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超凡能力是存在的，那些传说中的超自然事件大多也是真实的，精神力和灵魂也都是真切可见的，那么，人死之后的另一个世界，为什么就是虚无的呢。

褚辜逢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但现在，他好像已经来到了亡者的世界。

他能看见那些死去的人，他们扭曲腐化的精神力像是乱葬岗参杂着骨渣肉沫的泥土下猛然绊住行人的不明物体，分不清是破损的棺木还是化作白骨的手。

溯命。

他因此偷生，也会因此赴死。

曾经有一种说法是，那些被端上人类餐桌的动物们如果在被屠宰的时候怨气太重，会导致它们的肉中存在一种毒性物质。虽然这种说法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出处不明的谣言，但，褚辜逢觉得，这个说法很适用于现在的场景。

一个人在濒死之时能做出多少诅咒。

语言本身就具有一种力量，就像文字可以用作精神污染的诱导。何况，那些死者都是精神系能力者，他们的诅咒可不会止于停留在言语层面。

但，元阳朔显然不会因为这些诅咒而感到不安，因为他可以说，他的身体被寄生者操控了，他的身体只是一具傀儡。

而那些诅咒不会消失，它们盘旋着带着恶意寻找着源头，像是长出手臂的鱼抓住鱼线摸索着朝着钓鱼人游去。

何况那只虫子真的是以精神力为食，这些东西对它来说，只是食物而已，最多最多，是没消化完的食物。

但，有一种死法叫做撑死。

而元阳朔把这些变成了一种武器。当这些精神力同步引爆之时，那些饱含恶意的精神力全部爆发出来，其中参杂着各种残破的灵魂，这种攻击性就如同是把乱葬岗突然搬到一个在床上躺着睡觉睡得好好人的家里。

更糟糕的是，褚辜逢用出了“溯命”，导致他主动链接了这些破碎的灵魂碎片。

这就是，他在自己的命运中，看见的红色。

他可能会因此而死。

沿着命运的轨迹，褚辜逢的灵魂，被无数恶灵卷入其中。

在爆炸产生的那一瞬间，使用着超凡能力的不只是褚辜逢，还有唐洛宁和齐鸿羲。

但还好，齐鸿羲的能力只作用于唐洛宁，只要他不自己作死，应该不会有事。

等等，让齐鸿羲不作死……

唐洛宁觉得，这难度可能有点太高了。

可能是由于“罪魂冥轮”对灵魂的杀伤力实在太强，那些恶灵并没有敢第一时间攻击唐洛宁。但唐洛宁还是来到了这里，她的意识被卷到了一片混乱的意识海之中。

极其混乱的意识海。毕竟这片意识海的主体是一只虫子，除了容纳精神力的容量大一点之外没有任何优点，但根据那只虫子的习性，唐洛宁很怀疑这片意识海产生的位置到底是大脑还是胃腔……

而这片意识海的主体，多半是死了。唐洛宁在刚才看见了褚辜逢和元阳朔对峙的场面，也听到了那几声枪声，虽然她不知道状况，但，如果元阳朔活着，那只虫子应该是死的。

这片意识海是真的很混乱，因为里面有无数的意识碎片，就像是把世界上所有的水域都舀一杯水出来倒进一片沙漠里。用水来比喻可能不太准确，毕竟水互相之间还比较能包容，这些意识碎片，包容不了一点。

行走在这片意识海中的唐洛宁像是个满级一身神装重回新手村的游戏大佬，“罪魂冥轮”加上“焚生劫火”可以让这里所有的意识都对她退避三舍，不敢接近她一点。

当然，是互相的，唐洛宁也不想听那些碎片在说什么。

无穷无尽的意识海。

找不到出路。

但，因为是意识体，所以在这里也感觉不到疲惫，所以也还好。唐洛宁看着这无从下手的场面，不禁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从前的特调局究竟是怎么应对这种场面的。

意识海里有时候会见到人影，但那些人影都很单薄，见到唐洛宁都躲得更远了，就像被她的眼睛看一眼就会消散一样。

唐洛宁走了好久，才见到一个凝实的人影。

一个唐洛宁很不想见到的人影，曾庚。

唐洛宁满脸写着无语，直接托起一团火，“你为什么也在这？”

“曾庚”看着她，疑惑地询问到，“我们认识？”

