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筠又转头看了看四周，这建筑虽高大，但里面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东西，也就一面墙的画像和满地的长明灯，还有长明灯后面的三个蒲团。
周楚筠见长明灯有几盏是灭的，又抬头看了看上面的画像，位置果然都是对应好的，灯灭应该就是人亡了。
周起不知何时站在了周楚筠身边，拍了拍周楚筠的肩膀后说道：“先拜一拜长辈们。”
说罢，便领着周楚筠在蒲团上拜了三拜。周起嘴里还念叨着：“师祖爷，师祖，师父，起儿带着筠儿来拜见你们了。”
待拜祭完，周起向周楚筠说明了画像上的分别是谁。
“最上面的那位老者，是我师祖爷，人称老神仙，是世间的最后一位尊神，也是天启山第一任神主。”
“嗯，筠儿记住了。”周楚筠听罢低头看了一眼长明灯，长明灯灭人已不在了。
“师祖爷下面的三幅画像分别是他的大徒弟明思源，二徒弟明思启和小徒弟……”
周楚筠见父亲停顿连忙抬头去看画像，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不继续说了。这小徒弟的画像被人烧糊了脸，应该是犯了门规，或者被逐出师门了。
“那是帝君？”周楚筠帮忙扯开了话题，伸手指向刚才父亲介绍过的二徒弟明思启。
“是的，筠儿没看错。”周起说到这笑了，可能是为天启山能出一位天界霸主而高兴吧。
周楚筠还是低头看了看长明灯，只有那位大徒弟明思源的长明灯灭了，这引起了周楚筠的不解。
“帝君的师兄不在了吗？得道仙人不应该很长寿吗？再者说，帝君都已经这么厉害了，那他师兄没道理……”
“筠儿！不得无礼。”周起出声制止，随后带着周楚筠又磕了三个头谢罪。
周楚筠见父亲反应这么大便不敢再乱讲话了，紧闭双嘴听着父亲继续介绍。
“师祖爷的三位徒弟中只有大徒弟明思源收了弟子，即我师父和师叔。所以，我尊称他为我的师祖。”
听到明思源是父亲的师祖，周楚筠又抬头仔细地看了一遍明思源的画像。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白衣胜雪负手而立，融于身后万千雪景之中，真潇洒自然好一位翩翩公子。
“真可惜啊……”周楚筠小声感叹道。
“什么？筠儿你说什么？”周起见周楚筠走了神，提醒道：“筠儿，好好听。”
“是是是，对不起父亲。”周楚筠连忙把自己从刚才的悲伤感中抽离出来，继续认真听着。
“师祖下面的两幅画像便是我的师父和师叔。师父名唤张宥之，师叔名叫张徽之，是师祖当年从张家村捡来的两名孤儿。”
周楚筠点了点头，又低头看了看长明灯，发现师公张宥之的长明灯灭了。
周楚筠听着父亲那边没了动静，转头看去却发现父亲正偷偷地抹着眼泪，想必父亲也想念自己的师父了。
周起缓了缓心情继续说道：“师父有三个徒弟，分别就是下面对应的三幅画像。大徒弟就是我，二徒弟名叫柳暮辞，三徒弟名叫花凌。”
“咦？爹爹和花叔怎么没有画像？”虽说是三幅画像挂在那里，但只有中间柳叔那幅画上了人儿，其余两幅是空白画卷。
“还不是你柳叔的徒弟懒。在这天启山上这么多年，就画完了他自个儿师父的画像。其他的师伯师叔是一点也没画。”周起满脸的不开心，想必也是拿这个师侄没辙。
周楚筠听明白了，这画像都是后辈给画的。就像这柳叔的弟子，人懒还不积极，让这三幅画像空了两幅。
周楚筠被中间那副画像吸引了注意力，还别说这柳叔的弟子虽懒，但画起来他师父可一点都不含糊。只见柳暮辞怀抱古琴依树而立，一身青衣融入这万丈浓绿中。抬手欲抚七琴弦，恰似妙音破画出。柔眉情目谪仙意，巧夺身后万色春。看来柳叔这弟子当真费了不少心思，能画出这般妙人。
不对！这人……
“父亲，我好像见过柳叔。”周楚筠不顾规矩走近柳暮辞的画像，盯着柳暮辞的脸仔细辨别着。
谁料周起比周楚筠还要激动，走到周楚筠面前抓住他的肩膀说道：“好筠儿，你在哪见过你柳叔？我找他这么多年了，想替师父向他赔个……”周起没再继续说下去，应该是不想向孩子说起那段尘封的往事。
“我……我好像看错了。对不起啊，父亲。”其实周楚筠并没有看错，这人他当真见过。不过，是在梦中见的。周楚筠见父亲反应过大，便不打算说这些有的没的不确定的东西了。
“那好吧。”周起有些失望，握住周楚筠肩膀的手都僵住了，转头看着墙上的画像，眼底尽是悲伤。
周楚筠突然想到什么，低头去看脚边的长明灯，疑问道：“花凌叔叔已经不在了吗？”
周起听到这句话后浑身一颤，连周楚筠的肩膀都抓不住了，两只手就这样慢慢地从上面滑下来，垂到两边尽是无奈。
“花凌他……他……”周起竟掩面哭了起来。
“父亲！”周楚筠连忙扶着周起绕开长明灯，让其在蒲团上坐下，并安抚他的情绪。
“怪我！都怪我！”周起猛捶自己的胸口，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狠，满是痛苦的情绪让周楚筠也有些难受。
