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维斯无言以对，未等他启唇，路伽便先发制人开口：“我去拿梳子！”

脚步声“哒哒哒”地离开了，连着人影儿一同消失在门口。

除了莉娜的卧室外，路伽拥有进入其他所有房间的权利。

一把银质梳子显眼地放在梳妆台上，路伽轻而易举便找到了它，然而并未符合此行的主要目标，于是他又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他拉开抽屉，除了一个玫瑰石雕，一根紫色发带，还有些微的低调饰品，几乎没装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东西。

若真要找点特别的，那根发带倒是朴素得特别，在一众饰品里显得格格不入。

路伽不理解这么寒酸的玩意儿为什么要留着。

又翻了好一阵，还是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路伽换了个思路，干脆直接去莉娜房间借。

“莉娜姐！”路伽敲了敲门，得到里面的回应后走了进去，“有剪刀吗？”

“抽屉第二层格子里。”镜子里分明没有影像，莉娜却对着它调整妆容发型。路伽只留意了一眼，又专心找起东西来。

他按莉娜所说打开抽屉，珠宝光华熠熠闪烁，扎眼炫目，比三年前他见识到更华丽更繁复，数量更是直接翻了好几倍。

在一堆珠宝首饰中，路伽拿出放在另一边格子里的剪刀，注意到压在底下一条格格不入的朴素吊坠。

它有些生锈了，上面的花纹变得有些模糊，路伽还是把它认了出来——那里的每个信徒都戴着与之相同的吊坠。

“如果你想用这东西自尽的话，怕是不够锋利。”莉娜随意的调侃拉回他的思绪，又话锋一转，笑意流转眼底，“去过二楼角落里的房间吗?”

路伽:“?”

“想办法拿到钥匙，去看看吧。”莉娜笑而不言，转过头去，专心做自己的事了。

他暂时压下心底的疑团，把剪刀藏在袖子，拿着梳子回去了。

洛维斯看着来人，闻到空气中携来的其他味道。路伽朝他粲然一笑，露出那颗毫无攻击性的虎牙，握在手中的梳子挥了挥，略带强硬地把他推到椅子上坐下。

他对袖口处一瞬的银光视而不见。

洛维斯的长发又密又多，明明是卷曲的形状，梳下来却异常柔顺，完全不打结。

是受睡姿影响吧？路伽心中臆测：血族睡着的时候一动不动，第二天醒来也不会把发型弄乱。

至少他观察的洛维斯是这样的。

“想什么？”

“在想——”路伽一脸狡黠，开始絮絮叨叨:“没任务的时候，我经常像这样去给镇上的老人梳头。”

洛维斯:“......”

“眼下这个场景，感觉也差不多。”

洛维斯沉默片刻，半晌后才道：“血族对时间的感知和人类是不一样的，别总是拿你的人类思维来理解。”

“不就是不想承认自己老嘛......”路伽小声道，“而且老男人的称呼又不是我给你取的——”

洛维斯的眸子一沉，拽住身后的手腕就将人拉入怀中，打断他的话：“你刚才去找过莉娜了？”

“嗯......”路伽被这眼神盯得发怵。

“去做什么？”

“去——”路伽察觉腰间收紧的力量，眼珠子滴溜一转，道，“去跟她说我想换个主人。”

洛维斯目光依然凌厉，不过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些。

路伽摆手，故作遗憾道:“但是她对我完全不感兴趣，这让我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

“斯特兰德先生，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一项多么沉痛的打击。”

洛维斯眯眼:“仅凭异性的爱慕与好感来估量自己的魅力，这种判断方法，草率又无知。”

“话也不能这么说。”路伽意外地收敛了玩世不恭的模样，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什么似的，沉吟片刻，道，“在差异中通过寻找相似来获得认同，好像也挺有成就感的。”

相似的地方......路伽身上有什么与自己相似的地方吗?

族类、长相、性格，好像没一样沾边。

性别。

那是相同，不是相似。

可他总觉得路伽说的“相似”切开一道口子，成了他那些无法用逻辑来解释行动的校注。

“洛维斯大人有时候格外地偏执，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我的血比其他人的要好喝?”

偏执?自己有过这样的情绪吗?

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这令洛维斯感到不安。

“您又在用这种眼神在看我了——让我想起那群探险家们，他们从地里挖出古董，也是这样一副充满探索欲的表情。”路伽厚着脸皮又道，“不过呢还有人把这种探索欲称之为喜欢，他们不满足于表面的认识，还想更加深入了解对方。”

捉弄人的心思在他脸上显而易见:“你想了解我吗?”

