说得比较简略了。

他说后面两个人走了老远还是没见着比较强的亮光和人烟，就断定肯定是遭遇鬼打墙了，偏偏宋明朗手上能够用来破鬼打墙的五帝钱被交易给了借寿公，连能够护身的天珠也拿了出去，所以目前手边一件趁手能用的东西都没有。

张明不是会闻土嘛，就从自己鞋底捻了些浮土想试着能不能辨别出一些区别，虽然当时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有什么用，但毕竟比什么都不做强，他就闻了。

结果还真被他闻出点门道来，从目前的环境中鉴别出了一点和鞋子上味道近似的味道，宋明朗原本是想等在原地等人救的，闻言就决定依从张明，跟着他一起找路试试。

结果张明也不清楚这味道是不是那个阴损的东西，也就是借寿公特地引他上套的，冲动之下着了道，从安全的地方不小心掉落到一片钢结构的遗迹里，也就是他们后来获救的那片铁厂旧址。

那一片原本一直埋在水里，是因为最近枯水期才露在地面上，张明跌落的时候撞了个全身挫伤，还因为身上有地方被擦破了后面在医院包扎的时候还打了破伤风针。

余远安突然惊呼一声：“你怎么不早说，幸好我们今天没吃什么特别出格的东西也没太吃辣！你也太不讲究了吧！”

斯图这才知道原来打了破伤风针是要忌口的，好在他们今天顾念着余远安所以每吃什么特别刺激的食物，也算是善有善报了。

张家兄弟都糙得很，并不是很把这些当回事，张明白了余远安一眼就继续说。

等他掉下去了以后，宋明朗因为担心他在下面遇到什么事，是自己跟着爬下去的，所以他倒是没什么事。两个人在下面没什么事做，张明一时半会也不能再乱动弹，宋明朗就给他讲了自己家里和那个借寿公的恩怨。

原来那个丑东西不仅面丑，行事更是丑陋无比，专门从一些不到总角之年的小孩子身上骗他们的阳寿，所付出的无非就是些糖果、玩具甚至更不值钱的小玩意。

宋家虽然只在江浙的一座小城里，却是比余远安家里还要传承久远的仙门世家，因为代代都是子嗣艰难所以人丁十分稀少，这一代就只有宋明朗他们家和他叔叔一家两支。

子嗣虽然不丰，但传承却是不少的，因而宋明朗身上才会带着像正宗的五帝钱、天珠这种好东西。

他自己的亲妹妹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因为担心母亲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弟弟，同借寿公做下了有关自己半生寿命的交易。本质上借寿公是想要她身上别的东西，小丫头却因为知道这都是大人很看重的、能够保护自己的东西而不愿做交易，最后借寿公便心生歹念，用一些根本救不了他母亲腹中胎儿的便宜药丸以及代表着三年命的云片糕和宋明晴换了她六十年的阳寿。

假若宋明晴能活一百二十岁，那么六十年就是她一半的寿命，也就是说她活到六十岁就会枯竭而死。原本可以活在父兄家族庇荫下无忧无虑地长大的小姑娘从此只能一意苦修，以不断拓宽生命长度的方式来对抗这种既定的命运。

宋明朗随后告诉张明，他用一颗七眼天珠同借寿公达成了交易，令他不会再追究被张明砸坏了摊子的事情，实在是因为他对这东西有太深的阴影，并要求张明回去以后一定要马上叮嘱家里人千万不能和这种生物进行任何交易。

张明很委屈，说我就只踩坏了一条腿！

宋明朗摇了摇头，疲惫地没有再多作解释。

张明到后来才想通了借寿婆的交易为什么是更改不了的，他猜测是因为它们天生就活在阴阳两界的缝隙里，所以既不受凡世规则所约束，又受到某种更高维度的规则所保护，大概从原理上来说就是三不管地带的居民所以左右两边都管不到它们，但是三不管自己有自己的秩序。这还是他在医院、整个人处在安全放松的环境里，涂老特意派去关切他的师兄提点了一句才想明白的。师兄还说要他日后一定要记得回报宋明亮，否则就会一直欠着这一条因果。

张明倒是想得很开，因果欠了就欠了，他就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那个坏东西做掉，把宋妹妹的寿命还回去。

