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剑影，烛火摇曳。
白色的身影落在神像之上，衣衫漂浮在半空，那张惨白的脸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带着一些睥睨的神色。
如骨也被逼得幻成了人形，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恍然间，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林中跃进庙中，速度太快，菩音都只看见一个残影晃过。
“那啥玩意儿？”元善垮着脸问道。
菩音随着他目光看去，愣了半响，“是个人。”
元善：“……”
解释得实在妙……
长胤被这突如其来的黑影吓了一跳，一把拉起如骨便挡在了身后，反手将那蝴蝶骨送在了胸前，刺骨尖利的那一端直直地对着那个黑影。
黑影见状，身子往左一转，迅速躲开，身手敏捷地落在了另一边。
如骨这才看清了黑影，竟是祝渊。
自那日从长灵山分道扬镳，便也是许久不见，他比起往日好像更加消瘦了些，明明冬日里披着厚厚的大氅，肩背还是格外单薄消瘦。
如骨看他看得出神。
祝渊站稳了脚，身子朝她身边微微一靠，“小兔子，又见面了。”
如骨点了点头，算是答复。
而那白色的身影缓缓抬头，目光凌冽地看着这不速之客。
村民们跪在地上，皆不敢说话。
祝渊的脸缓缓一转，看着那白色的身影，“你是谁？”
那白色身影勾了勾嘴角，看着他，“只有死人才知道我的名字。”话落，那身影便迅速朝他飞来。
祝渊不屑地抬起头，两指间化为利剑朝他刺去，两道光芒相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巨响，空中一道印记铺下，在周围迅速散开。
那白色身影单手一挥，手腕处露出一抹妖冶的红，那抹红色顺着紧握的手腕流下化作一把褐红色的刀刃，手柄上带着一处镂空的凤凰图案。
“昭岁？”两个字缓缓从长胤口中蹦出，有些不可思议。
那白色身影握着刀刃的手微微一颤，病态的脸上露出一抹杀意，目光蓦然变得冰冷无比，“昭岁？你认得他？”
长胤上前一步，“剔了仙骨的战神，谁不认识？”
白色身影笑出了声，声音格外凌冽，“哈哈哈......”半响，却没了声，他冷冷地看着庙外的人，“我就这么一个称呼了？剔了仙骨的战神？你们瞧瞧，奉禹那小子就是这般对我的。”
长胤知道，奉禹是帝尊幼时的名讳。
“昭岁......师父？”元善的声音缓缓传来，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在确认一些过往的记忆，可记忆中的那个人那么年少得志意气风发，怎么看都不能与眼前这个病态妖冶的人联系在一起，除了那把刀刃，那处镂空的凤凰图案，那是他说要送给他做生辰礼的东西。
白色身影听见他的声音却没有转头。
“你回头看着我。”元善继续说道。
可他依旧没有回头。
如骨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司命仙君，印象中他总是一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样子，但今日他对这个人却是格外的不一般，她不知道两人过往有些什么事。
扶珩与菩音也缓缓走了上来，站在了柱子旁看着这几人。
顿时，一个小小的庙宇中站满了人。
“昭岁死了，你们忘了吗？他被他亲兄长逼下了神坛。”那白色身影突然开口，眼中却没有了之前的神色。
如骨听得云里雾里，转头小声问长胤：“他兄长是谁？”
“是你们的帝尊。”
谁知，回答她的却是那白色身影，他语气中充满了冷意。
如骨顿了顿，她不理解他们仙界的这些往事，只觉得太多人都太虚伪了。
“小元善，别再找我了，你的琴声早就吹到我这儿了。”昭岁的声音哑哑的，像是再说一些与他无关的事，“实在是不太好听，你的琴多久才能练好啊。”
长胤这才知道，放在司命殿那座阁楼中的琴是给昭岁准备的。
元善笑出了声，眼中一片氤氲，“想来我怕是学不会师父的琴了。”
坏了许久的琴弦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弦续上。
“你们走吧，我不是你们的神。”昭岁站在高处，目光变得有些柔和地看着这些村民，“都回去吧，庙也可以拆了。”
他一脚跃上神像，单手一挥，那神像轰然倒下，变成一潭废墟，往日一群人的信仰在此刻全部崩塌。
“上神大人......”
“上神大人......”
“上神大人......”
