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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湘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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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王爷,松月师傅不成了!”

沈泽川一袭白龙袍,由萧驰野护在身前,同骑浪涛雪襟上了菩提山。

距姚温玉离世,不过短短三年。

一个病入膏肓骨瘦如柴的和尚,紧紧攥着腕上红绳,正在艰难倒气:“下,下一……世……”

“你虽身入佛门,却不了尘缘,何苦啊何苦?阿尼陀佛,小僧且为你作法超度7天7夜,来世化成个甜甜的果子罢。”

丁桃本来哭得鼻涕老长,一听这话,居然哽咽着点点头:“嗯,不要苦的。”

费盛呼噜了一把脸,用不满掩饰一阵强过一阵的伤心:“好个屁!下一世他还得是我过命的兄弟!”接着掀帘子大步流星出门。

“既然师傅,将松月同元琢合葬再作法,红尘事红尘了,他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小和尚果真是红尘不染,他“嘎吱在”咬一口苹果,毫不走心点点头:“是皇上,阿你陀佛。”

沈泽川新病一场,身体本就恹恹的,旧友新丧,更没了心情,安排完合葬便一个人没入雨中。

这个时候,他最不想让策安瞧见。

他向来勤勉,为了给萧洵留一个太平盛世,平日都拘在阒都案牍里,黄籍造册、土地丈量、八大家暗潮涌动、商路开通、新开恩科、漠北崛起……再也没能照着月亮踩过一次水洼。

天下,太重了。

他的身体也在这种熬煎下,病得愈发频繁。他时常想起姚温玉,生死痛快,到底是负了乔松月;他又在这三年间打探音讯全无的乔天涯,等找到时已经病得下不了床。

风一来,沈泽川掏出蓝帕子轻声咳嗽,等拿开时已经沾了些血迹。他无声折起来塞回衣襟。

如果,自己也如姚温玉这般早逝,那策安该怎么办?乔天涯临终时的痛,让他每想起来就如万根针在扎着心,他不能容许自己的死成为策安永远的创痛。

那年凛冬,他在端州和茶石天坑失去了师娘和兄长;那年炎夏,他在阒都瓢泼血雨里失去了太傅,是和他同样命运的困兽策安,将自己从死亡里打捞上来,许下长命百岁之约。

策安啊,你该怎么办。

去年落霞关第一场雪后,萧驰野巡视四境两月,他也病了两月,等萧驰野知道后勃然大怒,把负责汤食的宫人和御医全拘起来严刑拷打个遍,竟揪出了□□的姚家偏房庶子!后来虽然真相大白,姚家庶子下毒没成,是沈泽川积劳成疾,身子骨已经有了走下坡路的颓败。这让萧驰野嗅出卧榻处极其危险的味道。

淳圣帝怀仁,但这些前朝遗贵未必肯买账。姚温玉尸骨未寒,他拟定重新丈量土地的政策,首先反对的居然是自家子弟。

从那以后,萧驰野日夜不离沈泽川。

无声的叹息和沉重的心事,沿着山路越走越幽深,草和树让雨洗得青翠,山中起了雾。

几年未修的山路坑洼,他在一串水洼前停住,双手提高袍摆,如白鸟一般跃起。

半空中,他突然被人高马大的乾钧王捉住扛起,头上罩了把擎天大伞:“湿了鞋袜还不是二爷给你洗?病了二爷比你疼。”

换作往常,他会佯作恼羞成怒:“萧二!留点面子,放我下来!”可是今日他却并没有反对,被贯到肩上的力道虽大,却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沈泽川还没来得及眩晕,就又被竖起抱下来,额头轻轻抵上了他肩头,双腿环上了萧驰野的腰。

“贤惠呀,劲儿上得是越发巧了。”沈泽川用轻笑掩饰目光里的惆怅。

“比不得我家兰舟,越发会藏心思了。一个人出来,怎不说一声?”萧驰野这么面对面抱着他,虽是笑,目光却不似往日浪荡佻达,桀骜里带着些许阴鸷,还有一丝淡淡愁绪。

沈泽川呼吸一窒,知道惹着他了,便讨好地挑起他下巴,用鼻尖轻碰了下鼻子:“知道偷欢人会跟过来,没走快。”他说完闭上眼,想用一个吻结束这个话题,谁知萧策安错了下脸,认真打量着言不由衷的兰舟:

“真的?”

“自然。”

“再说一遍。”

“自然啊。”沈泽川睁开眼,如此隔着衣料相触,那双含情眼里却没有丁点情潮,只有极温情柔和的注视。

萧驰野不再看他,将他紧紧箍到怀里,一声不吭往前走。

心跳声太重了。震得沈泽川惶恐。

爱生忧怖。

“我……”沈泽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萧策安要跟你长命百岁,少一年一个月一天都不行。恩科一开,总能找到元琢一样的治世能臣。什么事都要你拿主意,还要受御史和太学那帮呆子的气,要不是你不允,我早就挨个治成了哑巴。八大家得斩……”

沈泽川用手捂下他要说的话:

“他们也是公心,为了新朝。你这下回来了,哪轮得到我操心?怕是床也下不来。”他贴在萧驰野耳边,最后一句念得又轻又懒,热气“呼啦”钻进萧驰野耳朵,烘得他劲儿往上窜。

“别哄,不吃这套。”他危险地注视了片刻他耳垂上的玉珠,又换到白皙的后颈。

白。

白得分不出是衣服还是皮肤。

“这趟来一是合葬元琢和乔天涯,二是把小和尚带回宫给你调养,养不好你,他也别想活。”萧驰野异常冷静地说着狠话、疯话,威慑着不顾死活操心国事的兰舟。

沈泽川听出了威胁的意味,那是对自己绝对的占有,连死神都抢不走的霸道。

“嗯。”

“嗯什么?”

