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斯图的晚饭依旧是泡面，只不过他开了一包没吃过的酸辣口味，吃完以后被辣出了一头汗。

现在没有网了，他又不想继续画魔法阵，外面彻底昏暗下来以后房间里就失去了天光加成，头顶上的节能灯不能说暗、但也绝称不上亮堂，玩还行，做事嫌太暗，也就没了继续画图的兴致。

洗过碗，斯图将两天的垃圾打包好拎着下楼想丢去一楼院子的大垃圾桶里，结果走到楼栋门口时发现雪已经厚得快到他膝盖那么高了。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拎着其实没有很多湿垃圾的黑塑料袋又爬回五楼，将它放在门边。

斯图这是第二次来张木兆的宿舍，之前没听他提起过邻居的事，就以为应该也是学校的教职工或者隔壁学校的教职工。这栋楼的布局有点像那种老式的筒子楼，长长的一条走廊连着五间宿舍，每间宿舍都是一室一厅一卫那种简单的布局，厨房和客厅之间没有隔断，卧室的隔壁就是卫生间。有家有口的住肯定嫌挤，拿来给单身的人过度一下就刚刚好。

他这次爬楼梯倒不像昨天那样喘得厉害，只出了身薄汗，等心脏鼓噪的跳动声逐渐平缓下来以后，斯图突然觉得整栋楼安静得就像没有其他人居住一样，仿佛若他不慎发出什么声响就是对此间静谧的一种冒犯。

进门之后把胡乱套的外衣脱下来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左右无事，斯图先去卫生间里冲了澡，再换上比较舒服的家居服，盖着之前没有收起来的毛毯坐在沙发上玩还剩一半电量的平板电脑。

结果等他看完一部电影直到晚上七点多快八点，门外才传来有人跺脚的声音，随后门被打开，抬眼一看，是看起来累塌了的张木兆回来了。

斯图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话肚子就响了一声，尴尬地发现自己好像又饿了。

张木兆闻声短促地笑了一下，将羽绒服和外裤脱下来放在卫生间的洗衣机上面，舒展了一下身体走过来瘫在沙发上，发出了一声长长的□□：“终于……今天真特么累死我了……”

斯图把毛毯往他身上一盖，起身走进厨房拿另一只马克杯给张木兆泡了杯加了糖的红茶，由于室温不是很高红茶马上就从热烫降温到微烫。张木兆端着杯子，深吸了一会儿茶香才啜饮起来，这红茶本来自己就带着一股甜香，加了糖以后很好地抚慰了冬夜归人的身心，热热的茶水顺着食道一路温暖到胃部，他随之长吁一口气，终于感觉自己缓过来了一些。

斯图穿着的家居服不很厚，毛毯又匀给了张木兆，就从行李里又扒拉出一件没穿过的外套披在身上。张木兆喝了半杯热茶才意犹未尽地放下马克杯，见斯图冷，忙起身走到阳台上小心地跨过地上水迹抱进来一个纸盒子，随后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太阳，插上电对着沙发的方向打开。

等那橙色的暖光彻底亮起来，沙发前面这一块地方算是真正暖和起来了。

张木兆虽然也饿，但整体还是疲累更甚，瘫在沙发上做要不要起来做饭吃的心理斗争，但随着斯图的肚子又是好大一声咕噜，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下决心起来用电饭煲闷个快手饭出来。

斯图原以为他都这么累了会干脆选择泡面来解决温饱，没想到张木兆如此坚强，最后还是淘米洗菜闷了一锅饭。他一时间想不到别的，只觉得感恩，想必等饭做好也能分到一碗，也就没再想着拆零食吃。

基于自己的童年经历，他心里总种奇怪的危机感，认为那些零食还是等非吃不可的时候再动为好，不知道是不是倒垃圾时候被那么厚的雪吓着了，吓出了好久不曾出现过的警惕心。

今夜入梦，难得久违地见到红发女人，对方面露忧愁，用茶杯底的讯息提醒斯图他们可能会面临的、来自环境的危机，斯图知道对方对于危险的感知一向是比自己更加敏锐的，遂点了点头，又露出一个他原本在家时也不常展露的笑容安抚对方，惹得对方红了眼眶，似乎是很欣慰他在这里过得很好。

在东方的生活同样慢慢地为斯图培养出了一些以前不曾体验过的安全感，虽然因为长相和发色的原因他依旧不时能感觉到被旁人所关注着，但那些眼光里少有带着很大恶意的，并也从未有以前那种带着杀意恨意的。

他不用再花费很多的精力进行躲避和游荡，师长及同学都对他怀着一种奇怪的关切和爱护，更别提张木兆，他让斯图偶尔觉得他像哥哥，有时候又更像一位能为人带来安全感的父亲。

说来惭愧，斯图不知道如果张木兆得知自己有的时候偷偷把他当做父兄看待会产生什么样的感受，但他此前接触到的男性实在太少，那些人带给他的记忆也都不怎么好，只有张木兆，只有他，能让斯图产生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相信和依赖。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以后，光亮透过卧室的窗帘映满整个房间，让斯图恍然间觉得它根本就形同虚设，导致自己直接被照醒了。等他拉开一条缝看出去的时候，被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晃得马上闭上眼睛。