村民们齐刷刷地喊道，有些不舍。
“你曾经不是说无论什么身份，只要能给世人带来福祉的便是个好神吗？”元善看着他的脸，“怎么几千年过去了，这些话便不作数了？”
昭岁看着他，想抬手摸摸他的头，却意识到元善他已经长大了，在这些人辈分已经很高了，他最终还是把手放了下来，“早就不作数了。”
早就不作数了......
所以留在原地的人只有自己。
元善苦笑一声，脑海中历历在目的全是他教自己读书识字，弹琴下棋的画面，其实早就回不去了，在那琴弦断开之时，他就应该是这个结局。
圆月挂在空中，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敲钟声，惊飞了些林中鸟。
昭岁脸色一变，像是感知到了不好了事情。
“走！你们赶紧走！”他突然面部变得扭曲了起来，手腕中延申出了一道道红色的藤曼，整个人变得格外的扭曲恐怖。
刚才还在跪拜的村民们，现在已经被吓得逃出了庙中。
他的藤曼不停地拍打着地面，还不停地延申，缠绕上村民们的身子，一瞬间，村民们的身子便变得和地下的尸体一般，腐烂不堪。
元善看着他不停地吸食着村民，他大概明白他这些年是怎么活下去的了。
可他却始终不敢相信，曾经那个口口声声都是天下苍生的人，怎么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愣着干什么！帮忙！”长胤一手掌毫不留情地拍在元善的肩上，元善看着那个发疯癫狂的白色身影却一直没动。
原来那天菩音感知到那个似仙非仙的东西是他。
原来他说得对，真的回不去了。
昭岁曾说，他早就知道他是兄长成为仙界帝尊的绊脚石，只是没想到兄长会采取这种方式来杀掉自己。
长胤拉住如骨朝庙外跑去，可那些藤曼蔓延得太快，根本逃不开。
扶珩身后站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他在四周结下屏障，保护着他们，而藤曼的攻势却越来越厉害，见势不对的他连忙说道：“我先把村民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火！他怕火！”族长拿着火把，额头上全是汗珠，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长胤将如骨挡在身后，两掌间燃起一个巨大的火球，将他脸照得通亮，只见火球越来越大，他屏住呼吸用力一推，将那火球推向了庙中的那个身影。
元善却下意识地向去阻拦。
“你疯了吗！”菩音一把抓住他，“你好好看看那是谁！他不是你师父了！”
元善的手停留在空中，想要抓住里面的那个身影。
火焰熄灭，四周一片安静。
当大家都以为庙中无人生还之时，昭岁浑身是血的身影却从里面走了出来，浑身冒着黑气，眼中一片漆黑，看不出任何表情。
元善甩开菩音的手，跑到庙前的台阶旁，抬头看着他，想是在看着自己的神明。
长胤也不能理解元善对昭岁的这种情感，他也就只在书中看到过昭岁的传闻，知道他世间唯一的那一把镂空凤凰的刀刃，也从未在元善口中听到过关于昭岁的任何消息。
准确的说在仙界，根本就没有人提到过昭岁，书中也是寥寥几笔带过。
“小元善，带我走吧。”他站在高处，满是鲜血的脸上一双黑色眸子不停地闪烁。
元善点了点头，朝他伸出了手。
就像千年前昭岁朝他伸出手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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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有些昏暗，四周伴着寒鸦的叫声。
一叶扁舟漂浮在湖中，偶尔会有几片竹叶飘落下来，小舟上两抹白色身影对坐，白子黑子对弈，白子落了下风。
“小元善的棋艺长进了不少。”昭岁一抹白色身影打得笔直，苍白的脸上挂着些笑意。
元善两指间握着黑子，轻轻将那枚棋子放在了中间，“师父，你输了。”
他脸上虽带着笑，却看不出开心。
“这些年，你怎么过的？”元善看着那枚黑子，没有抬头。
昭岁淡淡一笑，“你是想问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吧。”
“正如你所见，我靠吸食凡人鲜血而活。”他声音哑哑的，语气听不出波澜。
元善没有说话。
“变化很大吧，是挺大的，我也没想到自己很这样活下去。”昭岁依旧带着笑意，“可我不甘心，我不想就这样死了，我和奉禹都是父尊的骨肉，可他是一副掌握生死的样子，而我却是这般要死不活的模样。”
“小元善，你让我怎么甘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