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难得有这样静谧的时候，六爷心头一直浮着个事。世安苑里同大哥的争执，想必她已知晓，可不知她作何想。以往被父亲斥责要么被打要么跪祠堂，六爷从不觉得有什么，打完罚完仍旧是一条好汉。可是这次，沈炼吃不准。

“为夫去军营，你觉得如何？”

若兰正小心地查看后背裹扎的细布，听沈炼说要去军营，她微微一怔。在书中，沈炼是富贵公子哥来着，他热衷的是哪里的姑娘美，哪里的雅戏出了新鲜玩法，前程事业统统不在乎的。这会竟同她讨论起职业生涯来，若兰想不惊讶都难。

世安苑事情一出，若兰不得不正视玉景轩的名声。这些年下来，沈府上下已经有了根深蒂固的看法，若不扭转怕是会继续吃亏。可是这并不是她一人能做得来的。

他既然主动问，可见对前程上了心。那于己于玉景轩都是利好的。若兰想倘若他真有了心，她便同他说几句。

书中沈炼的事业发展，她知道的并不多，沈炼是配角，撑破天风头也盖不过廖泽远去。她仅记得的是沈炼在廖泽远手下当差，在五城兵马司。

反正跟军营没多大关系，“不是五城兵马司吗？”若兰问道。

沈炼纳罕，“你是怎么知道的？”大哥同父亲说的就是让他去五城兵马司，可是这事没几人知道。

话一出口，若兰自觉不够谨慎，“哦，母亲说起过。”

大哥为了在父亲面前邀功总要先试探一番，母亲得知了回头说于她听也不足为奇。

沈炼叹道，“母亲期盼安稳，骨肉不分。”每次提起二哥，母亲总是牵肠挂肚。“可是大哥多精明，五城兵马司料想也不是什么好差使。可是事办出来却好听得很，既做了顺水人情，也借口把我拴住。希望我就此醉生梦死，以此收锣罢鼓。”

听他如此说，若兰认为当下要重新审视沈炼了，她一直认为他纨绔败家，没想到心里明镜似的。他能出息自然好，谁不想自己夫君英雄盖世骑着白龙马，噢不，踏着七彩祥云呢。

五城兵马司简单点说就是汴京城集公安、消防、城管于一体的衙门组织。走这条路不可谓不好，天子脚下机会多，安全系数也高，加之沈老伯爷再使点劲，混个高官厚禄须自己天分，但是一世荣华不愁吃穿却是不难的，当然如果没有沈昭这个变数的话。

沈昭人脉资源已隐隐有压过老伯爷之势，沈炼很难不受他影响，但是军营不同，在五城兵马司沈炼若能发挥出三分，那他在军营得着机会就极可能到八分，当然哪条路都不是好走的，刀口上舔血的营生就更不好混。可是不是生门，总要闯一闯才知。

很多事情都跟书中不一样了。莫非是自己穿来的缘故吗？她想了想又暗自摇头。

沈炼见她没什么反应，就想看看她的表情，刚侧起身子又疼地嘶啦了一声，却仍扎挣着问道，“你是不是也同....其他人....一般，认为我是无路可奔。”

若兰手抚着他肩膀一侧，上了脾气，“又乱动！”

语气是厉的，手却是软的，待他重新卧好，若兰仔细看过了他的后背，才又继续道，“只要你有心，想好了便去，好过为人做嫁。我为着什么要想你无路可奔？你我既在一个屋檐下，即便是刀山火海你说要去，我也会陪你走上一走。”

沈炼在老伯爷跟前不得脸，托大哥的福，愈发衬得他恣意妄为不成个体统，被打压责骂是家常便饭。

这么些年，他何曾听到有人说这样的话。

他内心被触动了几分，没再看她，只是盯着前方不知何处，像发下誓愿一般说道，“我已思虑良久，此去西大营可行。前方非是刀山火海，我亦不会让你陷入危险之地。”

若兰想的是他俩好比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要不和离，好赖都得共同担着，这几天短暂的相处，依着若兰对沈炼的了解，他既已想好了谁又能拦得住？何况比较起五城兵马司和军营两者的得失，沈炼的想法未必不是好的选择，于是她才支持加鼓励。

这会听他说的认真，可见是误会她的意思了，若要再解释，又显得过于刻意。若兰在他身后眨眨眼睛，没再说下去。她想起带过来的还有食盒。

这次拿来的是猪蹄膀。她寻了当归补血四方连同几只蹄膀丢进锅里炖了两个时辰，才炖的软烂入味。此刻从食盒中端出来，香气四溢。若兰恐汤汤水水脏了几榻，端出来放到托盘上才搁到他跟前。

六爷早闻着味了，现下得到了意外却满意的答案，心中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此刻只觉腹中空空。满足地看着她忙碌，等人服侍着递到他手上。若兰看他一副闲散富贵哥的做派，才在心里更新了对他的观感，这会又嫌弃上了。拿起湿帕子丢给他，六爷笑着擦净了手。

看他吃得欢，若兰盯着他的后背，鞭子虽然是打到他身上，可她脸上也无光。瞥了眼他置于榻上的几本书，忍不住说道，“大哥在父亲面前说给你找差事，那便让他找，你若不愿，到时候寻个理由搪塞过去也就是了。何必硬碰硬，哪一次捞着好了？”

“好嘛，这还没杀敌一人呢，先自个伤了八百了。”

“你看战国策可是看了些啥？”

沈炼嘴巴被猪蹄膀占住，回得却甚是利落，“以德服人。”

若兰直直看着他，这厮跟他装神弄鬼。明明知道为什么做不到？！心道，好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好歹听进去一点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