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迎着阳光走向地铁站，他是美术老师，本来就不是多重要的，要不是今年学校开了美术班，估计像阳高这样的边缘高中是不会特地把他招进去的。
阳越男子高中，最早是一所技校，十多年前换了路线改成了普通高中，但是遗留下来的风气导致阳高依旧是一所遭大部分学校唾弃的问题高中，就像恶性循环一样，越是如此，问题学生和校园冲突越多，而对外招生则越来越困难，招进来的人也多是扩张原本的校园风气而已。
对于惠子而言，也是他的母校，也就过去了七年而已，在阳越能考上大学的人屈指可数，惠子就是其中之一。
惠子没什么要颠覆本校风气或者推行教育变革的伟大抱负，他来，仅是因为一个承诺。
惠子其实下午才有课，只是才没走几步，手机就嗡嗡吵了起来。
“喂，辛老师吗？”
“赵主任？”来电话的是二年级主任，赵德华。他是老一辈的教师了，不是本地人，教的是语文但是那股口音是改不掉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握着惠子的手说，“辛老师你好，我是赵德华，二年级主任，教女文的。”
他LN不分，把语文说成女文，惠子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只是稍微质疑了一下他授课时学生们接收到的信息是否正确。
来不及调侃，赵主任有点急，“你今天第一天上班实在不好意思。”
“赵主任您说，有什么事吧。”路上正是高峰的人流，惠子被撞了一下，颔首向对方也致了个歉，然后猫到墙边拐进小弄堂好听清赵主任说的话。
“美术班今天才分出来，按理你是下午来才应该交给你的，但这帮臭小子吧……”虽然赵主任教的是语文，但是他的废话真的是又长又多，也不知道说了多久才把事情说明白。
大致就是美术班的学生知道今天去新班级，有两个人刚到学校就翻墙出去了，没想到遇到几个社会混子，打了一顿，给抓紧局子了。
“警局地址给我吧赵主任，我去捞人。”
“捞？”赵主任迟疑了一下，“就在兴业路，就学校往西两个路口。”
惠子忍不住笑了笑，自己话说太快了，捞人这个词，听起来就像道上经常混的人，还是经验丰富的那种。
“好，我知道了。”您放心。
这三个字没来得及说，赵主任又连忙补充道，“实在不好意思啊辛老师，德育老师今天请假了，本来他是要去的，而且平时他们打架也不常进局子，没想到今天就撞上了。”
“没事儿主任，我本来就是他们班主任，这事也该我去。”正好提前看看这些正值青春期无法无天的小子们现在脸上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诶行，有事你给我电话。基本就是去签个字教育一下什么，毕竟未成年嘛……”赵德华又自顾自喋喋不休起来。
“主任您这会该上第一节课了吧，您先去忙，我回头给您电话。”
“诶诶诶好，那辛苦了啊辛老师。”
“叫我惠子就行了。”惠子再次笑道，“主任再见。”
警局吗？第一天就要去警局捞人，有种久违的感觉呢。惠子由衷地大笑起来，他也混蛋过，也捅过篓子，警局也不陌生，不过那都是成年以前的事情了。
关于混蛋这件事，他虽然变化很大了，但是他依稀觉得现在还是挺混的，比如早上不忘羞辱了一下p友。
啊，那个十二月先生，他这才想起来。
出发去警局前，惠子打开那款软件，直接把十二月拉黑了，再了您的见。他收起手机，准备捞人去。
惠子的长相依旧惹来不少侧目，但是当他跨进警局门口的时候，那种目光就消失了，局里大家急匆匆的，都懒得看他。
惠子先在大厅和接待的警员说了下情况，然后把自己身份证和交给对方核实，然后就被带进了一侧走廊中的办公室。惠子没来得及看办公室门口写的科室，里面大概有十几张办公桌，零零散散坐落着几个警员在做做笔录。两个穿着校服小黄毛还挺扎眼啊…
“你在这等一下。”带他的警员走到学生那边，和正在做笔录的警员说了几句话，几个人一起把目光投向了惠子。
“嗨。”惠子大方地挥手，灿烂无比地笑容把两个学生雷得里嫩外焦的。
这人谁啊？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头上挂着一串感叹号。
“你过去吧。”那位警员走进对惠子说道。
“谢谢你了。”说罢警员出去办事了，惠子则继续保持着笑容走到他们身边。
“你是他们的老师？”坐着写笔录的警员看了看手中惠子的身份证，又看了看惠子的脸。
“嗯，7班班主任。”惠子说着，看了两人一眼，“对吗？”
“……”
“……”
两人沉默，警员有点看不明白了，总不能是个冒充的老师吧，可是这人看上去挺正派的啊，举止也挺有礼貌。
