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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六章 朱勇的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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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外院区坐北朝南,神外7号楼大门正对着院区大门(门卫安保处建筑),一条直道将每一幢楼连接起来。7森市对于建筑高度有规定,大多数建筑都不高,神外周边就是典型的这样的情况,建筑间距大,楼层又不高,所以光线没有阻碍,自由在这里穿行,特别是早间东南方向的晨光,照射过来,一切都折射着金光,不刺眼的暖阳反而有些养眼。

7号楼每层的直饮室(水房)在大门正上方位置,所以来这里取水能在透过窗户看清大门中间的那条道,或许是巧合,姚千今日打水的时候,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窗外,天气晴好,蓝白相间的天空,闪着金色的光芒,让人的心情很愉悦,视线下转,阳光将一个熟悉的背影拉得老长,在姚千视野里的人流中格外突出,那人戴着一副黑色的导盲镜,似乎是注意到有人盯着自己,那人突然回了一下头,不知怎么的,姚千急忙蹲了下去,直到那人觉得自己多想了,继续前行,姚千才默默从窗沿探出小头,继续盯了一会儿那人,直到背影消失在视野,姚千就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稍微打听了一下,从护士的嘴里才确定周武今天出院了。快一个月了,也是该出院了。周武住院休养期间如何,姚千不知道,怕被发现身份也没有去看。据说,因为视力的原因,周武被辞退了,也是啊,视力不好的安保应该是没人要的,医院给了一大笔抚恤费,余生的一切据说都是安排好了,接下来会去其他的医院安装仿生眼,有了仿生眼,也能看见,但是效果不如原生的眼睛,就看周武愿不愿意折腾这一遭。

姚千听着护士的小道消息,脑海里回忆着刚才的画面,他看着周武一个人在门卫处短暂逗留,一大批安保围着他,说着些什么。护士说他的亲人没来过,应该是没说吧,姚千看着他和一大批朋友告别之后,独自离开了。看样子应该没告诉大家自己能看见的事实吧,将心事封藏,这样也好。

听了护士一顿八卦输出之后,姚千舒了一口气,看到听者这么舒心的表现,小护士受到了鼓舞,来了劲,眼巴巴瞅着,指望朱主任再问自己一个,自己还能八卦一番,毕竟自己这脑袋里除了医术就是八卦,哪个都是自己自豪的点。半晌,姚千回了个“去忙吧!”小护士叹了口气,朱主任单身也是有原因的!

打发完小护士,姚千身姿轻盈,望着窗外晴空万里,心情都愉悦了,难怪这一天,阳光这么好,这久违的幸福感,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

“朱主任……”没几分钟,小护士又来了,声音急切,姚千心想我不是才叫你走吗?随之而来的是让姚千心里咯噔的坏消息——703的病人,从病床摔了下来,据护士猜测可能是拿水,一时没注意,就这样又送进了抢救室。这个病人本来快好了,只是病人自己和陪护人员都太掉以轻心了。院内因此开了个会,姚千刚出手术台,就被拉上了“批dou台”。医院的原则是:病人出院之前所有的行为都需要先过问主治,姚千作为主治主刀在会上被批了一顿,白日挨批不生气那是木头!会上姚千有无数个念头——掀桌跳窗展示铨人身份,然后在一众傻眼的医护面前,潇洒留个背影,不干了!但也只是想象,姚千只能安慰自己,副院长批评的是朱勇,和自己无关!

上午的事情在病人平安无恙的消息中翻篇,午间,姚千餐后回7号楼的路上,有风擦过姚千的脸庞,指尖,人来人往的大道上,姚千停了下来。7森市起风了,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天也阴了下来,不像早晨那么明媚了。那感知到风起的一瞬间,这阴沉的氛围,让姚千突然间想到今天是朱勇的七七啊!转眼已经49天了,时间真快。风卷起的空气流与行人擦肩而过,将姚千包裹了起来,脑海里各种画面随着风流释出,那日苦苦哀求自己的朱勇,到成为朱主任之后各种大小手术,各种见闻,甚至到刚刚停下脚步的前一秒所见所闻,画面突然消失,风流还在,姚千下意识摸了摸人中的痣,继续前往7号楼。

下午,神外周边包括神外院区内有人用飞行器投了大量红色纸条,巴掌大的小纸张飘散在各处。姚千以为是什么院内庆典,暗叹这院内的庆典撞上朱勇七七,真是有些巧合到令人无语。这有些小风的天气,让大量的纸张投放不会轻易落地,它们会在空中多盘旋一会儿,很是能感受到投发者的心机,姚千打开办公室的窗户顺手接了一张:

红纸黑字

“神外无良庸医朱勇,罔顾病人性命”,

“庸医朱勇丧尽天良,黑心医院有心包庇,令人发指”

“庸医朱勇医术不精害人不浅”

……

反面还配上了朱勇的照片,照片上面不少水印,赫然是“庸医朱勇”,这是神外网站上的医生公开证件照片,没想到竟然以这种纸质传书的形式与自己再次相见了,姚千意识到不妙——完了!朱勇的职业生涯可能要在自己手里结束了!

