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上路了。”

推门而入的文嫣，声音依旧漠然。

“嗯？”

江恩桃双手一撑，刚想叮嘱陆茂之藏好，却恍然想起他此时已然用符箓隐了身。以他的能力，文嫣应是不会轻易发现。

陆茂之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尘不沾身，心稳神定踱步走到文嫣一侧。

而文嫣，果然毫无动作。

江恩桃:“……”

眼下局势清晰无比。人人皆可为刀俎，鱼肉只有她一人。

于是，江恩桃看着在文嫣身边自如转来转去的陆茂之，心情颇有些苦涩微妙。

啊呸。

自身难保就算了，刚刚她怎么也心开好大一朵白莲，傻不愣登地担心起最不该担心的人。

“文嫣师姐，动身就说动身，说上路多不好听。”江恩桃拎回一点神，捧着脸，故作轻松道:“你不是说，不会害我，只是要带我去天河门么。我胆子小，你这么讲，我很容易误会。”

“少废话。”

文嫣本就不喜江恩桃，加上江恩桃说话总是虚虚实实，她的耐心几乎已经磨尽。文嫣低声道:“你，以为我真不想么？”

“什么？”

“没什么。”文嫣弓起两指，朝空一顿。紫竹骨伞侧收成一柄，横于二人身下，如剑一般。

文嫣敛息，“你到伞上来。”

“你的武器，是你的伞？”

江恩桃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又想起，似乎正是这把伞化作的剑，贯穿了文烬的胸膛。

她浑身发麻地避了开去，“你是想节省时间，带我御剑飞行去天河门？”

长剑出鞘，剑鸣惊空。

文嫣更加不耐烦地“嗯”了声。

“文嫣师姐，不用。我有曳影。”江恩桃箭步一跃，足尖轻点，立上剑身，“御剑飞行，我也会。”

文嫣看了一眼，眼里的情绪忽然变了变。只当对方是炫耀的意思，她语气有点奇怪，“这么短的时间，你竟已到筑基中期？”

剑走轻灵。

江恩桃极其敷衍地“啊”了一声。

若是没有陆茂之这个早已突破筑基后期的人，文嫣这么说，她定是会生些得意，脑后风生。

毕竟，在这个系统都只要求她抱大腿，不让她拼事业卷自己的世界里，一剑又一剑的进步，都是靠她努力得来的。

“果然好命。”

文嫣面上收起情绪，丢出去的话，却是是个人都能听出的一腔愤火与不甘。

……

霞光流转中，曳影如同一条闪光水带，破云穿雾，于万千雪白轻涟中托着江恩桃，向前而去。

江恩桃抬起头，看着始终飘在她头上，压她半头的文嫣，忍不住给陆茂之传音，“陆师弟，你看我这位置大不大？你这位置小不小？”

陆茂之淡道:“江师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江恩桃挪了挪脚，勉强一笑，“你不是有青剑，会御剑飞行。你的术法，也远在我之上么？”

好端端的，他为何要选择跟她共御曳影。两个人的重量，压得剑身比上次沉了许多。

“哦。”

陆茂之并不解释，合手一凝，曳影有如生根一般乘风而上，稳稳立于文嫣头顶。

“这样，江师姐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相当满意。”

得此良机，江恩桃探下头，一壁观察着文嫣的紫竹骨伞，一壁忍不住感慨道:“要是系统君同你一样，一点就通。我不知能省多少事。”

两人说话，只有两人彼此之间知晓，外人听不到。她很容易便想起来自诩金牌辅助，实则坑人嘴碎的系统。

“系统君？”

陆茂之微微一怔，到嘴边的“他是谁”的话转了转，改成了，“江师姐，你莫忘了，我答应帮你，是因为你许诺的条件。”

还好还好，没有露馅。

江恩桃自觉刚刚提到“系统君”失了言，巴不得陆茂之没注意到这件事，把话题引向别处。心下有了计较，她郑重其事道:“你放心，长风仙尊他今日定然会出现。”

“江师姐为何如此肯定？”

陆茂之一贯清淡柔和的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只是望向她脖颈处时，又恢复了有如实质的柔和，“毕竟，你所受之伤，称不上严重。”

江恩桃不自觉揉着脖子。那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伤，还是她用鸡血作势时，不小心划到的。她自己对着镜子，不仔细看，都瞧不出来。

江恩桃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不愧是个飞升后谁都不认的变态，如今的洞察力便已可怖至斯。

此时，陆茂之手臂在江恩桃面前一晃而过。

他摊开手心，手中是一盒霁红小口瓷瓶装着的金舒膏。

金舒膏……

怎么越看越眼熟……

江恩桃愣了会儿，方才接过。

她想起来，这是她最初在玄晶洞从梦魇逃出，咬了他，为了弥补，送给他涂抹手臂上的牙印的。他当时收了不用，她便想着拿去治自己崴了的脚，不想，走的时候却还是忘记落下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金舒膏如今又回到自己手上。

既然金舒膏还在，那牙印……

江恩桃下意识向陆茂之的手撇去。这只手很苍白，但并不显病态，和它主人的脸色一般。唯独手臂上的咬痕，依然十分刺眼。

气氛有些玄妙。

江恩桃表情，活像刚刚囫囵吞下一整个鸡蛋。

敢情他给她金舒膏，只是为了提醒她牙印这事还未了。

陆茂之却已移开眼，“奇怪，路，好像不对。”

江恩桃目光转回，“不是去天河门的路？”

“能到天河门，”陆茂之摇头，“不过，绕了许多。”

江恩桃并不意外，“猜到了。以她对我态度，怎么会好心无聊到给我一刻钟时间收拾。”

除非，这个时辰有什么特殊意义。她掐着点儿早谋划好了。

江恩桃又接着叹了一口气，“陆师弟，现在我们到了哪儿？”

“快到文丰城。”

“文丰城。那是？”

“文嫣与文烬的故乡。只是……”

“只是什么……”

“如今，它只是一座荒城。”

……

“江恩桃，你又在发什么呆？”

叫了几声，对方不予理会后，文嫣神色变得更加凝重。

紫竹骨悄悄拨开一层底下的云雾，眼见故乡渐近，文嫣心中的悲哀浮漫了上来。

她心生动摇。

既然，江恩桃的血可以让小蝶的脸补好，让小蝶从画里走出来。

那是不是意味着，完成那人交代的事之前，她也可以带她，先去见见她剩下不多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