“那…辛…辛老师？”警员试探地叫了一下，“情况要我给你说一下吗？”
“叫我惠子老师就行。”惠子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警员被盯得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妈的，这么温柔的老师怎么摊上这两个混蛋东西，警员不禁哀叹世道。
“啊，那惠子老师。因为这两个家伙……啊，不。你的两个学生也不是第一次打架被带进来调解了，这情况，我们也觉得不能老师一味解决，这边我们组领导还是觉得有必要叫他们家长来一次。”
10个问题学生里9个有家庭问题。
要是父母好好管教，真不至于叛逆放纵到这个地步。
这两人吧，听到要叫家长之后明显缩了下脖子，那就属于惠子方才猜到的范围。
“警官是这样，我刚调来这边的，对他们的情况还不是太清楚…我第一次带的学生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长指不定要对我多失望呢。能不能……”惠子含情脉脉，眼中湿润，“能不能，给我和我的学生一次机会，下次再犯，我绝对把家长给您带来。”
“？”
“？”俩黄毛又对视了一眼，这个惠子老师是个什么角色？把对面的警员弄得都不知所措了。
“那…就这一次吧，真的就最后一次了，他俩犯的事儿太多了。惠子老师，你得多管教管教啊。”
“是是是，我回去之后肯定好好教育。”
惠子连连道谢，带着两个黄毛走出了警局。
黄毛们在惠子的半拖半拉中缓慢前行，后面几个参与斗殴的社会青年集体嗷叫，
“诶？就这样完了？我们也挨打了啊。”
“那我们也可以走了啊，他们都走了啊。”
“是啊警察大哥，这事是不是结了啊？”
几个人七嘴八舌，警官大人恢复一派强势作风，呵斥道，“他俩未成年还有学校作保，你们呢？几岁了，还打架，还聚众，还想干嘛以后？是不是就准备拆进局子里了？”
“我们哪敢啊……”
“早上大家火气重，就和学生起了点冲突，你看，人也没事对不对……”带头的开始服软，好生劝着。
“都给我闭嘴，老实蹲几天。”这位警官在几人被其他干警带走之前，忍不住跟了一句，“都成年人了，老找几个学生麻烦算什么，出息。”
***
阳光正好，特别是用来训话正好。
“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跟着惠子往学校走，临近了校门，惠子停下脚步问他们。
“什么？”
“我说下次再犯事，我不会保你们了，该领回家领回家。”这前半句还算客气，“死哪都别死我眼前，知道吗？”
惠子回头看他们，脸上的笑容还在，眼里透出的冷意叫他们有些不寒而栗。这人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你算什么东西？”黄毛A缓过劲之后，呛了回去。
惠子抬眼看了下四周，校门的监控正好被这棵香樟树挡着，周围也没有行人，他倏地抬脚，黄毛A的下巴挨了一记漂亮的踢腿，倒地。
“我是你老师，仅此而已，在你们高三毕业前我都是。毕业之后你想怎么找我解决都行。”惠子接着说，“别看我长这样，我混起来比你们都混。”
言下之意——打架，我奉陪，但不是以师生的关系。并且，你们打不过我。
“操。”黄毛A捂着下巴，往边上碎了一口，还带着血腥子。
惠子脑袋轻扬，瞥了眼校门口，“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进去。”黄毛B拽着黄毛A连忙闪进了学校。
买了杯子惠子又去喝了杯咖啡吃了个简餐，才慢悠悠去了学校，楼比他读书时新多了，刚翻新扩建不久，惠子有些怀念，又有些伤感，他的青春失去太多东西了，永远拿不回来了，想到这里他的右手哆嗦着，那道贯穿手掌的疤痕，像梦魇一样纠缠着他，那一刀从无名指和中指间落下，几乎截断了整个手掌，虽然离断被勉强接上了，但那些功能障碍却永远存在了，他的右手再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使用，连握拳都几乎要做不到。因此，他被迫成为了左撇子，那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闭眼回忆，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点的钟声起，下午的课开始了，赵德华信心满满地把惠子带进七班的教室。
“大家好，我是惠子老师。”
笑容依旧，笑里藏刀。
作者有话要说：惠子老师叠buff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