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祭坛其实并没有什么复杂的结构,仅仅只是:入口、通道、祭坛,就这么简单的结构。
但,他们没有办法走完这条通道。
这是祭祀的规则,未相应召唤者,不能在祭祀完成之前擅自闯入。
胆敢扰乱祭祀之人,必会受到惩戒。
血色浸染祭坛上镌刻的邪神低语,尸骨铸成的傀儡爬起,向入侵者发起不息的冲锋。
“不行,太多了。”齐鸿羲的十指都已结出血痂,他的能力已经对这些怪物产生不了效果,这里的规则远在他的秩序能力之上。他的仇怨代偿严格来说不算是战斗性异能,但因为可以使亡灵类怪物强制死亡,所以他在这种场合还算是个战斗单位。郁亭秋完全没有战斗能力,全知之眼起到的是引导者与全局指挥的能力,她的战斗完全依靠武器和能力者的身体素质强化。付春山和程季同的能力都是天启元素倾向,属于最普通的偏战斗性能力,但,毕竟阶位摆在这里,指望他们突破尸潮也不可能。
何况,能力者会力竭,尸潮却可以不断复生。
骤然间,石壁传来一阵剧烈震动,像是发生了地震一般不停摇晃,而尸潮中的每一具尸骸都停下一切动作,向着一个方向默然伫立。
祭坛那里,发生了什么?
祭坛之下,漫天的火焰已经熄灭,方才气焰万丈的唐洛宁已是一副力竭的模样,手中残余的光芒像是风中残烛,摇曳了最后一点星芒后彻底消散。
她被尸骨傀儡架起,就像是古代祭祀时被压上祭坛的俘虏,被带到了邪神隶从面前。
上古时的人们认为,神灵最好的祭品是战争中败者的心脏,那么,它想要的祭品,是什么呢?
它看着自己的猎物,抬起满是鲜血的手,如骨刺一般的指甲刺在唐洛宁的脸颊。
它想要这具躯壳之下的东西。
那份力量。
它要剥出力量的种子。
但是……已经枯竭的力量,为什么,依旧这么浓郁?
邪神隶从不是什么高等级的存在,它的思维能力比起那些兽性本能的黑暗生物强不出太多。它想不明白,为什么已经在它的操纵下力战至竭的人,还能有还手的能力。
“你想要的,是这个吗?”
星火若有余烬,万劫犹可复明。
地狱烈焰的最后一抹余烬,是她自己。
她是地狱烈焰的载体,也是地狱烈焰本身。
黑色的火焰从她的身体里燃起,焚尽她的血烧尽她的骨,她焚于业火也与业火同燃。耳畔是凄厉的尖啸,鲜血在火焰下化作尘埃,祭坛在火焰下倾塌颓陷,站在唐洛宁身前的那具丑陋的令人恶心的躯体在火焰中焚烧殆尽,只剩下那颗心脏,祭坛上最开始的那颗心脏。
来自地狱的烈焰,黑暗只是它的养料。
“你,继续说人话啊?怎么,说不出来了?”
即便唐洛宁自己的样子惨不忍睹,也不妨碍她可以肆意嘲笑功亏一篑的操手。她很冷静,冷静到疯狂,冷静到不再认识自己。她找不到自己的手在哪里,但没关系,黑色的火焰缠绕在她的肩上,黑色是骨节,红色是血肉,火焰即是她的身体。她想有一把刀,火焰就再凝出一把刀,她想刺穿这颗心脏,锋刃就刺入这颗心脏。
哀嚎,咒骂,尖啸,求饶,诱骗,迷惑,引导,就这样吗?可笑。唐洛宁的眼前只有火焰,她看不见那些对她精神的侵蚀,看不见邪神隶从的百般手段,她甚至连自己都看不见。她只能看见这把刀,锋利而精准。
不过如此。
唐洛宁想笑,想开怀大笑,这是她生命中最放肆的一天。
看不见了。
她将为地狱的火焰献上最后一份礼物。
通道间的屏障被打开了。
尸潮像是被拔下电池的玩具般倒下。
结束了。
郁亭秋四人冲向祭坛,眼前是雪夜般的银光。
…………
七月八日,午间。
“嗯?你醒了?”
