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的这一周里，只要天一亮，雨就开始下。

从第三天开始，孟雨楠班级军训的阵地就从教室转移到了学校的市内体育场，近四百名学生齐聚这里唱了一个礼拜的军歌，最后的军训汇演也成了军歌合唱比赛。人生中第一次军训这样度过，孟雨楠感觉既庆幸又遗憾。

军训结束当晚。代理班长王梦之和几个同学把定制的校服一个个送到了寝室。孟雨楠打开校服包装，里面装着五套衣服，夏装衬衫裙子加衬衫短裤，冬装西装裙子和西装西裤，还有一套运动服，旁边包里还装着几条颜色不一的领带。据班长说，这些衣服都算是校服，看个人喜好随便穿。孟雨楠拿起夏装裙子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叹息一声：这是人穿的衣服吗？

在她遥远的记忆中，她在五六岁的时候也穿过连衣裙，但长大之后就再也没有……咚咚咚，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回忆。

“小楠姐……”孟雨楠打开门，潮湿的洗发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身穿衬衫裙子，打好领带的刘雪莉出现在门口。

自从那天解释完之后，刘雪莉突然变得和她非常亲密，像是相知多年的好友。而在她的认知中，两人的关系只是从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变成了新同学而已。她有点不太适应这种自来熟式的亲密，但她一点也不反感，也不知为什么。

“怎么样，好看吧？”刘雪莉掂着裙角，微微笑了笑。

好看，这衣服就是为她这样好看的人而生的，不过孟雨楠并没有说出来。她眨了下眼睛，注意到了对方还未干透的头发。

“别感冒了。”孟雨楠拉着刘雪莉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自己转身去拿电吹风。

刘雪莉不经意间晃动了书桌，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突然从睡眠模式醒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Word文档，标题是《龙之国》。

“大夏天感什么冒——小楠姐你这电脑里是什么呀？”她对孟雨楠的称呼一直没变，尽管她更年长。

“没啥，没什么。”孟雨楠迅速合上笔记本，给电吹风插上电，打开开关，在自己手上试试温度。一直被刘雪莉叫姐还是挺舒服的，她心里想。

刘雪莉尴尬地笑笑，也不好意思再问。

“哈喽哇～”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袁晓艺迅速溜进屋，一屁股躺到孟雨楠的床上，身上同样穿着新发的校服。她的学生头就像是煎饼一样摊在了床上。

“明天开学典礼得穿啊，你咋不先试试啊？”袁晓艺拿起床上那件裙子观摩起来。

“别乱玩人家衣服好吗？”孟雨楠小心翼翼地为刘雪莉一缕一缕地吹干头发，像个发型师一样，生怕伤了她这一头秀发。

“一般的学校都会把军训汇演和开学典礼放到一块搞的，不知道咱们学校为什么这么讲究，非要分开。”刘雪莉上过一次高一，自然知道这一点。

“没办法，听学校安排。”这人的秀发从黑色染成彩虹色又染回黑色，经过了那么多次化学品的洗礼，为什么发质还这么好，孟雨楠在心里嘀咕。

“试试呗，试试大小合不合适。”刘雪莉仰着头看着她。

“都是按身材尺寸定制的，怎么会不合适。”

“让我看看你穿上校服什么样。”刘雪莉的头发都已被吹干，她把头发拨到一边。

“我……我不会打领带。”

“我帮你。”

“没事，我自己从网上学学。”

“啊困死了。”袁晓艺把裙子盖在自己的脸上，似乎准备就这么睡下。

孟雨楠把裙子从她脸上扯下来，叠好装到校服包装袋里。

“那个什么，我还有事，拜拜，早点儿休息。”她的事是接着写她一直在写的小说。

“什么事儿啊？还见不得人？”袁晓艺坐起身，一脸鄙夷。

“怎么，一起看？”孟雨楠从书桌上抄起一本大部头，标题是《英国政治制度简史》。

“你可真够无聊的。”袁晓艺拍拍屁股要走，孟雨楠把她送至门口。

刘雪莉趁这工夫把床上的夏季裙装校服从包装袋中取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在床上。

“不知道这人到底来干嘛的。你嘞？还不回去吗？”

“想看你穿小裙子。”

“明天我会穿的。”

“不行，我现在就要看，看不到就不走了。”刘雪莉语气像个小孩儿。

“你几岁了，跟小屁孩似的。”

“我不管。”刘雪莉像袁晓艺似的在床上躺下，赖着不走了。

“行了行了，试试就试试。”孟雨楠一把把她拉了起来。

孟雨楠拿起校服衬衫，直接套在便服外面，随后拿起裙子……她犹豫了一会儿，她得研究研究才能知道这种裙子怎么穿。

“一边有拉链，你找找，腰上有扣可以调节松紧。”

“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

孟雨楠套着宽松的九分裤，把裙子提到腰间，系好拉链，松紧也不调。

刘雪莉把准备好的领带环在孟雨楠脖子上，一步步打了个四手结。她靠得很近，孟雨楠都能感觉到她的鼻息。孟雨楠有点不好意思，便控制自己把目光全部放在领带上。领带系好后，刘雪莉拉开距离，孟雨楠方才松了一口气，随后故作镇定地说了一句。

“好了，小裙子穿上了，看吧，有啥好看的。”

“嗯——嗯——？”刘雪莉欣赏了一会儿，表情越来越狰狞。

“看够了没。”

“脱裤子，快点！”

“你说啥呢！”

雨终于停了，还有了阳光，四百多名学生按班级列队成方阵，齐聚操场参加开学典礼。

“希望大家珍惜这三年在校时光……努力学习，提高自己……将来实现人生价值……造福社会……”主席台上，一个威严的老太太正滔滔不绝。那是校长杨怀州，英语老师出身，六十多岁，精气神贼好。

“喂，孟雨楠……”某个学生方阵里，刘雪莉从孟雨楠身后小声叫她。

孟雨楠回过头，见刘雪莉捻起裙角轻轻摇晃一下，脸上不满地歪噘着嘴。孟雨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因为她“又”失信了，她并没有穿裙子，穿的是校服短裤。她环视周围，发现周围同学没穿裙子的也不少。她冲着刘雪莉耸耸肩以表歉意，忽然一阵掌声响起，这俩人也受氛围感召而鼓起掌来。

各种长篇大论结束，最后一项，升国旗，奏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