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到了早上，天黑沉沉的，让人估摸不准是看时间。
白徂辉看了眼手机：七点半。
一晚上睡都得不舒服，这会儿醒了他就直接起来了。
正在吃早饭，他手机“叮叮”响了两声。
他一看，是中国移动发来的通知信息：【陕西气象局】发布暴雨橙色预警，照壁、官……
他本想左滑直接删除短信，但一只手操作有些不太方便，一不小心反而点开了短信。
【陕西气象局】发布暴雨橙色预警，照壁、官口、金光发生小型滑坡，部分道路已封锁，请小心出行。
他读了两遍短信。
他突然想起来，官口，是瞿盏清包的那片茶山的所在村子。
一种不好的预感直冲心头，他立刻给瞿盏清打了个电话。
“喂？你现在在干什么？”
瞿盏清被问的好像也有些莫名其妙：“刚吃完早饭，在家啊。”
他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可能是还没有收到短信。
“那就行，你现在先哪都别去，待在家我马上过去。”
“啊？怎么了？”
“等会儿给你说，记得就在你家等我。”
挂了电话他迅速收拾完，拿上钥匙就往瞿盏清家赶。
他猜得到瞿盏清看到短信后会是什么反应。
他这会儿非常希望瞿盏清也会和平时的他一样，就算看到了也当作垃圾短信直接删掉它。
外面的雨下的很急，他比雨还急。
赶到瞿盏清家楼下的时候，他就看见瞿盏清从楼上冲下来，也没有打伞，一头扎进了雨里。
他来不及停好车，扔下车一把拉住了正要开车门的瞿盏清。
“你别冲动。”
瞿盏清想要摆脱白徂辉的手，挣扎了两下但没挣开：“哥你放手！我必须得去一趟。”
“瞿盏清！”白徂辉这下是真有点冲了：“你冷静点，现在到处路都封了，你去了也进不去。”
瞿盏清还在尝试挣开白徂辉的手：“可是哥，你知道这对我来说又多重要。”他声音都有些颤抖，眼角微微发红。
“我知道对你很重要，但去村子的路有一半都是山路，你上赶着去送死吗！你非要去也行，我陪你去！”
这下瞿盏清不说话了，也不挣脱他了，不知道是一直在淋雨的缘故还是其他，他的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
白徂辉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我们先上去。”
瞿盏清点了点头，像个“行尸走肉”般摇摇晃晃上了楼。
进屋后白徂辉去洗手间找了两条干毛巾，一条先搭在了自己脖子上，另一条放在瞿盏清头上，帮他擦了擦头发，瞿盏清从他手上接过毛巾，敷衍的擦了两下。
他脱了外套随手扔在沙发边上，白徂辉捡起，拿了个衣服撑把衣服晾了起来。
瞿盏清坐在沙发上，他弯着腰，把自己整张脸都埋进了双手里。
白徂辉什么也没说，就默默坐在他旁边。
良久，瞿盏清突然抬头。
“哥，你陪我喝两杯吧。”
白徂辉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说了句：“好。”
“有个条件，你进去洗个热水澡，我去买酒。”
“……好。”
白徂辉衣服也都被淋湿了个差不多，衣服贴在身上有点不舒服，瞿盏清进自己卧室拿衣服的时候给他也重新拿了一套。
“你先去洗，我买完回来再洗。”
瞿盏清什么都没说，把衣服给他放在沙发边上，自己进了浴室。
白徂辉听着浴室的水声响起后才出门。
瞿盏清家附近没有小卖部，他走了一截才找到一家商店。
买了五瓶啤酒。
买了又立马往家里跑。
还好他回去的时候瞿盏清还没洗完。
等瞿盏清洗完出来他也去简单冲了下，等他出来的时候瞿盏清已经一个人喝完一瓶了。
白徂辉还是默默坐在了他身边，给自己开了瓶啤酒。
瞿盏清也又开了一瓶，一口气猛灌了小半瓶。
他缓缓地说，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刚刚在想，要是一片山真的全没了，该怎么办……”他一口一口喝着。
白徂辉没吱声，听他说着。
“这片山是外公一直期待的，我上次去看他的时候，还答应他了……答应他……”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白徂辉喝了也两口酒，拍了拍他的肩：“别太给自己负担了。”他停顿了两秒：“我还记得我们俩刚认识的时候，你给我提过，你说你外公说，‘茶之苦，也是人生之味’，可能这就是你得经历的，可能这就是要你慢慢去体会的东西。”
瞿盏清很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喝酒，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思考。
白徂辉捏了捏他拿着啤酒瓶子的手腕：“但是没事，我陪你。”
