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繁华都市的一角。

【队伍频道】

【筱原美雪：不行我现在收到系统警告邮件了，再犯就要封号……而且刚那通电话真的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完全被消音了，讲了半天马自达毫无反应】

【剑崎薰：就说没有那么简单的啦，直接开个红茶会就能解决问题的话，主线早都是美丽新世界了吧】

【樋口慎：喷了你们直接去给松田剧透啊？别想了，我还试过给安室透送匿名信让他删掉公安内部存的卧底名单呢】

【剑崎薰：你也是强者，然后呢】

【樋口慎：我刚走出两步那个邮筒就起火烧没了你敢信】

【筱原美雪：……】

【剑崎薰：幕后黑手（迫真）】

【筱原美雪：但是！我真的觉得很不对劲啊！为什么松田会随身带致命毒药啊？？？他是这种下毒暗杀的人设吗？】

【剑崎薰：不会是墙子哥的鉴定术出错了吧】

【樋口慎：开玩笑我的鉴定术可是六星满级的，鉴定一个三星级的药都能错的话我拿头给你好吧。那盒玩意百分之百是毒药，比他箱子里的炸药还真】

【剑崎薰：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筱原美雪：？】

【剑崎薰：只有关键剧透会被系统屏蔽，所以那盒毒药一定是后续剧情里的重要道具，松田自己不会去下毒暗杀什么的，他在这边又不认识其他人……】

【剑崎薰：显然就是给林老师用的了】

林庭语举起眼前这个小小的金属盒。

不知道应该说组织的后勤采购部门太朴实还是太敷衍——难道所有的试作药品都是用这种盒子装的吗？

当初琴酒给他的假死药，之前黑麦拿来的大概可以复苏陆阳的药，以及现在这种，松田再三警告之后掏出来的，能让他短时间恢复行动能力的药，都是装在同样的一个小铝盒里。光从外形上看，根本无法分辨。

盒子上连个品名标签都不贴，也不怕弄混。

不过……

也许会被弄混，反而是件好事。

林庭语抬眼望向站在跟前的松田阵平。

他能看出来，这个松田阵平并不是他在未来，作为大学生林庭语见到的那一个。

无论在过去还是未来，松田阵平都不习惯掩饰自己的情绪，特别是在这个年龄——应该是二十三四岁吧，和这时的苏格兰差不多——还没有学会很好地忍耐。不爽了会赶人，高兴的时候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以及现在这样，警惕地左右扫视着，试图找出黑麦或者其他人的痕迹。

所有的想法都坦荡荡地通过面部表情或者肢体语言表达出来，没有一点收敛的意思。

这些想法里，唯独没有对着林庭语的纠结或者犹疑。

如果是未来的那一个松田阵平——那个跟他一起从未来回到港岛的梦境里，当场目击他变成一条小小的蛇，然后带着他走过长长的黑暗地道，又将他放在盒子里独自送走，好好地跟他说了一次“再见”的松田阵平，看着他的眼神不可能这样直接而明亮。

那个松田阵平带着一只银色的打火机。除了一个角摔歪了，连带着有几道划痕，其他部分都保存得很好，点火时声音清脆，火苗稳定，毫不拖泥带水。

林庭语能想象到为什么会有这些痕迹，那是当年打火机从他手里落下，又滑过松田阵平的手指，砸在路边水泊里时留下的损伤。

松田阵平或许尝试过修复，或许没有，总之就这么把不再完美的打火机带在了身边，如同林庭语自己曾经坚持在公文包的内袋里留着一个用不上的物件。

这也是为什么林庭语终于确认了那个松田阵平也同样从未来而来——如果是存在于港岛初遇的记忆里的松田阵平，对方手里的打火机应该还是完好无损的。

他很确定。他熟悉那个打火机上的每一条纹路。

而现在——这是过去。存在于过去的松田阵平，还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不会告诫他黑麦的药有什么副作用，只是在担心他轻忽对待自己的身体。

林庭语不清楚黑麦到底有什么保护伞，能够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泄露世界的真相——但是那零星的一点真相，之前已经让他体验了一番濒死的痛苦。

假如他同样向松田阵平透露这些……

假如松田阵平同样被那种不知名的力量袭击，他能够保住松田阵平吗？还是说，在他回到未来以后，那声“再见”就已经变成永诀了？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骤然放大的，不论看到多少次都充满冲击力的，如同记忆里一样鲜明的面庞出现在他眼前。有力的、暖洋洋的，带着轻微的煤烟气味的手掌按上他的额头，烫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皮肤上的每个细胞都仿佛突然活过来了一样。

明明是没有预警的过度接近，却没有带来需要防备的不适感。

或许他不是变成蛇类。林庭语想。或许他本来就是这种需要依靠环境来保持体温的动物，所以才会对这种纯粹的温暖毫无抵抗能力。

他注视着这张越来越近的脸。

继续看我吧——

记忆里也有一张这样近在咫尺的英俊的脸，落在他手指拼成的取景框里。占满了整个取景框的那张脸越靠越近，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记忆里的松田阵平，如此说道。

就像现在这样，理直气壮地就坐到了身旁。“是不是空调开太低了？”这样问着也没有等他的回答，直接抓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按了几下。