萧驰野必须惩罚这负心人,将他往天上一抛,惊得沈泽川出了声:“萧二你……谋杀亲……”

话没说完,就被萧驰野接了个稳,含住了嘴,以近乎撕咬的力度狠狠吻着,等分开时沈泽川急促地喘息,胸口起伏,他用舌尖舔了下唇,血腥气。

“脾气这么大,又蛮不讲理,你妻惯的吧?”

“嘘……别吱声,我妻就在……”萧驰野一本正经,沈泽川故作害怕。

“……那!”

话音刚过,他就抱紧沈泽川一路飞奔,穿过薄暮冥冥的山路,往来一处低矮的山丘处跑。

“快,你妻追来了……”沈泽川催促。

萧驰野个高腿长,不多时就找到了一处山洞,里面居然有柴禾火石草席之类,想是往来行商躲避风雪和临时歇脚的地方。

沈泽川的鞋和净袜没怎么湿,倒是萧驰野的踏坑踩水里外湿透,可他顾念沈泽川脚冷,非要先给他烤,还搓着他一双冰凉的脚,放到了自己结实的腹部。

“暖么?”

“还成……烫。”

萧驰野捏他脚踝:“还烫么?”

“……嗯……痒。”

“给你挠。”说着他便将沈泽川秀气的脚挨着肚腹滑了下去。

赤足挨上下面的袍子,柔软裹着坚硬。

顾念着沈泽川的病,他们几个月没舒缓了。

“策安……”

他的眼角已经泛红,瞳仁里满是炽热的潮,跟着萧驰野手的节奏和力度蹙眉展眉,喊着萧驰野的名字,既是祈求他放过折磨自己,又在恳求他给更多。

“没这人。”

萧驰野偏不如他愿,他要好生教训一番这个背信弃义的薄情郎,于是每次捏着脚沿轮廓走时都恰到好处,却久久不更进一步,惹得沈泽川泪都泛出来。

“求,嗯,求你。”沈泽川仰颈哆嗦着吸气,又吐气。那种无助与索求,任谁看了,魂儿都要勾飞,对眼前大周最至高无上又最好看的男人言听计从。

除了萧策安。他压抑着自己蓬勃的欲望,把自己禁锢成一张守护兰舟的坚盾,绝不容许丝毫损伤到他的事。

“策安……我没事。”

萧驰野一意孤行。他给沈泽川穿好净袜,把烤干的薄氅衣给他披上,揽他入怀,眼里红血丝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声音里透着沙哑:“怕要命。”

沈泽川偏头看他,眼神湿漉漉,轻挑的眼角薄红如桃瓣。

萧驰野败下阵来。他低沉地叹口气,手伸向沈泽川要命的地方。

半刻钟后,沈泽川败在萧驰野手里,仿佛一汪水,要化在萧驰野的掌心。极度的快感晕眩过后,他才找回神志。

“你呢,就不想我?”眼里的旖旎浓得化不开。

“隔靴搔痒我不要。你好起来,我才能吃饱。”他慢慢平息着心里的邪火,极度危险地盯着沈泽川被牙印覆盖的后颈。

柴禾烧得“噼啪”作响,把料峭春寒烘出暖意,两人就着火堆沉默了会儿,沈泽川靠近萧驰野:“我答应你,把成峰从洵儿身边调回来,辅佐我处理国事。孔湫没死成,可也绝了效忠大周的心,让他教导洵儿不从,索性由他去。八大家,咳咳……”

萧驰野给他顺着气,力道极轻极缓,和力大无穷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另一只手若有似无的摸索着骨扳指。

“阒都那个烂摊子没个十年收拾不完,八大家那些老顽固拿仁义要挟,就是以为你我不敢动他们,我倒要杀鸡给猢狲看看。查清了,这次阻止土地丈量,挑头的不是晋城姚家,是荻城花家,花香漪的胞弟。”

他要沈泽川坐明堂上,自己用杀伐来平定世家顽固派的叛乱,可萧洵就是下一个帝王,杀伐的事沈泽川不能让萧家沾,更何况花家如今背后是东烈王戚竹音。

他已经派霍凌云去往暗杀的路上,没接茬。让这些旧势力恨吧,只恨我一人。

萧驰野在这沉默里听出了惊雷般的真相。

“还有□□山,我从阙西调他回户部,让他主理税赋和港口事宜,咳咳,至于阿木尔那个新崛起的兄弟,现在还不成气候……”

萧驰野再也听不下去:“兰舟,”

“嗯?”

倘若时间能倒流,他绝不要兰舟做这个帝王。

他要自己扛。

“你一天一夜没合眼,睡会。”他下巴贴上沈泽川额头。

沈泽川睡着了,梦里再没有茶石天坑,却总睡不安稳,他抓着萧驰野的小辫儿,一阵急一阵缓的咳嗽牵得他动来动去。

萧驰野轻轻从他怀里掏出了沾血的帕子,又无声塞进沈泽川怀里。他能感受到生命那最蓬勃最珍爱的那一部分正如怀里的人,好像再也暖不起来,明明他已经拿命去爱惜,还是要逝去。

拔剑四顾心茫然,年轻无敌的狼王第一次害怕起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对手——死亡。

月亮照进洞口,仿佛有琴声。明明添了新坟,弹的却是生。

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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