很快神外上了社会新闻——“神外庸医害人”,封面是朱勇的照片,事件是姚千作为朱勇入职那天早晨,那突然死亡的病人家属挑起的,他们把病人的死因归结在朱勇的头上,病人家属在镜头面前哭得肝肠寸断,姚千整个人都懵了。当初一声不吭,死后过段时间才决定来反咬一口,不知道病人家属是因为什么原因。院内有声音为朱勇撑腰,声音过于细微,但凡接触过那个病人的医师都明白事实,但是外人不明白。这样一闹,朱勇和神外的名声是臭了,后续就算解释清楚事实,但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辟谣再多也至多换回一句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真相如何谁愿意听啊!

很快姚千接到了院内的通知,这件事情给神外的声誉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姚千的工作暂时被院内停了。

医院方面给姚千的意思大概是理解朱勇的难处,叫朱勇也理解下医院的压力,最近风头不好,在医院给朱勇证实清白之前,不建议朱勇上工。可是病人的尸体据说已经化学化了,都已安息下葬了,基本上是死无对证,现在全靠病人家属在镜头前面的cui,lei弹,大有神外店大欺客的意味。人性的阴暗面姚千算是替朱勇体会了,纵然是铨人也没办法,哎!想想就叹气。

目前姚千的手里没有什么重症病患,其他的都一并交接给医院了,医院统一安排病患的后续治疗工作,姚千则听从院方安排“休假”。

一大批媒体围在神外院区出口,等待朱勇医生出门,上去拿到第一手采访资料。还有媒体直接扮作病患,溜到了7号楼,当媒体人员沾沾自喜,以为拿到了头版头条,急不可耐敲开了朱勇办公室的门,“去!去!去!去!”,几个安保迎面伸来大手,将这胆大包天的媒体人架走。原来院方早有安排,朱勇不在办公室,“微服私访”的只会被驻守在办公室内安保轰出去。不仅如此,还有甚者,采访飞行器就挂在7号楼,小喇叭喊着:“朱勇医生,请接受%%%媒体的采访……”,保安摘了好几次,可架不住人家采访飞行器多……各路媒体,各种方式,神外今日下午着实热闹。可能是猜到了朱勇会翻墙,院墙四周都有媒体眼线,怎么离开都成了问题。

下午四点左右,神外有了动静,一个蒙头黑衣人,悄悄自7号楼向院区外挪动,借助各种绿化带遮掩行踪,被外面早已架好的媒体录像设备严密监控,一群媒体人激动了,朱勇终于要“浮出水面”了!一个个媒体人“摩拳擦掌”,有开始整理稿件的——只为了朱勇翻出院墙的一刹那,准确提出自己的问题;有开始移动设备的——为了更好的画面呈现;有的直接开了直播,率先抢夺观众的视线……,在媒体眼里,“朱勇”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动作倒是迅捷,刚爬上院区高墙,瞬间吸引了大批媒体赶过去,有媒体架在院墙上面的设备直接给蒙面人来了个怼脸拍摄,黑黑的面具脸,啥信息也不能呈现,等准备再拍一张的时候,拍了个空,“朱勇”摔了下去。只听见人群中有人高呼:“下来吧!你”,“朱勇”被强力拉了下来,原来是有急躁的媒体为了头条,直接伸手将“朱勇”拉了下来,这下其他媒体不甘示弱,场面一度混乱,有的媒体开了直播,七手八脚扒开头罩一瞧——这尼玛谁呀!傻眼的不止媒体,还有正在看直播的观众,这明显和照片不一样!

大家恍然大悟,中计了!是院方安排安保扮演朱勇翻墙!

而姚千早就在院内安保的掩护之下,析出几波指甲盖大小的铨颗粒,在前方探路,选择了最安全的路径,不动声色避开媒体。幸运的是,朱勇生前从来都没有告诉任何人母亲正在病中的事情,所以就连马里垭医院的人都不知道朱勇干什么的,除了朱母的主治医生,不过这里姚千很放心,硬照和本人还是有所区别的,那是几年前小鲜肉时期的照片,现下也是个沧桑社会大叔了。在赶去马里垭医院的路上,姚千不开心:原来提前收工并不是一件很爽的事情,这份工作能不能保住还有些玄乎,之前明明很顺利的,不知道哪个环节失误了,朱勇的名声竟然会被自己搅得这么臭!今天之前还在为生活步入正轨沾沾自喜,一天不到的时间,姚千突然有种在人类社会混不下去的感觉!马上还要在朱母面前报喜不报忧,还好老人家不关注社会新闻,不然看了这则新闻又要担心了!自己要赶紧赶过去和陪护打好招呼,这一切不能让朱母知道。

朱母病房:

这是朱勇死后的七七,也是姚千连续第49天来看朱母。朱母歪在床上,夕阳的余辉洒在这个老人身上,这一幕与朱勇记忆里不值夜班的日子,那个无论多晚都会等他的老人重合。

朱母看到姚千推开门,脸上的欣喜止不住,手上开始整理床边的被单,将朱勇常坐的位置捋顺,向着姚千招手,“来了啊,今天真早”,或是因为伤病,或许生命快要到尽头,朱勇死后这段时间,朱母老得非常厉害,现在脸皮完全耷拉了下来,眼窝深陷,但眼睛却十分明亮,看着姚千满是慈爱。

姚千知道朱母是在看朱勇,这目光很是温柔,让姚千将今天的烦恼抛诸脑后,转而被另一种难过代替,因为她这么温柔注视的人早就已经死了。此刻透过姚千看着另外一个人,而姚千只能在这里无限止模仿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尽量表现得自然,妥帖。姚千微笑,轻轻回应老人的目光。“今天可以早点下班”。朱母并没有问原因,朱勇是个省心的孩子,说什么自己都会相信。

一开始,姚千就试过用铨功能体给朱母衔接摔伤未愈的部分,朱母对于刺痛的反应很大,试了几秒姚千就放弃了,直觉告诉自己这个老人不能再承受这样的试验,她的骨骼很脆弱,身体其他部位也老化得厉害,多一点的外在刺激也只是加速生命流逝的过程,这个恶人姚千不敢去做,特别是对着这双慈爱的双眼。”明知道,很惋惜,却不能”,生命就是这样一个交替过程,面对机体自身的衰老,自己没有什么回春妙术,有些事情不能强求,陪着朱母走过最后的人生,也是算对朱勇有所交代了!

姚千在病房和朱母聊了些最近的工作,当然只是报喜,朱母对有些病症是听不懂的,但还是耐心地听姚千说着,享受这一天最快乐的时光。今天朱母还主动提及了一些朱勇小时候的事情,在朱勇的记忆里都翻不出来的那些久远的记忆,朱母记得很清楚,朱勇的每一个爱好,每一次的喜悦。落日收敛起了最后的余辉,姚千开灯,朱母还在诉说着,姚千递了一杯水,朱母轻轻捧在手里,并没有去喝,而是继续说着,边说边笑,好像有了自己的小世界,这个小世界里充满了与朱勇的回忆,姚千被排除在外,这么多天来姚千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意识到了什么,心跳得很厉害,偷偷分出铨颗粒去朱母体内探查,一切一如往日,查不出什么,姚千安了点心。

晚间,等照顾朱母吃完饭之后,朱母突然告诉姚千有些想睡觉,可能是说了很多话,累了。姚千准备出去简单吃点顺便探查下外界的情况,毕竟自己今日是7森市医学界的大人物。扶着朱母躺下,这期间姚千的铨颗粒静静流进朱母身体,一切正常,为了放心,姚千并没有收回铨颗粒,还是放在朱母这边,以便随时洞悉一切。

姚千去了马里垭医院餐厅,自己如今这身份,出门不便。照常选菜打饭,转身找座位的瞬间,脑袋一片空白,心慌了,手松了,餐盘落了,溅了一地饭菜,溅到朱勇身上,路人脚背……路人当即大骂朱勇。此刻一切都顾不得了,铨分体那边,异常,再也感觉不到老人的生命体征——朱母去世了。心突然间就揪痛,慌了,空了,不知不觉就泪流满面,在路人诧异的目光里,疯狂哭泣。这感觉不知道是朱勇的还是自己的,长久以来第一次感觉驱动人体走路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姚千赶回朱母病房的时候,恰逢护工出门,两人在病房门口相撞,姚千匆匆喊了声“对不起”,越过她往里间走去。她正准备去找护士,顺带通知姚千,看着姚千伤痛的脸色,开口的话咽了下去,或许姚千已经知道了。

病床上的人静静地躺着,就在刚刚还和姚千笑着,说着过去,现在静悄悄的没有了任何生气。多么希望她睁开眼,笑着对自己说,“来了啊……”。朱母年纪大了,迟早会死,这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可这四十九天接触下来,姚千开始眷恋这份温情,开始害怕对方死去,希望对方长命百岁。轻轻整理朱母的鬓角细碎的杂发,姚千的思绪穿到了过去:背景很模糊,只记得在门槛上,一位花甲老人抱着襁褓里的小孩,笑眯眯地说,“小朱勇,我可爱的小朱勇……”,那应该是朱勇对朱母最初的记忆吧,几十年如一日温柔的目光,此刻有些冷冰冰,看着那安详的面庞,眼泪顺着鼻翼嘴角,在下巴的尖端汇聚滴落,姚千不知为什么难过就是止不住,明明一开始就看得很开的,明明自己是个路人,明明自己只是受了委托……这一次姚千不再是以第三者的身份去看待这件事,这份伤感是那么真实,这份疼痛是如此锥心,这是活着的实感。

朱勇死后第49天,朱母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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