白徂辉一直在瞿盏清家待到快下午，给瞿盏清下了碗面又看着他吃了才走。
走之前他有些不确定地问瞿盏清：“你别人丢了啊。”
相较于早上来说，瞿盏清已经恢复了不少元气，但看起来还是有些无精打采的。
他挤出一个笑容，但看的出来很勉强，因为确实是笑的有些难看：“放心吧哥，我没那么冲动，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快回家吧，不用担心我。”
白徂辉欲言又止：“行吧……那你有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嗯，快走吧。”
白徂辉下楼后，又在车上坐了十几分钟才离开。
白徂辉走后瞿盏清依旧一直在发呆，加上喝了酒还有些困，他干脆早早扑到了床上。
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居然睡着了。
这晚，他做了个梦，梦到了刚十岁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他和外公住在乡下，房子的后面有一片矮坡，地方不大，全被外公种满了茶。
一般情况下，外公种的茶只够自己喝，有时候季节好，收的多了，还会给亲朋好友送一点。
每年春天，他和外公一起去采茶，外公背个茶兜摘茶，他就在田埂上跑来跑去。
偶尔他会偷偷学着外公的样子摘几片叶子揣在自己兜里，回去再用水泡上，但是他每一次泡出来的都和外公的不太一样。
没事的时候，外公就泡杯茶，坐在摇摇椅上晒太阳，他就搬个小凳子坐在外公旁边。
小时候外公一直不让他喝茶，所以他对这东西充满了好奇。
但当他真正尝过之后，就后悔了。
“好喝吗？”外公笑着问他。
他表情狰狞，五官都快皱到一块去了。
外公看了他这幅样子哈哈大笑。
小盏清立刻“呸呸呸”。
外公拍了拍他的脑袋：“小屁孩一个，瞎凑什么热闹。。”
小盏清有些不解的看着外公：“啊？”
“茶之苦，不仅是茶之本味，更是人生真味。”
小盏清听的更懵了，他听不懂，但感觉一定是很有道理的话，就默默记在了心里。
外公最后还是给他手里塞了颗糖：“你还小，不用管这些苦不苦的，现在就负责开开心心的就行了，剩下的，等你长大，就慢慢懂了。”
小盏清剥开糖吃到嘴里，刚才的苦味一下子就没了。
外公又说，不过像是在自言自语：“真的觉得苦的时候，你就抓一大把茶叶泡上，等你喝了，你就会发现，没什么能苦的过这茶的，而且老天爷有眼，不会让你白苦的，总会收获点什么的……”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遇上个能陪你一起苦的人。”外公苍老的脸上挂上了一丝怀念的笑容：“就像我和你外婆。”
……
瞿盏清醒了。
这一觉他意外的睡得很踏实，昨天的疲惫一扫而光。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外公了。
外公都托梦来了，应该是不会怪他了吧。
他给自己弄了口早餐，吃早餐的时候他一直在回味晚上做的梦。
但醒来的时间长了，梦也有些模糊了。
他已经记不清哪些是小时候真实发生过的，哪些真的是外公对他说过的话了。
“能遇上个陪我一起苦的人？”
是他想的那个人吗。
是的话，他又怎么真的舍得。
吃完饭，他随便抓了一把茶泡上。
茶的香味是更浓烈了，但也是真的苦，苦到怀疑人生。
他紧皱着眉头喝了一杯，他怀疑他现在的表情和小时候第一次喝茶的表情一样。
不过也确实没什么不一样，都是第一次。
喝完这杯茶，他居然有些释怀的笑了。
但真的实在是太苦了，他喝完一杯倒了一半茶叶出来。
为了不让自己受罪，只能暂时委屈一下浪费掉的茶叶了。
吃完饭他给方自幸打了个信息。
【方哥，情况怎么样，严重吗】
他等方自幸回信息的时候冬瓜来他脚下蹭了蹭，但一声都没吭。
他才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没给冬瓜吃饭。
他蹲下身撸了撸它的头：“对不起啊，忘记你了，马上去给你弄吃的，以后一定不会再饿着你的。”
弄猫粮的时候他回忆起昨天。
昨天给它吃饭没？
但昨天所有的事好像都有些恍惚了，他记不起来。
……完蛋了完蛋了该不会昨天就没喂吧！
他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他哥昨天走的时候喂过冬瓜了？
想到这他松了口气，他又想到确实该给白徂辉回个电话，昨天自己太不理智了。
一瞬间，他脑子里又闪过了“你赶着去送死吗？我陪你去！”
白徂辉应该也很担心他吧。
应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