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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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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颂双手搭成人字檐,光晕里看他,看到初春时节依旧凛冽的一双眉眼,“我离换班还有一刻钟。”

“我等你,”秦衍下马,靠在她身旁的廊柱上,被日光蛰得眯起眼,“什么时候出发?”

“戌时。”唐颂回答余光里的他。

秦衍抱胸合上眼,低声道:“来得及,请你吃顿茶饭再走。”唐颂视向远处,保持目不斜视的站姿轻唔了声。

一阵风吹来,他官服下摆上的飞马腾跃,与她曳撒袍尾上的花鸟嬉戏玩闹。此时无声,日光却倾倒出热意喧嚣,泄露两人的心跳。银子就在两人的靴边趴着头打瞌睡。

一刻钟后,唐颂翻身跃上自己新换的那匹“龙”字马,走出檐下阴影,迈进日光倾城中去。

两人在街边的小摊上暂坐,市井喧哗声淹没了他们的对话,闲厩使和花鸟使的官服花样繁复,绣功绚丽,凉棚下一对官人极其招眼。

秦衍跟一个过往百姓对视,抿口茶问:“卷宗看完了么?”

那位百姓看到他的断眉,不由一缩脖子,慌张收回视线,躲进人流中远远走掉。“当然,”唐颂看着那人的身影轻笑:“马上该走了,瞎着眼怎么下杭州。”

“看出什么了么?”秦衍低眉,抄了颗盐水花生,慢条斯理嚼着问。

唐颂蹙眉回忆着道:“表面看似没有问题,但也有明显的疑点。”

秦衍道:“上官瑾勾结下属贪赃的那一百万石军粮去向不明,三法司处理此案时未能追查到上官瑾等人销赃的去处。”

“这是一处,”唐颂道,“另外还有其他疑点。京中调取军粮的凭证是仓纳谷牒,授用仓纳谷牒的流程是圣上签署下发,户部仓部郎中核验,京兆府复核,然后粮仓仓督,司仓和录事依次签名验证过后,底下的差役才能调粮出库。上官瑾一案中,上官瑾是户部仓部郎中,被判为主谋。丰德仓仓督左铭璋、录事楚恒和司仓魏远都被判了与上官瑾相互勾结的同谋之罪,按罪株三族,楚恒和魏远两家人户已绝,左铭璋却在归案前抛家遁逃,至今下落不明。”

秦衍道:“这些年朝廷一直都在通缉查找左铭璋,但此人仿佛有钻天遁地的本领,人间蒸发后了无踪迹,三法司找寻无果,于是坊间诞生了一种论调是说左铭璋可能在逃亡的路上遭遇意外,已经是一具无名尸身了。”

“确实有这样的可能,”唐颂抿了口热茶道:“抛开左铭璋不论,说回仓纳谷牒出具的过程,当年的案子与仓纳谷牒沾上关系的,除了圣上没有被追责,还有一个人,时任京兆府尹,现任杭州刺史的许智顷。卷宗上说许智顷的签名笔迹是上官瑾等人伪造的,所以军粮绕开了他出仓,果真如此么?还有上官瑾一案结案后不久,许顷智便外调杭州刺史,这一举动也很耐人寻味。”

秦衍替她满了杯茶,抬起眉弓问:“我若告诉你,许顷智原本就跟杨书乘交好,他外调一事就是杨书乘一手操办的呢?”

唐颂一怔,又一笑:“好像并不意外。”

秦衍放下茶壶,挥手扇着她杯口处蒸腾的雾气道:“左铭璋生死不明,跟军粮出纳有关的官员只余下许顷智一个活口,这也就是为什么圣上会派遣花鸟司南下杭州,是借采选之名,接近许顷智行查案之实。”

唐颂道声谢,抱着杯壁道:“虽然迂回绕远,但这是当下重查上官瑾一案的唯一途径。”

秦衍看着她喝茶,在雾水中唤起她一双眸,“唐颂。”他轻念她的名字。

“嗯?”她睫毛被一片朦胧洇湿,目含询问,显得莫名无辜。

“此次花鸟司南下,宰相府和东宫不会坐以待毙,案子查不清楚就算了,”他说:“自身的安危要紧,你千万要小心。”

唐颂第一次见秦衍这般认真用力的神色,他的目光凝为两枚箭镞,透过她的眼,精准的扎入她的心室,左右她的心跳,手里的温茶变得烧手,嗅进心肺间愈发滚烫。

她不由自主的点头,说好。

傍晚就这样悄然降临,他问:“想吃什么?带你吃去。”

唐颂左右环顾了下,见茶摊的掌柜正在支夜市的馄饨摊,便道:“这里挺好的,不必挪动了,就吃馄饨吧。”

“吃多少?”秦衍问:“五十个够不够?”

“秦戎钺,”唐颂问:“我在你眼里长得像猪么?”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字,秦衍嚼碎一粒花生,笑得欠揍,“猪么,倒不像,像饕餮。”

“夸张了啊,”唐颂深提一口气,反驳道:“我哪有那么能吃?”说着回头吆喝说:“掌柜的,来三碗馄饨。”

“有我的么?”秦衍问。

“怪我不懂规矩,”唐颂又回头:“掌柜的,再来一碗,一共四碗。”

片刻后,掌柜的带着小二端上四碗馄饨,在桌边俯身说:“殿下、司佐大人请慢用。”

等掌柜和小二退下,唐颂讶然看向对首,秦衍抬高下颌,得逞似的笑:“隔墙有耳,不清场怎么敢请唐司佐喝茶谈话。”

三碗馄饨下肚,唐颂上马回芳林门,秦衍问:“送你?”

