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不恨我，可我恨你！”

乔楚生眼帘轻垂，同样启了瓶酒，仰头灌了几口，微喘气道：“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

陆焱冷笑一声，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说出的话也不再有顾忌。

又也许，这些话在前世，从路淼嘴里就说了不少，只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陆焱也会说出这种话，当真是物是人非！

“你知道的，你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们从一开始就不相配，他是豪门里出生的小少爷，而你不管哪一世，身世背景都不好，从小摸爬滚打，刀尖上舔血长大的，骨子里烂透了，要不是遇到了白启礼，也许你早就死在哪条巷子里了，即便你后来想要洗白，可你手上的鲜血，能洗干净吗？你能干干净净的配路垚吗？”

这些话乔楚生听了不止一次，可每一次听，心里都如同针扎一样，嗓音沙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他。”

“呵…是吗…你是这么认为，可幼宁甚至你的那些兄弟们恐怕不是这么认为吧？”

乔楚生一顿，抬头看他，后者淡淡的叙说着。

“你觉得你配不上他，可他们都觉得路垚配不上你，你多能干啊，江湖上呼风唤雨，威名赫赫，让人闻风丧胆，想办的事就没有你办不成的，黑白两道听到你乔四的名字都得恭敬地称一声乔四爷，而路垚呢…不过是个豪门里娇生惯养一无是处的小少爷，觉得他不过就是来体验生活罢了，哪能体会到你们这些底层人的辛苦呢……”

“这些我都知道，包括你周围的人，你的兄弟妹妹你的属下都觉得他很娇气，觉得他一无是处……”

“不…不是这样的，”陆焱话还没说完乔楚生就急声打断他，他的小少爷怎么会一无是处呢？他明明那么能干，样样都好，怎么会配不上他呢？

“我没有这样想，我就喜欢他娇气，我就喜欢他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样子。”

陆焱嗤笑了一声，刺了他一句，“可是他的开心终究被你毁于一旦。”

乔楚生身子僵住了，即将说出的话就那么被堵在嗓子里，无法反驳，而陆焱也不在意。

“那些闲话我都知道，你们都认为路垚娇生惯养不懂人间疾苦是吧？”

“可是凭什么？“陆焱骤然拔高声音道：“凭什么这么说他？”

“他有这个资本，他出生在路家，可以说他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他一出生就注定他以后的人生不平凡，他凭什么不能娇气？？！”

“三年前他不过才25岁，是啊，25岁，也许在你或者在那些人看来，25岁早已经继承家业，准确点说在你还没有成年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接触生意了，等你成年你已然赚得了人生第一桶金，你就已经带领青龙帮越走越高。“

“而路垚呢？他在18岁那个年龄他还在上学，他毕了业以后也是叛逆逃到上海，因为他想脱离家里，他想靠自己的双手打出一片天下，是啊，可不就是娇气吗？”

“可是乔楚生，他凭什么不能娇气？路家是他的资本，是他可以娇气一辈子的资本，即便现在路家落魄了，可还有我，前半生他背靠路家，后半生他背靠我陆焱，他凭什么不能娇气？啊？”

“他有那个资本可以做一辈子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不行吗？”

“可你们凭什么嫌弃他，他跟你们从来都不是一个层次的人，无论前世今生都一样，说是你高攀他不为过。”

“我知道……”乔楚生沉默了许久终是说出他心知肚明的话。

“你真的知道吗？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是那个娇气的小少爷早已坠入地狱，仅仅是为了爱你。”

“我长这么大，轮回几世，我从来都没有试着把一个豪门出身饱读诗书的小少爷，一个极为聪明运筹帷幄的小少爷和精神病院挂上钩……”

当精神病院四个字响起在乔楚生耳边时，他眼底的情绪似乎破裂而开，这四个字是他心底永远的痛。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路家最小的小少爷，那个小时候在我怀里撒娇的弟弟，那个虽然长大后变得成熟了，可还是会在他最亲近的人面前展露出可爱的一面，我从来都没有想到那样的一个人会跟精神病院挂上钩。”

“可是乔楚生，两次，这一次更是直接因为你的原因他被送到那个可怕的地方，幼宁他们都替你委屈替你抱不平，可是我要如何原谅你？”

“我的弟弟，我最优秀的弟弟有朝一日竟然会去那种地方，你口口声声说最爱他，可是你看看你的爱都做了些什么啊？你说你最爱他，可是你却让你最爱的人以为你不爱他，他在精神病院揪着我的袖子一遍遍的问我‘哥哥，老乔是不是不要我了？他是不是不爱我了？他跟我分手是不是要回去找童丽？他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我？他都是在骗我的是吗哥哥？’”

“你说你最爱他，可这就是你的爱吗？你对他的爱却让他以为你根本就不爱他，这是什么爱？你说你最爱他，你说你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你说你愿意用生命去爱他保护他，可到头来呢？结果就是让他以为你根本就不爱他，你究竟做了什么让他这样以为？”