张杰自然是支持他的，斯图对这些都不了解所以没有表态，只有知道一点的余远安叹了口气，心里觉得不可能，但也没有特意讲出来扫大家的兴。

毕竟借寿婆这一支对于凡人而言也可称得上有神通了，他们不过是一群求仙问道的凡人罢了，怎么去和人家抗衡呢？

回寝室以后才想起来还得去澡堂洗澡，但这几个人脑子都被刚听到的事情塞满了，于是就都犯懒，最终决定洗把脸泡个脚就算了。

张杰给他和张明都打好了水，余远安先泡好了已经上了床，底下就剩斯图他们三个，因为知道余远安熬不得，三个人就小声讨论刚看到那个烧纸的痕迹。

其实这会儿还早，但余远安不知道是不是讲了太多话耗费了心神，不到九点就已经睡着了，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

斯图自己随便冲了一下脚，把凳子往张家兄弟那边拖近了一点，小声说：“我刚才的意思是，按照你们对这个种群的认知，它们应当不止只有一只，也就是说有一定数量的，对吗？”

张明点了点头，说宋明朗是这么告诉他的。

斯图点了下头，像是在肯定自己的说法，随后笃定地说：“根据他们业务的特殊性，我认为借寿婆这种职业之间是互斥的，也就是说它们的个体应该是具有排他性的。”

张杰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张明则嫌斯图说得太拗口，顶嘴道：“不就说它们彼此之间应该是有地域保护的？”

斯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继续说：“所以，现在存在两种情况，一，你遇到的那个借寿婆就是我们这个区域的，宋明朗来这里上学可能有想要对他进行追踪的意图；二，你遇到的那个借寿婆不是我们这个区域的，那么他就是因为和宋明朗、宋家有过节所以被人叫来的。”

他严肃地说：“地上的痕迹就是佐证。并且，他应该是活动于宋明朗老家附近才能在宋妹妹小的时候遇见她，所以这次的事，很有可能是针对宋明朗的，你只不过被牵连了而已。”

张明虽然脑子转得不如斯图这么快，但也是接受能力很强的人，他转头看向张杰，还不等对方做出表态，寝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张杰张明的脚还泡着，斯图则赶紧站起来去开门，害怕敲门的声音太响会把余远安吵醒。

门外不出意料站着刚洗过澡回来的宋明朗，他的头发是稍微有点偏长的那种，因此发尾还有点滴水。斯图见状先把人让了进来，随后去自己位置上给抽了几张纸递过去，而宋明朗已经自觉找到余远安的凳子拉过来坐下了。

他是来看一看张明，顺道想要和他一起复盘一下的。

真是来了瞌睡碰着枕头，斯图立即就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宋明朗闻言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坦然说道：“我今天去安全科跟门内师长述说了这番经历以后，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宋明朗说对方想要的那颗八眼天珠其实还有一个传说中的功效，说是除了保佑获得财富之外，还有“将一切导入正轨”的意思在。九眼是圆满，照理来说九眼比八眼要更值钱一些，但对方只想要一颗八眼的，可见这个借寿公应当是有一件想要完成、并且希望能被“导入正轨”的事情。

按照仙长的猜测，只怕是这位借寿公是想要放弃长生，投入轮回了。

宋明朗这番话说完，在场其余几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张明和张杰盆里的水都冷了，在斯图的提醒下才记起来把脚拿出来擦一擦。

等他们把水泼到厕所里，早就睡着了的余远安却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斯图往上一看，还以为是被吵醒了，刚想说点什么，就发现对方眼睛其实是闭着的，刚从厕所出来、放好了盆的张明见余远安闭着眼睛坐了起来，立即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卧槽！”

斯图回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张明身后刚整理好毛巾和盆子的张杰则皱紧了眉头说：“安老师给你的那道符呢？赶紧拿出来给贴上，别一会他又要下来打人了！”

斯图因为没经历过所以一时没能想得起来，只见张明不顾全身的疼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衣柜上面翻出一张皱皱巴巴又很薄的黄纸符，又因为找不到东西而抓耳挠腮地着急，宋明朗倒是很有眼力见，从余远安桌子上拿起一瓶保湿喷雾问：“是不是在找这个？”

张明忙点头从他手里拿过喷雾，冲上斯图和余远安那边两张床之间的楼梯，对着正在坐着蛄蛹的余远安就是一顿喷，随后借着那点水的粘性将纸符“啪”的一声拍在了余远安的脸上。

余远安的表情好像稍微有了些变化，但他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四肢不再乱动，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回去。

“咚”的一声，随即不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