“不必麻烦,”唐颂在马上揖手:“多谢殿下高价请我吃饭,回头我一定请你喝茶。”

她告别后,驭马调头匆匆驶向人潮中,秦衍望着她袍尾翻飞如轻燕,直到她飞远。

回到芳林门时,廊下的白日余光散的一丝不剩,三司司长立在阶前,投在地砖上的影子被夜色拉得奇长。唐颂下马后,其他花鸟使也聚拢上来。

高枧溪环顾众人,问道:“花鸟司不管是采选秀女还是宫女、太监,只需郎司、女司出动即可,而这次南下,刑司也在圣旨钦点的出行之列,这意味着什么,这趟南下是干什么的,是否还有人不清楚?”

众人肃静无声,脸上都涌现出虔诚的神色。

“好,”高枧溪威严与儒雅并济,颔首道:“花鸟司有花鸟司的规矩,咱们孝敬的不是三省六部,也不是哪个监院衙署,花鸟司的耳目口舌直达宸聪,出了长安不管到了谁的地界,花鸟司如何行事,一律由我刑司司长说了算,违抗我的命令就是违抗圣旨,可否明白?”

众人齐声道:“明白!”

高枧溪道:“还有一刻钟到戌时,大伙再次检查自己出门的行头,别落下什么重要的东西,去准备吧。”

解散后,唐颂蹲在阶边喂银子进食,高枧溪靠在廊柱上问:“都准备好了?”

唐颂抚抚银子的脑袋,起身用靴头蹭着银子说:“都准备好了。”

“银子怎么办?带着?”

“太小了,路上不便带着,让他们先帮忙照看。”他们指的是芳林门上留下来的花鸟使。

值庐内众人都在忙碌,只有他们俩人是闲静的,高枧溪眉头高扬,脸上有难捱的喜色,唐颂笑问:“司长是不是就盼着出远门呢?”

“说实的,”高枧溪笑道:“还真是。我爹致仕前就是花鸟使,可惜生不逢时,在职年月里到了后期花鸟司不受重用,成了一桩闲差,他每天回到家坐下来就是唉声叹气,叹自己满腔抱负无处施展。我参与武选入仕时,我爹警告我千万别入花鸟司,我偏不信这个邪,觉得自个一定能等到机遇,这一等就等了五年,所以今日是我入仕当差最高兴的一日。”

唐颂有些动容,想起秦衍的话,不免神伤:“此番前去……”

“此番前去,”高枧溪接上她的话:“可能有危机潜伏,正好,练一练咱们花鸟司的功夫,整天宿卫宫门,骨头都快锈了。人人都说花鸟使是皇权养出的一帮鹰犬之才,花司沉寂多年,也该露出爪牙了。”

唐颂听得笑了起来,“也是。”

“其实这次去杭州,我还有件私事要办。”高枧溪道:“我母亲脾胃不舒,长期受腹痛折磨,京里的大夫瞧了多年都没瞧好,吃的药也没多大效用,听说杭州药市繁荣,其他地方难寻的药在杭州药市上都能找到,我想趁这次办外差的机会给我娘讨副药方,抓些珍稀的药材治病。”

“到时候我陪你去,”唐颂道:“我也顺便买些跌打损伤的药,我从河州带来的药物快用完了,京城的药材贵的很。”

高枧溪道:“杭州金创药很出名,专治跌打……”

两人正说着,一人一马奔到了门上,来人的面孔对于唐颂来说很陌生,高枧溪却很熟稔的跟他打招呼:“荆岷,萧侍郎派你来的么?”

李荆岷笑着说是:“小的来找唐司佐。”

高枧溪给唐颂做介绍:“这位是陈国公府上的公子,萧侍郎的随肩。”

唐颂了然颔首:“幸会幸会,请问李公子,萧侍郎找我有何事?”

李荆岷赶忙躬身:“司佐大人客气,您叫我荆岷就成,”说完把背上的箭筒卸下来递给她:“这是我家大人亲手做的三十支箭,让小的转交给司佐,他听闻司佐大人要走外差,特派小的前来带话给司佐,祝司佐一路顺风,差事顺利。”

唐颂接过箭筒,笑道:“替我谢谢萧泓然。”

高枧溪笑问:“萧侍郎怎么不亲自来,这不像是他的做派。”

“司长大人不知,”李荆岷愁眉苦脸的道:“今儿早起那时我家大人着了风寒,下午发了热正在塌上躺着,兵部衙门那头刚告过假。”

听萧羽病了,唐颂着急的问:“他病的严不严重?”

“让大夫瞧了,吃过药了,说是染了春寒。”李荆岷道:“大人他是习武的底子,偶尔病这么一回,不严重的,司佐您放心吧。”

唐颂抱着箭筒说:“他的心意我收到了,你让他好好养病。”李荆岷连声应是,他把话带到,便骑着马走了。

戌时已到。花鸟司集结人马,在夜间出行,他们的曳撒张开华丽羽翼,越出了长安。

走出明德门,城门关闭的一刹那,唐颂回眸望去,长安城内寄居的万千灵魂在灯火中游荡,看似盲目又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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