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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不见度年年·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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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坐在那多久了。”一身素裳的美妇人支起手来,对站在屋外的侍女招了招。

这侍女不过十一二岁,经由主母一训便不由惶恐回答,说是已经一天一夜了。

“但求夫人饶恕,”她道,“大小姐说老夫人不醒她就不走......奴婢实在,实在劝不动。”她头也不敢抬,捏着两只细瘦的手就这样面朝地的抖着。

“.....”徐氏似乎对这缘由并不惊讶,一个眼神示意侍女退下。

“是。”

*

“时雨。”徐氏莲步轻移,跨了门槛进到屋里去喊她,顺手将门关上。

然藕色衣裙的姑娘并未回应什么,只是呆呆坐着,脸上看不出悲喜。

崔时雨幼时失恃,记忆中完全没有母亲的形象。加之她的父亲常年行军,在府中停留甚少。于是她对父亲的记忆也仅仅是那一身冰凉甲胄下带血的黑衣裳。

再后来父亲续弦,兄长随父从军......唯有她自己留在京城繁华笼。

但她不觉孤独,只因为时时有人想着念着她。

这姑娘眸光一闪,抬起数次湿润又干透了的睫羽,她向着珠帘垂幕看去。

崔氏忙上前。

“时雨莫慌。”她握住女儿家细嫩的手,察觉她掌心一片冰凉。

“老夫人最最疼你,若她醒来看到你这样憔悴,便是又要劳神了。”

那方床榻处无声无息,阻隔在祖孙中间的紫色珠帘如同一道带刺的屏障,既把她牢牢钉在这里,也把那位满是华发的老夫人钉在那里。

崔时雨眨眼,这才发现自己眼眶睁得这样酸涩。

“先去将晚膳吃了好不好?”徐氏眼眶渐红,看着这消瘦不少的脸说道,“家里已经递了帖子请江太医来,他医术高明,且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珠儿急着找姐姐呢。”见她还是不作反应,崔氏念及自己的小女儿,崔时雨的幼妹,这才见眼前人踉跄地站了起来。

然她扣在扶椅上的细指微颤,只用了嘶哑的声音对着徐氏答道,“我去迎江太医。”

*

将军府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病重的消息在昨日被传了出来。但说来也怪,这位老夫人同样是出身将门,年轻时也曾在京城创下以一打十的光辉战绩,甚至前几年身子硬朗得还可以和人打马球。

这不过几年,怎么就要不行了呢?

常人只叹年岁无情,年轻时再怎样健朗的身子一经那岁月打磨,终究也成白骨粉末一堆。但稍懂些的,知道这老夫人时常做善事,脾气也好,自发选了日子替她祈福希望她能好起来。

江太医下马车时,瞧见府门大开处站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小娘子。不用猜便知道这是崔将军长女,于是他急忙撩袍拥了药箱向前去。

“江太医请。”她见有人来了,知道是谁。讲话的语气却不如他所想的干涩,倒像是一滩狂浪过后的平静。

然而这才是最可怕的。

江却澜急忙跟着这姑娘进去。

——

江却澜进太医院六年,今年是二十五岁。他年岁看着轻,经验却不少。今日却注定在这老夫人身上栽了跟头。

他诊脉时开始觉得“轻手可得,泛泛在上,如水漂木。”是平时的浮脉所见。但不过一时,又觉“指下极大,来盛去衰,来大去长。”分明又是洪脉。

老夫人隔着层碧纱的脉象在他心中几番变化,江却澜一时也拿不准这是什么缘由。

身边的徐氏如坐针毡,却又不忍心去问,生怕打搅了什么。

江却澜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只觉叹息。他正要收手,身后那抹荷色影子便走上前来。

她把祖母的手轻轻放了回去。

*

和之前一样,青丝跟着齐悠白几人在那曾经居住的小院休息了一晚。

被褥想来是被齐珏安排的人换了一遍,里里外外都是干净的样子。连她回山时懒得带走的空面膏罐子都好好地摆在柜子上。

上次躺在这张床上,她在想什么呢?

是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家?还是为什么宣月澜走得这么急?但想来想去自己也不记得了,青丝决定不再自己折磨自己。

就是不知道黎黎那边怎么样了。想了一想,师姐大概还有一个月就要回山了吧?

他们几个人想必也待不了多久,青丝想,就是陪着大师兄回家省亲一样的,过个节就可以走了吧?

真好,她默默垂泪,想师姐了。

——

徐怀真被安排住在薛凉月之前住过的房间里。一开始是没什么的,直到他突然想到他必须要躺在那张男人躺过的床上。

......他刚才用过的茶杯,是不是也?

