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棠，阿棠。”

昏昏沉沉中，听见有人在喊自己，楚棠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就见她的皇姐拿着药碗，坐在自己床边，给她擦汗的帕子刚刚收回来。

“皇姐……”

楚棠虚弱地喊了一声，往自己姐姐那里靠了靠，她昏迷前是皇姐把她抱起来的吗，很有可能，毕竟皇姐也很喜欢读书，浸染墨香也不奇怪。

楚棣松了口气，替妹妹擦了擦汗，“阿棠可算是醒了，怎么样，可有哪儿不舒服？”

楚棠动了动手脚，除了臀部疼得厉害，没感觉哪里不好受，于是摇头，“还好，就是坐不起来，别的地方不疼的。”

“那就好，你不知道，你突然晕过去，可把母皇和我们吓坏了。”楚棣搅了几下药，舀了一勺喂给她，“来，把药喝了。”

楚棠挣扎着靠起来，乖乖喝了一口后，微微偏头，就看见钟离晚直直跪在地上，离自己约莫两尺的距离。

想起自己晕倒的原因，楚棠顿时心情糟糕极了，“皇姐，让她出去。”

“可别这么说，钟离大人前头帮你解决大理寺的事，后来你晕倒，又是她通知咱们的，你不好好谢谢她，怎么还让人家出去？”

“谁叫我讨——”

赶在妹妹说出伤人话之前，楚棣忙制止了她，岔开话题说，“母皇说既然你身子不适，这段时日就好生修养，莫要出门了。”

这又是变相禁足了，楚棠当然不答应，摇着姐姐的手，“我不要，皇姐帮我和母皇说说，只要不是禁足，干什么都行。”

“阿棠乖，莫要任性，这次母皇可不是故意要让你禁足，实在是外面不安全。”

楚棠不解，皇宫是她们的家，母皇为了她们，特意创了一支新的金牛卫，三班轮换，就是为了保护她们的安全的，皇宫怎么会不安全呢，这世上没有比皇宫更安全的地方了啊。

看见妹妹一副迷惑的样子，楚棣叹了口气，阿棠就是被她们护的太好了，一点不知外头险恶。“这次你差点就真的有事了。”

在处罚楚棠之前，母皇暗中都吩咐过她的，让宫女们下手轻点就好，又让她放水给楚棠塞个软垫，她也的确吩咐人下去准备了，结果等楚棠晕过去了，众人兵荒马乱地准备把她送回宫叫御医的时候，钟离晚悄悄过来告诉她，让她派人去调查行刑的那两个宫女。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那两个宫女使的板子竟然是天牢里专门用来打犯人的板子，十分斑驳，木头上还有两根生锈的钉子，要不是宫女当时下手轻了些，角度偏了，那钉子保准能让楚棠喝一壶的。

这还不算完，要宫女们给楚棠塞的垫子也根本没放，楚棠娇生惯养的，肌肤本就娇嫩，挨了一顿打，哪里还有好日子过，肌肤顿时变得又青又紫，还肿了老高。

母皇过来看过她一回，看见她的伤处，脸色沉得不像样子，立即着手金牛卫首领去查，结果就得知那两个打楚棠的宫女，其中一个失踪了，全皇宫一起找，一个时辰后在太液湖里找到了人，另一个到现在金牛卫还在寻人。

楚棣慢慢说出了原委，看见妹妹瞬间呆住的样子，揉揉她的脸安慰，“不过阿棠别怕，母皇会护好你的，皇姐和皇兄也会保护你的，这几天你不要出宫门，好好待着，等母皇揪住暗中之人就好了。”

楚棠呆住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她想起来前世她病逝的皇姐和皇兄。

仔细想想，哪里会有那么巧的事，作为皇储培养的两个人全都死了，那最后可不就是只能让她这个草包上位了么？

她的母皇和皇姐都是有心眼的，哪怕是她的皇兄，也是正经学过治国之策的，不像她，肚子里晃晃荡荡的只有水。

只要解决掉她的皇姐皇兄和母皇，这楚国的大好河山，不就等于送给别人了么？

还有母皇，她记忆中母皇身体一向不错，怎么会突然中风过世？

要不是有人故意对付她们，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她太傻了，被人蒙在鼓里都能给人数钱的傻，被人卖了都乐呵呵的呢。

她一定要保住母皇和皇姐皇兄。

意识到这一点后，楚棠后背都是冷汗，就连痛都感觉不到了，连忙拉住姐姐的手，“皇姐，我也要去调查。”

楚棣是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的秉性的，除了玩耍，别的都不在行，但直说出来，恐怕伤妹妹的心，于是她微微笑了笑，替妹妹将嘴角的药渣擦掉，说，“阿棠乖，你还有伤，在宫里休息就好了。”

不等楚棠撒娇求情，放下药碗，走到钟离晚身前，弯腰要扶起她。

视线里一双白净的手伸过来，钟离晚愣了片刻，看见食指和中指之间的薄茧，反应过来这是二殿下。

公主最讨厌读书，手上不会有写字磨出来的薄茧，而且公主这么讨厌她，又怎么可能拉她起来呢。

“地上凉，钟离大人快起身。”

钟离晚没有动，微微抬头，视线往上抬了一下，楚棠抱着被子侧趴在床上，皱着脸，没往她这边看。

楚棣知道她在顾忌什么，笑道，“没事的，快起来吧，阿棠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楚棠沉浸在惊惧中不能自拔，听见姐姐提自己的名字，猛地抬头，正巧和钟离晚的眼神对上。

强烈的恨意比利箭还锋利，直直刺向她，让钟离晚心里重重跳了一下。

她又做什么事惹得公主不高兴了吗？

几乎把手下的锦缎扯出个洞，楚棠才忍住心里的怒火，对着地上的人咬牙道，“起来吧。”