洛维斯看着他，定了心神，从容不迫地把主动权拉了回来:“喜欢。”

“......”路伽默了半晌，哑然失笑，“真的？”

“我有什么非骗你不可的必要么？”

四下无声，洛维斯听到从温热胸腔里传来的、无法遏制的心跳声，规律又略显急速地跳动着，他愉悦地勾起唇角，在步步紧逼的视线里，路伽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斯特兰德先生顶着这样一张脸说出这种话，还真令人心动啊。”路伽不自在移开目光，唉声叹气，“有时候觉得自己和那些好色之徒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吸血鬼的眼睛是谧夜里摄人心魄的萤火，发出微弱却引人沉迷的光。路伽骤然清醒，欲挣脱其中，反倒被牢牢禁锢，方才伪装的不羁又被轻轻击碎。

“觉得心动，为什么不多看会儿?”

路伽的呼吸重了，胸腔聚起一团无形的火，被他强压下来:“洛维斯大人自负的能力也是一流的——”

语未完，腰间的力道又拉近二人的距离。路伽一下失了平衡，半个身子伏在他肩上，咬牙切齿道:“松开。”

洛维斯来了兴致，“这样看起来，还是喝醉的时候乖巧点，虽然喜欢抱着人乱摸乱亲，但至少你的每个行为都是遵从了本心。”

“我什么时候喝——!”路伽的声音弱了下去，一些零星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再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底气。

“确实跟好色之徒没什么区别。”

“把一个色鬼抱在怀里，大人也不怕我做出些什么。”

“我比较相信以恶制恶这句话。”

路伽:“......”

路伽再次呵斥道:“松开!”

“为什么每次都要说与意愿相违背的话呢，sweety?”洛维斯掌心抚上路伽的后脑勺，如同在安抚一只浑身长满尖刺的动物，“你在欺负胸膛里不能说话的生灵，每次，它都只能靠着跳动来驳斥你的专制。”

路伽不甘反驳:“真不明白斯特兰德先生哪来的底气说这种话。”

袖口处隐藏的剪刀露出一截，路伽将其完全抽出来，在洛维斯看不见的地方，盯着那缕黑色的头发，内心跃跃欲试:“斯特兰德先生在意形象这种东西吗?”

洛维斯没听清他含糊的话，微微侧头：“什么?”

“咔嚓。”

洛维斯怔愣片刻。

路伽借着洛维斯愣神的功夫，一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明晃晃地露出手中的剪刀，另一只手则握着刚刚被一刀剪掉的洛维斯的长发。

作恶的人再也憋不住笑意，爽朗轻快的笑声从喉间止不住地溢出来，一抽接着一抽，笑得他几乎快要断气。洛维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恼怒，反而一脸怡然自得的模样，细看才能发现一抹清浅的笑意挂在唇边。

但是很快，路伽的笑声便渐渐弱了下去，源于眼前他所见的景象：洛维斯的长发在他手中逐渐化为灰烬，消散于空气中，不见半点儿影子。

他又眼睁睁地看见洛维斯长发被剪掉的地方，神奇般地重新长出新的发丝，一缕接着一缕，直至最后恢复原先的长度。

一切如初，好像从未有任何改变。

“见鬼。”笑容僵在脸上，路伽彻底止住了笑声。

“好玩吗?”

轻轻“砰”地一声，路伽的身子撞在墙上，他猛地抬头，又落进那片无法挣脱的紫色。洛维斯把他按在墙上，仿佛也受到路伽感染，语气变得顽劣起来，“该我玩了吧?”

路伽靠着身后的墙壁，一动也不敢动，他紧张又警惕地看着洛维斯，讪讪而笑，心想这下自己是彻底跑不了了。

脖颈上微凉的触感令他哆嗦了下。

没事的路伽，就咬一下的事，在你面前的是只巨型蚊子，你就当自己被巨型蚊子咬了一口，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洛维斯看着一脸视死如归的人，心情惬意，他握住路伽的手腕，沿着手心慢慢下滑，接过剪刀。

路伽：“？？？”

剪刀落在金色的发顶。

“咔擦。”

路伽：“......”

路伽：“！！！”

“......”

“洛维斯我要鲨了你！！！”

相爱相杀，是该先爱还是该先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