这谁能忍。

徐师弟从房间冲出来到拍开齐悠白房间,只用了几息时间。

“我要换房间。”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

徐怀真眉头皱的死紧,掌下力道也重了。

“齐!师!兄!”

——“师妹。”另一边青丝瞌睡打到一半,房门被人轻轻敲了敲。她猛然睁开眼睛,知道终于来了人。

“进来进来。”她探了探头,把齐悠白猛地扯进来。

“......”

齐悠白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名堂,只好安分的坐到一边的小凳上,容师妹一而再再而三的打量。他气质安然,不说话的时候看得来乖的很。

乖个屁。

起因是青丝今天躺着躺着想到一件事情,吃饭的时候就让齐悠白得了空来找自己,谁知道他等到天要黑了才来。

人倒是来了,偏青丝什么都不急着说,只是眯着眼睛审犯人一样的看他。

齐悠白倒是撑得住,任她打量来打量去。

“我之前问过你,”她没有叫他师兄,声音徒然冷厉。“但你没和我说。”

“什么?”齐悠白似乎被她莫名其妙的语气惊到一点,连放在桌上的手都收紧了。

青丝终于在他对面坐下来,换成她自认为逼迫感十足的敲起桌子。

“你那颗珠子,是给宣月澜了——”

吧。

“啪......”她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声急急的声响,青丝耳朵一动,觉得似乎该是那位被打包带来的徐师弟。

二人听着有人在门外敲了一遍,门外的灯火把那两人的影子映得模模糊糊。

“开门。”

......徐怀真找上门发癫也就算,沈阔也跟着一起来算怎么回事?

这边青丝憋了一下午的话没说完气的不行,索性朝着门外大喊,“有什么事非晚上说不可!”

然她语气这样急迫,倒更让门口二人疑惑。也让徐怀真心中更加笃定齐悠白就在这处。于是这人愈发不依不饶。

“那你们有什么事非晚上说不可?”

......大大的无言。

青丝甚至想撬开这人的脑壳看看有多少水在晃荡。

她越想越气。

不是,他有病吧?

“没人!”她冲门外二人大声喊。

但听门外有人气的声喘如牛......又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想来是被徐怀真抓来当见证人的沈阔。

“师兄,”他声音细细,却足够让几人听见。似乎是好言相劝,“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呀,我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自然是年轻不懂事知慕少艾的小师妹人约黄昏后了。

偏偏师兄还来了。

沈阔这个当人师兄兼师弟的心中很是五味杂陈,头一次觉得大师兄有些没分寸。

有些......算了他讲不出口。

——

“你们在说什么,”徐怀真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她身侧,“也说与我听听呗。”

青丝翻了个白眼。她刚才眼睁睁看着齐悠白被轻轻一诈就眼神僵硬,像是要起身去开门的样子。于是她试图眼神制止:不可以!这他爹的万一是诈呢?

......

她看着一脸无奈,话都不敢说的师兄终于妥协,把门打开把突袭的二人放进来。

——“是呀师妹,你同师兄在说什么呢?”沈阔见状也问。

青丝面色不变,“我在和师兄商讨带给师姐的礼物。”

“什么礼物非得大半夜商讨?”徐怀真咄咄逼人,更进一步。

青丝咬牙切齿:“你懂什么!”

“我没钱给师姐买礼物了可不得和师兄借,师兄没钱了可不得明日进宫和他兄长借?以后万一呆着呆着他兄长忘记了呢?”

“由此得知,明天就得拿到钱。”青丝杀气腾腾朝无辜的齐师兄一笑,“你说呢师兄?”

“......自然。”齐悠白对着二人点头,“师妹说得对,我是没钱了的。”

沈阔脸红——羞的。

徐怀真脸红——气的。

良久,这传闻中脾气甚好的珍珍师妹才哼的一笑,充满嘲讽意味。“早听说守墟穷得很,原来是这么个活法。”

——然后他被青丝狠狠打了一巴掌,再就是如意换了个干净房间,心情十分“舒畅”地回去睡觉了。

——

回去的路上沈阔欲言又止,硬生生跟着齐悠白走到了他的屋外,直到他的头将将顶到门框。

“怎么了三师弟。”齐悠白把门合上一半,“莫非你也想和我深夜畅谈借钱?”

......

作者有话要说:沈阔:师兄你清醒一点啊!

小七:我自愿(借钱),师妹没错。

青女士:别在我搞高端局的时候给我干成家庭伦理剧啊你爹的。

珍珍: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轻手可得,泛泛在上,如水漂木。”——《脉诀》

“指下极大,来盛去衰,来大去长。”——《濒湖脉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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