醒了。
消毒水味道,床边的吊瓶,是医院,不是她的家。
“你好,我是澹清。”
坐在床边的女生穿着一身休闲装,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怀里抱着电脑,像是正在加班工作,只有在跟她说话的时候才抬起头。
唐洛宁有些沉默,在听到这个漂亮女生叫蛋清的时候,她在心里想了很多悲伤的事情。
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现在应该有很多话想问,不着急,我们慢慢说。”
原来,已经是五天后了。
据澹清说,特调局赶到的时候,她已经砸了整个祭坛,状态几近癫狂,差点造成特调局四名成员严重工伤。经过特调局的能力者治疗,她现在的身体还算完整,但可能需要一段时间的康复治疗。
“虽然很不好意思,你还是个病号,但,特调局工作需要,还是需要麻烦你考虑一下自己未来的工作发展规划,是否跳槽到特调局,当个有铁饭碗的公务员。”
确实是铁饭碗,这么多年特调局都从来没有离职,只有殉岗。
当然这话不会和新人讲。
“关于超凡能力者的相关事项,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可能没有特别稳定,不适合多加了解。等你出院之后,特调局欢迎你来查阅相关资料。”
但澹清还是给她讲了很多,其中特别提到的是,她的能力似乎是暗黑倾向,如果在没有相关资料或人员引导的情况下自由发展,遭遇危险的情况只会只多不少。
唐洛宁当时问了一句,可以看到其他能力者的能力吗?
澹清的回答是,一般情况下不会,但申洲特调局副局长郁亭秋的全知之眼检测过,可以确认她的能力“狱焰尘烬”有暗黑倾向。
全知之眼。
但是,她明明有两个能力。
全知之眼,看不见“罪魂冥轮”吗?
唐洛宁回想起那个晚上,她很难说自己是如何躺到这个病床上的。
她认为自己很冷静,认为自己在思考谋划,事实上,她当时是完全失去理智的疯狂状态,就仿佛,在那一刻,掌控躯体的不是唐洛宁,而是“狱焰尘烬”和“罪魂冥轮”。
而这两个东西,一个比一个疯狂。
她看见自己的笑,邪性而狂妄。
不像她。
有些人站在窗边,会突然产生一种想法,比如把手机扔到窗外,把手伸出窗外,把身体伸出窗外,而在反应过来自己产生了什么样的念头之后,却会突然浑身毛骨悚然快速远离窗边;有些人看到一个地方会觉得莫名的熟悉,做了一个梦也会莫名的熟悉,觉得自己来过很多次这个地方,做过很多次这样的梦,事实上,梦与地点,皆为初见;有些人习惯默声思考,在脑中把事情过了一遍又一遍,但偶尔会突然发现,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和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同。
那些念头,那些记忆,那些想法,究竟是属于谁的?
是你自己的吗?
你的记忆,你的灵魂,真的是完整的吗?
不知道。
唐洛宁不知道答案。
她不知道,她现在究竟是,魂魄变得完整了,还是,澹清所说的,暗黑倾向容易受到精神上的污染?
而且,“魂魄变得完整了”,这个念头,是从哪里出现的?
唐洛宁给不出答案。
她只知道,自己应该换一份工作了。
七月十七日。
申洲市特调局。
唐洛宁对特调局的第一印象是,经费是真的足。
就单从外表上看,简直是别墅区级别的办公地点。
那么,工资应该肯定不会低?
由于信息保密多部门工作需要等各种因素,特调局位于申洲市郊外一座别墅区,对外挂牌则是某国属机构研究中心。园区有三道安检,唐洛宁觉得门卫手里的肯定不会是玩具枪。
进入特调局主楼,澹清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唐洛宁,表情变得极为严肃,“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极为重要,关系到能力者的生命安全。能力者守则:低阶位精神类能力者,切勿擅自对高阶位能力者使用能力。”
“曾经有一阶能力者为了试验能力,对八阶能力者发动探察,然后,他的头当场炸开,脑浆溅到大厅的天花板上,就是你现在站的这个地方。”
……这真是,画风突变。
唐洛宁不知道说什么好,该严肃的说记住了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绝不触犯,还是直接考虑退休?
她想起了之前还在住院时候和澹清的对话。
唐洛宁询问过澹清一些关于能力者的问题,就比如,能力者划分为一到九阶,那么能力者的上限是九阶吗?
澹清的回答是,九阶之上是超凡,之所以称为超凡能力者,即是到达超凡才算是超凡能力者的真正起步范畴——超脱凡俗,超越凡人的层次。
但,目前没有活着的超凡阶位能力者。
或者说,到达超凡阶位的人,都死了。
超凡之上,不是人能接触的境界。
曾经有预知类能力者到达超凡,试图探究超凡能力的源头,结果,只留下了一句话,就因灵魂无法承受而崩溃死亡。
那句话是,“与神的世界融合。”
可是,什么是“世界”呢?
古时人的世界是天圆地方,是大九洲小九洲,即便地球是圆的是五大洲七大洋,但,那时候的人只能看见那样的世界,只有那小小的一片天下。那不是世界,但那就是世界。
人们认知中的世界。
人类的世界是什么,是地球吗,是宇宙吗,是人类所能接触到的地方吗。
而融合又是什么,是出现吗,是接纳吗,是世界观的崩塌和碾压吗。
没有人知道。
也不会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