户外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任何物体的轮廓了，只有雪，满地的雪。只怕昨晚又是一夜大雪，现在外面让人感觉就像冰箱的冷冻室，又冷又四面都结了霜。

斯图赶紧把帘子放回去，回身背过去揉着眼睛，刚才的那一下让他感觉到眼睛有些刺痛。

张木兆还躺在床的一侧蛄蛹着没起，伸了个懒腰问斯图：“还是很大雪吗？”

斯图还闭着眼睛，回他道：“没下，但积雪更深。”

张木兆哀叹一声，哆嗦着爬起来套衣服，走过来才看见斯图闭着眼睛，便关切地拉着他的胳膊：“你眼睛怎么了？”

斯图说：“没事，雪太亮。”

然后他感觉张木兆越过自己重新拉开一条缝，凉气源源不绝地从那儿往还算暖和的屋子里透，随后张木兆“嘶”了一声，用一种颇为严肃的语调说：“这不正常……这绝对不是正常的雪。”

斯图想起昨天梦里女人的提醒，便提起了她的占卜：“有人提醒我，小心环境灾害。”

张木兆没问是谁，他猜也许是单行之或者张杰张明，而斯图接着说：“她说，这是人为。”

等他睁开眼睛，就见到张木兆用之前在最后找到孟骐源的那个地方才见到过的眼神看着自己，眉宇间尽是忧愁。他知道这是对方真正认真起来的眼神，便也毫不动摇地回视着对方，最后还是张木兆先败下阵来，伸手捏了捏斯图的太阳穴，用一种颇为无奈的口吻说：“年纪轻轻的怎么性子这么拗。”

斯图被他按得脑袋和眼睛都有些发酸，但手松开以后马上就觉得眼睛和前额都舒服了许多，一时间有些惊讶。

张木兆捡了件昨天随手脱到床边凳子上的外套搭在小孩身上，语气倒是恢复自然：“别吃惊了，中医博大精深，下学期你们就要学点穴截脉和丹药在人体的运行轨迹，你好好学，到时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斯图觉得个人就像个魔方，每往不同的经度和纬度转两下就会露出一点不一样的面貌来，而就是因为他总不经意露出现在这种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让斯图总对他有种对父辈的依赖和信赖感。

张木兆没注意到小孩儿耳朵都红了，径自去厨房开火做早餐，准备好煎鸡蛋和煎火腿肠，再洗点前天买回来的青菜，煮一大锅热热的汤面来吃。他注意到斯图似乎特别偏爱汤汤水水，每次去食堂都会选择米线粉丝煲一类的东西吃，刚好就多迁就点小孩的口味了。

两个人吃了整整一把陈克明挂面，舒舒服服出了一些汗，一人抱着一杯红茶开着小太阳坐在沙发上发饭晕。不知道这种大雪是怎么抢修的，总之早上起来就发现又有网了，张木兆就自己上社交软件刷了刷，发现其实这两天全国大部分地区都下了雪，但蹊跷的是只有江城这次的雪突破了历史前所未有地下的大，大到成了灾的地步。

而重点受灾的，就是他们学校和隔壁学校乃至周边几十公里的这一小块地方。

好在上面应对措施很及时，已经安排了人保修电路和网络还有天然气和水管，也安排了铲雪的人员车辆，表示如果遇到特殊情况，会想办法空投物资过来。

这下好了，张木兆原本以为今天还得去学校食堂帮忙，但荆仙药毕竟不是普通学校，安全科很快便全权接管了后勤的事，也向滞留的师生提供了驱寒的药物。自然不是普通的药，是吃了可保凡人不受寒气所侵的那种好药。

斯图坐在一边安静地拿着平板看电影，他不太习惯带耳机所以电影的声音是外放的，但音量开得很小，怕吵到旁边的人。

张木兆正搓着手机纠结，侧头看看斯图，见他一脸平静安适，似乎根本没有把他自己早上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毕竟谁也说不好这天气持续下去会不会造成什么别的损失，等到中午雪又开始下，张木兆只能无奈地拨通了何老师的电话。

所幸这次他和斯图都被困在了宿舍，何老师知道了也只能想办法找人去查，一时半会是使唤不到他俩头上的。

只可惜有些事就算绕得再远也还是会绕回该去的地方，何老师不知道后面查到了什么，突然发了一份报告的电子版过来，里面说的是孟骐源出事那天斯图刷到随后又消失的那个关于事发商圈的灵异视频。

张木兆头皮一紧，虽然其实他也有所猜测，但没想到事情真就这么寸——这次雪，竟然和孟骐源当时在做的那件事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