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一日。
唐洛宁后来听到的故事版本是，白鹤羽在楼外等了一段时间后，害怕里面的人出事，于是暴力破除了领域，领域主体自然也被毁了。
这个故事水分很大，但白鹤羽是唯一清醒着的当事人，其他人都在领域里意识还没清醒。
所以，无论白鹤羽说得多假，都只能当她说得是真的。
唐洛宁私以为，这个剧本最大的漏洞在于，“白鹤羽害怕里面的人出事”。
很奇怪，即便白鹤羽有时候表现很感情充沛，但唐洛宁始终能从她身上感到一种冷漠。
不是对人，而是对世界的冷漠。但又不是那种负面人格反感世间的冷漠，而是那种，冷眼相对世间与我何干的冷漠。
所以唐洛宁一直在思考，白鹤羽住在她家里到底出于一种什么心态？
“我觉得你像个非常自信的十八线糊咖，明明走在路上没人认识你还要花十几万雇保镖封路的那种。”唐洛宁这样对白鹤羽说。
白鹤羽有点理解不了这个比喻，“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明明根本不认识你，也不可能认识你，你藏真实身份藏得这么死干什么。”
白鹤羽垂眸，语气很是微妙，“万一呢。”
这短短三个字被白鹤羽说得缠绵悱恻，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婉转幽怨，让唐洛宁不由自主进入了反思状态，但仔细一想，自己好像也没有哪句话很过分？
“奥若拉，我真正的名字……之一。”
唐洛宁大为震惊，真正的名字还能之一的？而且……奥若拉？
唐洛宁认认真真打量着白鹤羽的脸，纯纯正正的东方人长相，看不出一点混血的样子。
所以这为什么会是真实的名字？
白鹤羽一脸的高深莫测，用一种世外高人的语气说：“皮囊只是表象。”
唐洛宁笑了，怎么，难不成你是个魂穿的？
白鹤羽悠悠地说，“万一呢。”
唐洛宁懂了，这句“万一呢”是白鹤羽的口头禅。
白鹤羽。
郁亭秋对着这份行动报告思量万千。
她的思绪主要集中在白鹤羽这个名字上。
“你有什么想法？”郁亭秋看着补看完前几份行动报告的桑青。
“嗯……我有一个想法，但这个形容词好像不是很准确。”
“你说。”
桑青缓缓说出了四个字，“毁尸灭迹。”
“你看，五都侯事件中，金上鹤是她杀的，但罗锦逸逃离的时候她没有做出任何阻拦；这一次，领域是她破坏的，但是领域主体，那本书却消失了；再加上你的推测，有可能，七月四日益光区事件，祭坛也是她破坏的。虽然每一起事件她都解决了，但是，都带着一股毁尸灭迹的味道。”
郁亭秋听完了桑青的推测，思考了一下说，“也不好说。”
“说实话，其他两件不好说，但，单靠我们，拿不下天都荧惑，所以不存在‘毁尸’。同样的道理，我们拿不下五都侯，而五都侯办事也不需要‘灭迹’。”
“而且，也存在一种可能，有些事并不是她做的。”
桑青愣了一下，“你是说，唐洛宁？可是她才刚觉醒……”
“是的，刚觉醒按理来说做不到。”郁亭秋冷静地进行分析，“但，暗黑倾向，有可能。”
毕竟是有前车之鉴的。
想到那个以一人之力将暗黑倾向与危险画上等号的人，桑青也不由得认真思考了一下，是否，真的有这种可能？
唐洛宁不知道自己上了特调局的重点观察名单，她现在正在向白鹤羽学习控制能力的技巧。
就是上次白鹤羽展示出来的那个。
“在你确定要学习这个之前，你最好先去特调局详细了解一下，超凡能力对精神的影响。”白鹤羽这样对唐洛宁说。
“嗯？为什么。”
白鹤羽很坦然，“为了防止你以后说我暗藏祸心没有事先提醒你。”
这句话说得唐洛宁有点脸红，她对白鹤羽的信任度确实没有那么高。
但也不能说没有信任度，怎么说呢，她对白鹤羽的感觉是在本能的不信任和本能的信任之间徘徊，而她的理智甚至没有参与分析决策，只是单纯依靠着本能做出下意识的举动。
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唐洛宁不知道。
想不出来。
她的心里有一种灵魂深处酝酿的情感，但与她的现在隔着重重的迷雾，太浓太深，她看不穿。
“没关系，你直接说吧，我相信你。”
“哦？”白鹤羽挑眉，“真信？”
“真信。”
“那我就先说了。超凡能力与人的灵魂强度相通，但在这个世界，超凡能力与人的灵魂强度相关联的同时，却对人的灵魂造成损害。”
唐洛宁又捕捉到了某些奇怪的描述语句，“你还去过别的世界？”
“万一呢~”
好的。不问了，你继续说。