她要揪出那个害她们一家的人，她有自知之明，她一个人定是做不到的，所以她要找帮手。

钟离晚上辈子虽然背叛了她，但那时她已经是廷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无上的权力，所以她可以随时反水，如今她还只是个五品的女官，就像路边的一只蚂蚁，随时都能被权贵捏死。

这时的她是可以利用的。

只要把她捏在手里，在她有反心时，杀了她就好了。

抱着要利用她的心思，楚棠撇开脸，粗声粗气道，“钟离大人先前帮了本宫，来人，赏。”

钟离晚惊讶地微微抬头，楚棠笑得很勉强，“怎么，你以为本宫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吗？”

钟离晚摇头，“微臣不敢。”

顿了顿，伏在地上行了跪拜的大礼，“微臣谢恩。”

宫人拿来库房的钥匙，楚棠直接选了几颗夜明珠和租珊瑚，让宫人用锦缎包好，丢到了钟离晚怀里。

“拿着吧。”

楚棣见状皱眉，“阿棠——”

别人又不是过来乞讨的，怎么能丢过去呢。

钟离晚险险地接过东西，面色不变，“微臣谢公主。”

楚棠无辜道，“钟离大人都没说什么，皇姐你想说什么？”

“你……唉。”楚棣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对钟离晚歉意笑了笑，“阿棠年纪小，钟离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钟离晚连忙躬身，谦卑道，“微臣不敢。”

楚棣笑道，“就烦请钟离大人多担待阿棠了，本宫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微臣恭送殿下。”

楚棠抱着被子缩在床上，等看不到姐姐的影子了，连忙招手唤来宫人，“扶本宫起来，本宫要出去看看。”

钟离晚抱着东西，犹豫开口，“殿下，您身上的伤……”

“哎呀又死不了，别啰嗦。”

连有品级的钟离晚都被怼了回去，宫人更不敢多嘴了，只能按照她说的做，楚棠艰难起身，趴在宫人抬过来的软與上，指挥说，“先去长信宫。”

长信宫是宫女们住的地方，皇姐说那两个失踪的宫女还有一个没找到，她想过去住处看看，能不能逮到人。

宫人抬起趴着的楚棠往外走，楚棠趴在一团布上，仰起脖子努力四处看。

走过西北的宫门时，远远看见一大块阴影在城墙上晃来晃去的，阴影投在城墙上，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似的，让过路的宫人脸上都变了，纷纷快步走过。

还有一些捏着鼻子走过后，直接就跪下来吐了。

楚棠也隐约闻到一股动物尸体发臭的味道，皱眉道，“怎么有股臭味？”

指着那群吐的昏天黑地的人，“她们怎么了？”

宫人下跪道，“回殿下……那城墙上挂着的……是先前企图谋害殿下的宫女，在太液湖被捞出来后，陛下下令将她挂在那儿以儆效尤。”

楚棠脸色微变，“那是尸体？”

“是。”

她还小的时候，就听说过她母皇对待敌人没有丝毫的心慈手软，但是将尸体挂在皇宫门口，用来警告人，还是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脸色变了变，她忍住呕吐的欲望，捂住鼻子闷声道，“回头。”

“喏。”

路上刚巧碰到金牛卫在巡逻，碰见她，纷纷行礼，“公主金安。”

“嗯，今天你们怎么这么多人？”

“我们首领说为了防宫内的刺客，要加强巡逻，先前谋害殿下的那个宫女还没找到，不能掉以轻心。”

“好了，你们继续巡逻吧。”

“喏。”

金牛卫行礼后离开了，楚棠看着他们急匆匆的背影，奇怪道，“这么多人找一个人，好端端的，为什么找不到？”

纳闷地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钟离晚，“钟离大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钟离晚低眉道，“一直找不到的人，除了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就是死人。”

楚棠脸色一变，“可是刚才那个被挂在城墙上的，不是说是溺死在太液湖的么？据说都埋在瘀泥里了，是硬生生捞出来的，既然她都能被捞出来，那么另外一个为何找不到？”

“殿下可曾读过医书？”

“你什么意思？”楚棠不大高兴，好好的问什么书，不知道她是个草包么？

“微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微臣曾经读过一点点医书，还看过些地志，正常人溺死是不会落在瘀泥里的，相反，反而会漂浮在水面。”

楚棠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你是说，是有人谋害她？”

“这只是臣的猜测。”

钟离晚够聪明，楚棠向来是相信她的判断的，“好端端的，那两个人为什么会对本宫动手？难不成是有人收买她，有人让她这么做的？”

两人对话间，宫人不知是不是被城墙传过来的味道熏晕了，竟然抬着楚棠来到了一条僻静的小路上。

这小路上没有大理石，铺的都是鹅卵石就不说了，两边的墙壁都长满了青苔。

楚棠从来没想过皇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看着小道两边灰暗破旧的房屋，皱眉，“这是哪里？怎么把本宫带来了这里？”

站在软與最左边的宫女忽然抬头，恶鬼一般转身笑看着楚棠，“殿下不是想找我吗？我就在这里。”

事发突然，她的脸色苍白地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

楚棠被吓了一大跳，加上那宫女松开了抬着软與的手，楚棠失去平稳，直接就要往地上栽下去。

就要摔在地上时，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旁边多出来一堵“墙”，楚棠直接就对着那“墙”撞了过去。

她头晕眼花，屁股开花，疼得眼泪直流，那堵“墙”也疼得闷哼了一声。

楚棠艰难睁开眼睛，看见钟离晚捂着肩膀和左臂，疼得冷汗直流，却还是撑着她，没有挪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