随着细微的滴滴声响起，房间里的温度似乎升高了不少，但很明显跟空调没太大关系，主要还是因为那具贴近的正在散发着热量的身躯。

松田阵平把遥控器放回床头柜上，一回头就对上了林庭语的视线——他终于有点意识到这种沉默并不寻常，问道：“怎么了？”

林庭语摇了摇头：“没什么。”

然后补充道：“我的公文包——放在床头那个，里面有一个盒子，跟你给我的这个是同款。你把它拿走吧。”

松田阵平显出点疑惑，但还是照他说的做了。他在公文包的夹层里翻出来了一个同样的铝盒，也没有多问什么就揣进了口袋里。

林庭语看着他动作：“帮我保管好它，然后，请务必把它完好无损地送到我在港岛的那家心理咨询所，交给我的助理。就说是……给陆阳的。”

松田阵平正要抽出口袋的手顿了顿。

“你自己不去？”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林庭语在美国的行程只有短短三天，现在第一天已经接近结束了。明天参加大石信久的晚宴，后天返程。在这期间，松田阵平肯定要全程在场陪同，不会先行离开，直到林庭语平安无事地回到港岛的家中——在那之后，林庭语想要探望陆阳，给陆阳送什么，都完全可以自己去。

林庭语把准备送给陆阳的东西交托给松田阵平，就意味着他们需要分开行动。而且是松田阵平先到港岛，或者林庭语无法自由出行，连去自己名下的心理咨询所都做不到，要送的东西却不能等。

“我不能去。”林庭语很浅淡地笑了一笑，“组织可能会盯着我和陆阳。这盒药不能从我手里出去。”

松田阵平意识到什么：“这是……”

“不知道组织什么时候会发现——应该快了。”

自从在黑麦手里拿到药，林庭语就开始考虑这件事了。

组织对药物试作品的管理跟成品一样严格，琴酒当初拿给他的那盒假死药，也一样是按规定登记领用的，林庭语在土井菜奈那里见过处理记录。只不过琴酒之后随手把药扔给了他，而土井菜奈没兴趣补记一笔，所以流转单上没有杜凌酒的名字。

虽然不知道黑麦是通过什么方式拿到了这盒药，又怎么暂时掩盖过去，但药物丢失被发现是早晚的事。

因为这是朗姆给他定制的研发项目。

也是前后两代朗姆跟他谈判的唯一筹码。

林庭语自己也有认识的医界朋友，研发让植物人苏醒的药物这种毫无效益可言的课题，没有哪家正规医药企业会下大力气做，寥寥的几个成功例子比起研究成果更像是走了大运。只有乌鸦军团这种热衷于逆转生死，还财力雄厚舍得砸钱的组织，会愿意提供支持。

毕竟跟衰老凋亡比起来，休眠似乎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一开始林庭语还会认真阅读宾加送来的进度报告。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种进度报告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成果，那么过程记录也只是一种“我们在努力了”的表态而已。

老朗姆完全可以不做这种表态。那时琴酒还没有掌管行动组，只是一个崭露头角又时常被打压的杀手。杜凌酒初来乍到，在组织地位再怎么超然，也不会比老朗姆这样势力深厚的元老要高。所以老朗姆根本没必要定期向杜凌酒报告，这显得像是讨好。被问起来的时候叫个手下跟进，都已经算是和蔼可亲了。

所以这种异常的示好，必定有原因——例如这个项目根本不会有成果，却需要时不时地安抚一下合作方，画画饼，稳定关系。

林庭语并不喜欢无端地猜疑别人。

但如果他产生了怀疑——

“我应该是对你说过的，朗姆先生。港岛是我的地方，没有可以避开我眼睛的事。”

放置在地毯上的手机里传出温柔而低缓的声音。在它旁边不远处，捂着喉咙发出“嗬嗬”的混浊声音的老人，像落在屠宰台上的鸡鸭一样疯狂挣动着。

一只纯黑的男士皮鞋牢牢踩住了他弯曲变形的脊背，让这一切挣扎都徒劳无功，然后渐渐微弱下去。

“看在你也算花了心思骗我的份上，请问你有什么遗言吗？”

汹涌的血液迅速漫开，大片大片地打湿了厚重的手工地毯。在那暗色血迹即将触及手机的前一刻，有一只手迅疾地把它抄了起来。

身材高大的黑衣杀手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有点不耐烦地代为回答：“没有。”

“那太可惜了。”手机里的声音依然和缓，“否则今晚还要再劳烦你收一下尾。”

“收尾不是你的事吗？”

“确实。”

林庭语从回忆中抽身出来，注视着松田阵平。

他认识松田阵平的时候还不是杜凌酒，对方也不是卡登席德。那时候的他——或者说，深深刻印在松田阵平心目中的“林庭语”，应该是那个年轻又明快的小林教授吧。

无论如何都不会是现在这个阴郁安静的杜凌酒，不是隐藏在黑暗中，轮椅下碾过鲜血和尸体的黑暗组织代号成员。

不如就此分开，让那个“林庭语”的形象一直留存下去吧——

毕竟这是他一个人选择走上的终途，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