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以后美术班的班主任,也是你们专业课老师。别看辛…惠子老师年纪比你大不了多少,他也是阳高毕业的,所以你们也要有信心,学美术,搞好基础文化,都是有出路的。”赵德华推了推眼镜,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学生们都不给面子了。
各种敲桌子和唏嘘声让赵德华第一次在惠子老师前的亮相有点尴尬。
“赵主任,接下去就由我和学生们交流下吧,您去忙您的。”惠子无视班级的哄闹,友善地建议。
“诶,要不我在边上待着吧。”赵德华心有所优,多怕惠子老师第一天就被这些学生唬住了,如果要再去招一位美术老师是真的不容易了,毕竟是阳高,资源不好对接。
“真不用,赵主任,我也是阳高毕业的,什么大阵仗没见过。”惠子看着赵德华,再次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惠子老师有事去办公室找我们。”
赵德华离开前还不忘回头想要继续给下马威,“都老实点,再背点处分都别想毕业了。”
警告意味满满。
惠子耸肩,扫了一眼台下。
“那要不这样,第一天我们友好一点,互相介绍下怎么样?”惠子说罢,就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辛惠子。
“哟,还是个左撇子。”眼见的某个刺猬头和身边人嘀咕起来,“听说左撇子都聪明啊。”
“聪明个屁,聪明以前能来念阳高?”
“那可不好说,他不是考了师范来做老师么,阳高出个大学生,这才稀奇。”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带着不屑的眼光扫视着前方的惠子。
惠子倒是毫不避讳他们的小声议论,“那么谁第一个做自我介绍?”
大家选择集体无视,低头玩手机的玩手机,趴下睡觉的睡觉,还有几个嘴碎的依旧凑在一起聊天,“你看他长得多像女的。”
“声音也不咋的,软绵绵的,娘炮。”
“你怎么不说人妖呢。”
“哈哈哈哈哈。”
这一句又引起了哄堂大笑,黄毛B离他们近,此刻有些坐不住了,虽然还是低着头,没有看过惠子一眼,但是却倾过身子和那几个人说道,“安分点吧,这人,不太好对付。”
“博哥不像你啊,怎么?还怂上了?是不是早上的事闹的?他是不是把你们爸妈叫来了?”其中为首的语气关心中带着微火,一连N问,成博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少说两句吧,烦着呢。”
成博坐直了身子,回头盯着最后面的贺彬,从回到教室开始贺彬就一直看着窗外,也不知道是不是挨了那一脚,心里恨得慌。
贺彬从初一开始就打出名了,力量兼技巧性选手,进了阳高之后直接把当时校霸一伙端了,平时都是按着人锤的贺彬,什么时候单挑占过下风,何况这个叫辛惠子的人身形纤细,怎么也不像练过的人,那一脚却把人高马大的贺彬直接踹飞,那得多大力,就算是贺彬当时没有防备好了,也不至于一脚就被放倒。
刚才那一幕,换做任何一个经常打架的人都能感觉到,这个辛惠子,绝对不是面上温柔那么回事。而且就算别人没注意到,他是注意到了,辛惠子右手背上的那个桃花枝纹身,盖着的其实是他手上的疤痕,很长的一道疤,差一点就穿过整个手背,要说是出了什么意外形成的话,成博不得不往打架这一边靠。
“那今天就彻底放假吧,都收拾下东西,跟我去个地方。”惠子拿起保温杯晃了晃,班内瞬间安静下来,顺势他拿出手机拉了个群,而后发了个位置在群里。
“美术馆门口见,给你们半小时吧,校门外共享单车任选。”
“美术馆?”众人不解,“你放我们半天假就是去美术馆?”