“很简单的道理，我用一个类比你就能明白。就好比是一种放射性元素，杀伤力很强，也可以用作武器，但你敢用皮肤直接接触吗？超凡能力也是一样的道理，很强大，但既然可以用来杀死其他人，为什么不会反噬到自己呢？”
唐洛宁懂了，按照这种说法，所谓的“污染”、“堕化”就是像人被放射性元素影响导致畸变一样，所以特调局对超凡能力的态度一直很保守，因为现在没有人知道如何防止这种影响。
“当然没有办法防止。”白鹤羽微阖双眼，整个人躺在了沙发上，但嘴上继续说着，“防止辐射性元素侵蚀需要用到防护服，但超凡能力是寄存于人的灵魂体，你怎么在你的灵魂体设下隔离？”
唐洛宁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那其他世界为什么就不会损伤灵魂？”
“嗯……我想想怎么和你解释。”
唐洛宁觉得白鹤羽肯定听出了这句话中的陷阱，但她还是回答了。白鹤羽闭着眼，唐洛宁看不出她的神情。
“在这个世界解释灵魂上的问题确实有些难度，倒不是我答不上，而是你听不懂。这样说吧，就像你去问一个古人，会不会因为断网而痛苦，他不会明白你的意思，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网络是什么东西。”
“再比如说，在超凡能力出现之前的那些超自然事件。你问一名灵媒，会不会因为看见鬼而害怕，他肯定不会，因为他习惯了，他一直都能看见鬼，就像你在马路上看见汽车一样；而如果有一名普通人看见鬼，结果被当场吓死了。这难度是他们的□□强度有差距吗，不是的。”
唐洛宁大致明白了。
但还是没有完全明白，如果按白鹤羽所说的，那也只能算是“适应”，不是“避免”。所以，为什么可以做到完全不受负面影响？
“因为这里有一个关键点我没有说。这个东西，你不一定接受得了。”
唐洛宁表示怀疑，“说来听听？”
“神。”
唐洛宁没听明白这是哪个字，“什么？”
“神灵。”
唐洛宁沉默了。
不是，这话题怎么突然往什么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是不是很难接受？你记得那个预言吗，与神的世界融合。原初世界因为存在神座，所以暗黑倾向与光明倾向都不会对持有者产生影响。”
白鹤羽说完就不继续往下说了，“话题回到现在吧。”
唐洛宁点点头，不再想那些理解不了的事，“也就是说，对于我们来说，运用超凡能力越多，对自己产生的影响就越深，危险性就越高？”
白鹤羽又说了一句让唐洛宁想不明白的话，“不包括你。”
“你的能力使用得已经很过分了，如果你仔细阅读过特调局的资料，你应该会记得，带有负面倾向的能力使用，是尽可能要保持镇定、精准和轻量的，而不是你这样的使用方式。”
不是，我使用能力你怎么知道的先不说，特调局的资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白鹤羽还是那种带着调笑的戏谑语气，“你猜呢。”
唐洛宁懒得猜。
所以，为什么不包括她？
“因为世界的融合是在持续进行的，或许有些人就是对另一个世界适应得比较好呢。”
唐洛宁发现了一个规律。
只要白鹤羽说得话带有语气词，比如这个“呢”，那么，这句话的可信度一般都比较低。
好像，也不一定。
总之，白鹤羽用这种语气说话，多多少少是有点不对劲。要么是这句话半真半假或有所隐瞒，要么就是目的不纯。
“哦？那你猜猜，我到底有什么不纯的目的。”
“我不猜。”唐洛宁表示拒绝，“跟你勾心斗角太累了，我选择放弃。”
“想点好的，万一我愿意说真话呢。”
“你该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
“哦？”白鹤羽的笑容很玩味，“你现在，这么相信我了？”
唐洛宁回之以白鹤羽的经典口头禅，“万一呢。”
虽然白鹤羽的前方预警说了很多，但，关于最终内容，却说得很模糊。
“超凡能力的强弱是个很抽象的概念，其实阶位的概念只是，相对于这个危险程度来说有自保能力，而能力者之间的强弱是无法用阶位衡量的。”
“提升超凡能力的强弱，这个是另一码事暂且不提。你说指的是提升超凡能力的使用率，就比方说……”
唐洛宁现在，人麻了。
其实，她当初问的时候，只是出于好奇。就像你看见一个人玩牌很帅，脱口而出很想学，但学着学着发现很难也就放弃了。
但白鹤羽是真的在教，教得像是老师上课，几度让唐洛宁回想起课桌上的恐惧。
唐洛宁叹了口气，“你真的觉得我能学得了这东西吗。”
“万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