“是我没看好他，让他丢了性命啊！”周起转身跪在蒲团上，捂着胸口看着那对应着花凌的白画卷痛哭。
周楚筠不敢出声安慰父亲，只好跪在旁边轻抚父亲的后背，希望能让他的情绪好起来。
“花凌师弟入门时，师父身体不好，是我既当师兄又当师父地将他教养长大。但也是我……没看好他，让他丢了性命。”周起用双手扶住额头，挡着周楚筠的视线，不愿让他看见自己哭红肿的眼睛。
“父亲……”周楚筠明白父亲的意思，便站起身退出了这画像房。周楚筠艰难地拉着木门，在门缝即将闭合时，他看见父亲的肩膀在抽动，想必父亲是在向先辈们诉说自己的痛苦和自责吧。
周楚筠站在门外仔细回忆着柳暮辞的画像：“实在太像了，应该就是他。”周楚筠又想起来那个伸手搀扶自己的男子，没错，梦境里面的就是柳暮辞叔叔。
周楚筠在红漆木门前不停踱步思考：看来这柳暮辞师叔是非找不可了，现下没有其他的线索，这唯一的头绪可要抓好。
正当周楚筠想入神时，周起推开木门出来了。
“父亲。”周楚筠连忙行礼，走上前去就要搀扶自己的父亲。
周起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摆了摆手，拒绝了周楚筠的搀扶。随后便缠上锁链，重新扣上了那把铜锁。
“走，筠儿，父亲带你去换身衣服洗漱收拾一番。”周起不敢去抓周楚筠那满是伤痕的手，握着他的手腕就带着他往回走。
“嗯，谢谢父亲。”周楚筠没敢多说些什么，见父亲心情有些好转，连忙陪着笑逗他开心。
“好筠儿，我的衣服定然是不合你身的。你柳叔的衣物又不在山上，要不你试试花凌叔叔的？”周起边走边说道。
“我穿花叔的衣服合适吗？”周楚筠怕冒犯那位已故的花凌叔叔。
“没事，你花叔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周楚筠感觉到父亲握紧了自己的手腕，想必又是想起以前的事了，便不敢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
“父亲，山上可还有其他弟子？”周楚筠这才突然想起，这一路上，不对，是自从来到这里就没看见过其他人。
“哪还有什么人啊。”周起叹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周楚筠十分不解，天启山再怎么不济也是天下第一仙山。怎么会没有其他神族后裔或者求道之人上山拜师呢？
“不提了，不提了。一会父亲亲自给你烧水，咱洗一个热水澡。”
周楚筠看出父亲不想提这件事，便不再追问，转而说道：“怎么能让父亲亲自为我烧水。”
“有何不可。”周起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周楚筠说道：“我自己的娃，肯定是自己最疼啊。”
“父亲……”周楚筠湿了眼眶，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情感如此强烈，竟怎么也控制不住。想必是因为面前的人，正是自己日日夜夜所念想的父亲吧。
“傻孩子，哭什么。”周起抬手擦掉周楚筠脸上的泪珠，继续领着他往回走。
因为天色偏晚，山中又树木众多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斜阳，所以周楚筠有些看不清楚道路。本就不熟悉路，身上又没有些修为，中途脚滑过几次差点从山上滚下去。还好父亲时刻紧握着自己的双手，要不然又是一身伤。
走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回到了周起的小院。周楚筠松了一口气，终于安全了。
“这天启山不似蓬莱山般的缓和，偏是些悬崖峭壁窄路陡坡，根本就没法走。”周楚筠向父亲抱怨道。
“哈哈哈，筠儿，当年师祖爷如此修建时也没想到会有人在这山上走吧。”周起说出后立刻意识到说错了话，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转过身避开了周楚筠的视线。
“父亲，不碍事的。”说罢，周楚筠见父亲没反应，便拉住父亲的手让他看向自己，继续说道：“真的，不碍事的。”
“瞧我这脑子，筠儿先进去休息，我去你花叔的住所拿衣服。”周起仍然无法直面周楚筠，找个借口溜出去了。
“父亲这是怎么了？”周楚筠有些不解，但随后又想起母亲的那句：你们天启山的恩怨，怎能……怎能连累我的孩儿！难道说，我仙根缺失会和父亲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抬手欲抚七琴弦，恰似妙音破画出。
柔眉情目谪仙意，巧夺身后万色春。
——能画得这么用心，想必关系肯定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