“放假就非得玩?我可是教你们美术的,我的时间哪能浪费。”说完惠子就率先离开教室,直奔校外共享单车区域。
借着轻车熟路,惠子是第一个到的,老远就看到了在一侧吸烟区候着的邓宇翔然后使劲挥手,邓宇翔看到后自然地掐掉了手上的烟,抬手回应。
惠子说要带学生过来,让他把原本公休的美术馆开一下,好让学生参观。
邓宇翔是知道惠子所在学校的情况,听说学生都是不良为主,他也担心了一下会不会在馆内出幺蛾子,但是想到是惠子作保,也倒没有犹豫了,他认识惠子快20年了,说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也不过分。
不过他的情况和惠子不一样,他从小就是好学生,家里条件也特别好,但是不影响两个人的交情,铁哥们无疑了。
惠子是一行人里最先到的,几个热血高中生体能都极好,却都追不上惠子。
“你行啊,我蹬得腿快断了都追不上。”第一个赶到的是刺猬头。
“你也挺快啊,就比我慢了一两分钟啊。”惠子问道,“什么名字。”
“王瑞鑫。”
“哪个新。”惠子问。
“三个金。”刺猬头停好自行车走了过来,后面又陆续到了两个人。
“行,那我以后叫你三金了。”
“什么?”王瑞鑫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只见惠子又冲后头的两人喊道,“都过来这集合。”
五分钟之后,所有人就全到了。
“今天任务简单啊,就是参观。”惠子笑嘻嘻地对大家说,“这是我铁哥们,邓宇翔馆长,特地为了我们免费开放半天,你们可以管他叫翔哥。”
“行啊,你还有这个本事。”说话的是刘星,顶着一张性感大厚嘴,外号都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到。
惠子不以为然地说道:“给个面子,不要老是你你你的叫我,不愿叫老师叫我惠子也成啊。”
邓宇翔眉头微蹙,略感不爽,他是事先知道这些学生大致情况,但是没想到目中无人到这个程度。他更不爽的是惠子无所谓的态度,但是他不好说什么,他知道惠子的脾气,更知道他拳头的厉害,他这么做,总有他自己的理由。
邓宇翔和他们点了个头就算问候了,“走吧,我带你们进去。”
“今天的任务就是参观,但是规矩还是有的。第一,馆内不能大声喧哗不能抽烟不能拍照,这些你们应该都知道。第二,别手贱去摸任何一样艺术品,坏了你们赔不起,我也没那个钱帮你们赔。”其实第二句才是重点,砸了邓宇翔的场子,哪怕是穿一条开裆裤的情谊也救不了了。
“今天只开放了右馆。”邓宇翔说,“左馆在例行维护,多是我们馆的藏品。平时都开放,你们带着学生证来可以免费。”
“秀啊。”
“可以啊,翔哥。”他们倒是不见外,翔哥翔哥叫了起来。
“右馆是流动展区,每个阶段展出的主题不同,这个月的话是今年的优秀新人作品。”
邓宇翔介绍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有点明白惠子今天来的目的了,“每年的优秀新人都有不少年轻人,你们一会可以进去看看。”
有内味了。
惠子不用看都知道,‘年轻人’这三个字对青春期迷茫的男孩子有多大的鼓励。他们的不安躁动,他们的叛逆嚣张,那傲慢态度之下的隐隐自卑。从没人有看好过他们,是败类,是学渣,是一无是处,是未来渺茫,但是他们又有着满腔的愤怒和不甘,只是用错了方向,成为了暴力的抵抗和歇斯底里的咆哮。
缺失的是自我认同感,他们到了这个阶段,已经不再是外人可以轻易左右的意识了,除了自救,别无他法。
邓宇翔回头,对上惠子的眼神,眼里带光。
不知是错觉还会应了惠子的预感,从进馆开始学生们好像都比往常认真了一般,偌大的展馆大厅以及若干个陈列室让他们有些迷失方向感。
关系好的几个人选择抱团参观,向来孤僻的几个依旧是单独成队,但好在效果斐然,一个个都有在捉摸着每一件展品。
虽然不能喧哗,但是交耳轻语还是可以的,邓宇翔走到惠子身侧,他很高,和惠子说话的时候得微倾一下身子,否则这身高差,容易让邓宇翔的轻语变成对嘴型的唇语。
“他们美术底子怎么样?”邓宇翔问。
“不太清楚,招生的时候是定向招的,基础肯定有,最差应该也都是初中开始学的。”惠子耸肩,“这周结束就能摸个底了,往高考水平靠的话,我估计是都不大行,他们高一都没设专门的美术课班,跟着大部队上的通课那有什么可讲究的,要不是学校又要变革了,特地拿美术做个试点班,死马当活马医了,反正校方是这样意思。”
“基础有的话,开了专业课,你带上个一年,磨到高考也不是不行,不说好的学校,考个三本之类的,应该还行。”
惠子摇了摇头,“你不知道阳高,别说特色班了,就文化课那才致命,不然不至于改成普高这么多年都没几个考上大学,太难看了。”
“老师也不上心吗?”
“这是一方面,几个重点出来的新老师都是来过渡了,谁愿意在这地方搏出个光明啊,熬个一两年都调走了,剩下一批老的有心无力,想法是好的,架不住年轻人热血方刚,折腾不过。”惠子拿出保温杯喝了一口,还挺甜,“而且,教学方式跟不上了,还是按那老一套,学生不买账。”
邓宇翔沉默了一会,有些一知半解的点了点头。
既然惠子都这么说了,显然是不太乐观了。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谢了。”惠子拍了拍邓宇翔的背,“你是不是健身过头了,怎么背那么厚。”比起邓宇翔这样的肌肉派来说,他还是喜欢D先生那种。
想到这里,他头壳麻了一下,怎么想到那么个鬼东西。惠子扁了扁嘴又喝了两口枸杞茶,不过他也觉得自己该去办个卡健身一下的,今天踢了一脚,又骑了车,着实让他感受到了岁月如梭,换他高中那会,别说黄毛一个人了,黄毛一家站他面前他都不带虚的。
“我今天和学校告了假的,说带他们出来,一会结束你有事没?”