唐洛宁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曾庚”好像，有点，过分的年轻了？

……也不是说很年轻，只是，起码比起她见过的那个曾庚有一种气质上的差距，虽然外表上没什么不同，但却略显青涩。

这个，该不会是，从前的曾庚吧。

那好像确实不认识她……

不对，如果这里都是那只虫子吃掉的意识体，那曾庚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才对。

唐洛宁直接开口询问，“你认识元阳朔吗。”

曾庚的脸色一下变得不太好看，“怎么，你是他的同伙？”

唐洛宁果断否认，“不，我是他的仇人。”

曾庚这才平静下来，“我不太想提这个人。”

“那，你认识安长忆吗？”

曾庚努力思考了一会，“这个名字……我感觉很熟悉，但我确实没见过叫这个名字的人。也有可能是，印象不深？”

那这应该是还没见过安长忆的曾庚。

这个时候的曾庚，已经和元阳朔有过不太美好的回忆了。

而且现在的曾庚看起来还比较容易交流。

于是唐洛宁试图和曾庚攀谈，“这里是什么地方？”

曾庚抬起头看向远方，这个世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灰色云雾，像是传说中浑如鸡卵的天地未开之时。曾庚看向远方，目光很是虔诚，“是起源之地。”

起源之地？那是什么东西？

“是一扇门。”曾庚像是个虔诚的传教士，看见唐洛宁感兴趣就立刻给她宣传自己的信仰，“透过意识的媒介，穿过起源之地，就可以到达神的故乡。”

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唐洛宁一时有点说不出话，“呃……恕我直言，呃……你是以什么方式存在于这里的。”

你确定这个狂信徒是那个敢与邪神对弈的曾庚？

还是说曾庚被元阳朔骗了之后性情大变？

听了这句话，曾庚突然笑了，那种神怜悯愚昧世人的笑容，让唐洛宁觉得这个曾庚一下子就变得熟悉了起来，“你该不会是觉得，我是死亡后才来到这里的吧？”

那好像，确实有可能不是。

起码唐洛宁能确定自己现在没死。

不对，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曾庚已经被元阳朔标记过了，然后在曾庚死之后，他的灵魂就回到了这里？

那为什么这里的曾庚还不认识安长忆，也不认识她？

起码应该对亲手送走他的人有点印象吧。

曾庚用一种优越的语气对唐洛宁解释，“意识，和灵魂，是两种不同的东西。古代就有三魂七魄的说法，就算完全失去意识，也只是失去灵魂的一小部分，你能理解吗？”

说实在的，能听懂，但不代表能理解。理解了，也不代表能接受。

但唐洛宁理智地没在这个时候跟曾庚抬杠。

“我在此时存在于此，只是我的灵魂经历的一小部分，仅仅是这个时候的我停在了这里，而我还会继续在人间行走。”

这话说得挺文艺，但是也很离谱。唐洛宁突然从这句话里捕捉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会不会，当她的意识停留在这个“起源之地”的时候，她的身体还在那艘船上，一切正常地准备返回特调局提交任务报告，然后，正常地作为“唐洛宁”过完正常的人生？

到那个时候，谁才是真正的唐洛宁？

如果现在的她仅仅是“唐洛宁”这个时候的一段意识体，那，她的过去和未来，算是什么？

唐洛宁感觉到似乎有冷汗从额头留下，她试图抬手去擦一擦，却发现，她的手，有些虚化了。

不对！这些话在影响她的意志。唐洛宁此时才是真的浑身冷汗，仅仅是“曾庚”的两句话，差点就让她的灵魂交代在这里。

唐洛宁里面冷静下来，“曾庚”的话乍一看很有道理实则狗屁不通，存粹就是在这影响她的心境。也就是她不是个学哲学的，不然她能把曾庚怼得体无完肤。

从现在开始，不要跟他讨论这种没营养的话题，问正事要紧。

“所以，起源之地是什么，怎么离开这里，神的故乡又是什么，为什么要去神的故乡，到神的故乡能怎么样？”

曾庚无语，“你为什么这么多问题？”

“好吧，我也好久没和人说过话了，我就慢慢给你解释一下。”

起源之地，是世界的起源之地。其实跟唐洛宁想象的差不多，就类似盘古开天地之前的混沌世界。但这个起源之地是世界的过去，世界已经产生，即为神的世界，神的世界与起源之地是同一个世界在一条时间线上两个不同的节点。

而因为神由此处产生，所以在起源之地和神的世界之间，还有一个时间点，叫做神的故乡。起源之地是停滞的时间点，而神的故乡是行动的时间点，所以这里的一切人都要从起源之地去往神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