“是因为那一次次的推开，一次次自以为是地对他好，一次次的撮合他和幼宁最终在路垚心里留下了一道屏障让他以为乔楚生根本就不爱他，只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罢了。”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你对他爱就让他变成这个样子吗？”

“乔楚生，有多少次我都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你扪心自问，你哪点配得上我弟弟？论出生论家庭论背景，你没有一点能配得上我弟弟，可那个傻瓜就是不要命他疯了似的爱你，我一次次的说服我自己，没关系，家庭背景不重要，只要你是真的爱他，我认了，可抛开那些外在因素，你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你配得上他一腔真情吗？”

“对不起。。。。。”陆焱的一番话让乔楚生无地自容，这是他最不愿承认的，可偏偏无法解释，他对路垚的爱一点点地把他毁成这个样子。

“对不起？”陆焱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对不起值多少钱？你这句对不起跟谁说啊？跟路垚吗？可那个傻瓜他只会说‘我不怪你’因为你是他最珍视的人。”

“可…他的这句‘我不怪你’是对他这三年的生活最大的讽刺。”

提到那三年前，乔楚生的心里像是撕开了一道口子，在往进灌着冷风，冷得浑身都疼。

“那三年，他过得好吗？”

陆焱随手又启了瓶酒喝了一口，激动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反问道：“你觉得呢？”

“他宁可连我这个哥哥都不要了都执意要你，你觉得他能过得好吗？”

乔楚生一愣，抬起头看他，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连他这个哥哥都不要了？

“三年前，我刚重生的时候就想把他带走，可还是晚了一步，巡捕房门口的人是我安排的，我至今都不知道我当时收了命令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怕路垚伤心，还是因为你是我的兄弟，可如果时光能够重来，如果我知道他会重蹈覆辙，我一定不会再心软，就算对不起你，等下了地狱我来给你赔罪，放过我弟弟……”

“就是我的心软，造就数之不尽的遗憾，我怨你，亦怨我自己，路垚不喜欢我派人盯着他，便撤掉所有人，只是定期报给我有关他的消息，也因此……”

“当我听到陆磊说疑似被绑架的时候，你知道我的心有多慌吗？我有多害怕他再经历一次前世的事情，我多害怕他再遇到第二个上官宁，我怕我的弟弟再次被毁在那场绑架里。”

“这还不够，紧接着我得知是你的父母做的，你知道的，以我的性子不可能不迁怒于你，是路垚死命拦着我，他说与你无关，好，我姑且信了，因为他们没有尽到一个父母的指责，也因为你给了他一箱钱仁至义尽，所以我姑且可以有理智，可后来我从你的父母口中得知他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绑架，精神病院，一模一样的道路，如果说绑架…可精神病院，那种地方你不是不知道，前世他在里面受了多少苦，他被喂沙子关卫生间，被绑起来吐口水，这些你都是知道的，所以，我再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说到底你根本不在乎他，如果你在乎他，你不会让他待在里面十天，一句没有记忆简单的四个字就能抵消他受的苦吗？”

“可那个傻瓜，他就是被这四个字弄得不怨不恨，他还千方百计的想要瞒着我，他替你求情不让我动你，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的左手废了，那一刻我真的没有办法去说服自己原谅你。”

乔楚生没说话，只是眼眸却越来越红，嘴唇也开始轻颤，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尖掐入掌心都抵不过心里的疼。

“那天我逼他做一个选择，我让他在你和我之间做一个选择，可这个答案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连我这个哥哥都不要了，他还是想跟你在一起，我恨铁不成钢，承诺以后再也不会管他。”

“你瞧，他宁可不要我这个哥哥也要跟你在一起，那个没良心的家伙，就连他生日都不知道给我来一个电话，我等了他一天，一点音讯都没有。“

“我知道你们在一起了，那个时候我就在想，算了，我这个哥哥不要就不要了吧，只要你能爱他，只要你能保护他，你能让他诺大的上海滩有一个家一个能够依靠的人，我认了，不要就不要了吧……”

“只要你能够爱他，我陆焱什么都认了，可是乔楚生你没有！”

“我狠下心不去管他，不去查他的消息，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会在他的生日第二天接到他的电话，你知道他的电话里面说什么，他哭着叫哥哥，我的弟弟，路垚，康桥三一学院的高材生，从来没有一刻像那样哭得像个孩子，就算是前世他被病痛折磨，他以为不能再爱你，他也只是无声地流泪，他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无声的流泪，他从来没有一刻像那样哭的伤心，他在喊哥哥，你明白吗？”

“乔楚生，你要我怎么忍？我狠心逼自己不去管他，不去查他的消息，不管他的死活，我以为你们在一起了他会很开心，我以为你会护他宠他，可我狠下心来不去管他的结果就是接到他哭着喊哥哥的电话，你知道那一刻我的心疼成什么样吗？你要我怎么忍？”

“整个上海滩，唯一能让他哭得如此伤心的就是你，他依靠不了你，就只能依靠我，你要我怎么忍怎么原谅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