“健身啊。”
“你有病啊。”惠子没控制好音量,在安静的美术馆中显的有些突兀,几个离他比较近的学生立马看了过来。
惠子清了清喉咙,“一身腱子肉,难看,我不喜欢。”
“我他妈也不喜欢你。”说着,邓宇翔按了按惠子的脑袋,把他的头发错乱,“这头发看着烦死,长不长短不短的。”
惠子抬手拍掉了邓宇翔的大爪子,“你懂什么,这是个人风格。”然后捋了捋头发继续说,“留点面子,我学生看着呢。”
“你还知道师生有别?我看你一点没在意。”邓宇翔盯着惠子在脑袋上顺发的右手,那根桃花枝看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邓宇翔扭过头不再看。
惠子把保温杯搁在身后的架子上,邓宇翔不耐烦道,“喂,这架子是让你乱搁东西的吗?”这是一个不规则的红色艺术架,上面零星地摆着几样邓宇翔的个人收藏。
嘴上抱怨着,下一秒他便掏出兜里的德芙递给惠子。
“哟,还记着呢。”惠子喜欢吃巧克力,尤其德芙榛果味,百年如一的爱好。
惠子接过就拆,折了两大块塞进口里,“又坏了规矩,在美术馆吃东西了。”惠子马上闭上嘴环顾四周,还好没有学生看到,然后又偷偷塞了两块。
邓宇翔转身进了身后工作室,打开了厅内的广播,“今年优秀新人作品在C区,各位去C区集合一下,有惊喜哦。”
惠子双手抱环,满意的点了点头:翔哥办事,靠谱。
刺猬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瞧着琳琅满目的展品和那些二十多岁就斩获新人奖的介绍,他大胆猜测:“惠子老师,不会这些人里有你的学生吧?”
“很遗憾,不是哦。”惠子摆手,“但是除了这些作品外,我的确留了惊喜,就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找到了。”
大家彼此对视交换信息,很快地锁定了目标,莫非惠子老师的作品也在馆内?要不然他怎么笑得这样自信。
瞬间,一群人又哄散开四处观察,寻找带有惠子名字的作品。
“反应还挺快啊。”邓宇翔靠墙话里有话,“没找到的话一定会失望吧。”
“没找到的话肯定。”惠子伸了个懒腰,“但是,他们一定会找到。”
然而过了很久,每个人都把作品反复看了个遍也都没有找到惠子的,当他们全部回到C区集合的时候犯着嘀咕,“没有你的作品啊。”
“我只说惊喜,我没有说今年优秀作品有我的杰作啊。”惠子摆手无辜道,“害你们失望了呢。”
不远处的黄毛贺彬怔了怔沉吟道,“今年?”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往一条走廊处的石壁走去。石壁在橘黄的灯光里,斑驳错落的人名一个个叠在那里,顶部刻着几个大字——历年美术大赏优胜奖名单。
“真的有…”每年的名单都是以横排而书写,惠子的名字出现在向下数的第九排,也就是九年前?九年前的惠子才多大,也是高中生吗?贺彬看着许惠子的名字说不出话,获得这样殊荣的老师,凭什么要来这样的学校教美术,一定有很多名校邀请才是。
“那年我十六。”惠子一路跟着贺彬来到石壁,从贺彬的眼神中读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他才缓缓开口解释。而他身后跟着的学生也都拥了上来,一个个不敢相信的样子。
“真的是惠子老师的名字。”
“不能是重名吧?”
他们吃惊不已,他们疑惑不已,却又欣喜不已。这样厉害的人,竟然是他们老师。
邓宇翔站在原地,眯着眼看着惠子的背影,惠子俊美的外表下,笔直的腰杆似乎是要刻意抹去曾经的伤痛。那年惠子被誉为天才,摘得多次比赛头奖,他是阳高的蒙尘珠、淤中莲,却活出了自己的骄傲和理想,然而那一刀,要了他的“命”,他的右手再也没能拿起画笔。
从此许惠子的名字成为了过去,他不知道惠子看到自己巅峰时刻的名字作何感想,那年是他风光无比的成就,也是无尽深渊的掉落,说他从天堂掉到地狱也不为过,右手致残的同一天,他经历了丧父之痛。邓宇翔作为这些年陪伴在惠子身边唯一的朋友,实在没有勇气去回忆那些残忍的过去,他作为旁观者是如此,那亲历者又是如何。
“不过还是要让你们失望了,我在九年前因为一次意外右手致残了。”惠子若无其事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后面又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学会左手写字画画,不过就教你们来说,我的左手完全足够。”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陈述把一个残酷的事实抹去,又用调侃的口吻激起学生的不甘。
“我们万一很有天赋呢,惠子老师你也别小瞧我们啊!”
惠子伸手摸了摸那人的脑袋,“是是是,不敢小瞧。”
那人拍掉了惠子的手,“我们可还没那么熟呢。”
惠子哈哈笑了起来。
众人对惠子右手的事有了了解,都会忍不住去看,却都没有再问,邓宇翔也就宽了心,至少这群孩子还都是善良的。
作者有话要说:暖男青梅竹马已上线,疼惠子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