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南对此不算精通，但也知道目前市面上全息技术大多还停留在模拟真实场景的阶段。

无论是通过360度视角拍摄来营造真实感的全息影像技术，还是通过双眼模拟真实视觉效果的虚拟现实（VR），本质上都是通过类似3D建模的方式呈现在大众眼前，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全息技术。

真实全息不是通过外界对身体产生刺激从而模拟真实感，而应该是直接通过给大脑发送信号。

顾景行旗下公司研究的全息技术正式基于此，并且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甚至早已经开始计划应用于实际，所以才有了这一场发布会。

若王婉青给她的这些资料和数据都是真实的，那么这项技术的发布，完全就是一场新的技术革命。

它掀起的浪潮，足够后人在回顾这段历史时，羡慕他们这些人，亲眼见证科技发展迎来的新时代。

这项技术，才是齐钧朝乃至整个齐家的真正想要的东西。至于所谓U盘内的把柄还有合作扳倒王家，都不过是他们揣摩着顾景行的心思，试图与他建立信任关系的手段罢了。

“最棘手的是，到目前为止，顾总都还未公布合作的对象，有传言说是他打算在发布会的最后衔接签约仪式，以达到最大的宣传效果，但这消息是真是假，连我也不清楚。”

王婉青焦头烂额，谁都知道她是顾景行的心腹秘书，根本没人相信，她对此次的合作商完全不知情。

顾景行在公司拥有绝对的控股权和话语权，他在发布会前夕突然出事，除了他签署过文件授权的向小南，公司上下根本没有人能做这个决定。

当然，这是建立在顾景行生死不知的前提下。

如今抢救还在继续，谁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来，因此绝大多数人还不想在此刻撕破脸。顾景行行事无所顾忌，被他秋后算账，可不是谁都遭得住的。

但万一，万一顾景行真的死在手术室里，他的死讯一出，瞬间就会涌出无数掠夺者，以贪婪而疯狂的嘴脸瓜分这份天大的利益蛋糕。

所以王婉青如今不顾急救室外高亮的红灯，急急忙忙挑明此事，也有委婉劝说向小南抓住这段混沌时间尽快做决定的意思。

只是以她的身份，很多话并不能说的太明白。

向小南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

王婉青对她不算熟悉，但她了解顾景行。

以顾景行对这位心尖尖的过分的保护欲，若向小南没有能力稳住这局面，他绝对会提前安排好一系列的预案，然后将他的小南瓜藏进最安全最自由的麦田。

既然给了最高决策权，那么王婉青如今要做的，就是等待，然后执行。

被殷切希望的向小南此刻却在发愣。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当时在安坪村附近的医院，她发着烧，闭眼睁眼全是分不清真假的幻觉，顾景行坐在病床旁，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保证和期待，告诉她，只要三个月，那些白骨和幻觉，都不会再成为她的困扰。

当时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可现在想来，这些年来心理医生都以保守治疗为主，似乎并不着急解决她满眼白骨的毛病，应该也是顾景行早有打算。

顾景行说，能让她看到周围所有鲜活的人。

通过全息技术，确实能绕开痛苦的治疗过程，让她重新看到真实的世界和人类。

这真是，异想天开的顾景行，能干出来的事。

向小南合上资料，终于开口道：“发布会按原计划正常召开，原本需要顾景行亲自到场的环节，全部换成他的全息影像，发言稿不用改，直接输入模型，时间上没问题吧？”

“没问题，只是……”王婉青欲言又止。

用全息影像出席发布会无疑是最这项技术最好的展示和宣传，可发布会越是成功，垂涎这巨大利益的人就越多。

向小南自然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但现在顾景行还在鬼门关上，她实在没有心情和精力去看这一出出勾心斗角，因此反手将资料一推，疲惫道：“就只召开发布会，所有关于合作的事，全部等顾景行醒来后自己处理。”

谁也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王婉青自然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触她的霉头，得了命令匆匆离去。

整整一天了，向小南到现在滴水未进，整个脸色白的比医院的墙也相差不了多少，齐思思心里头担忧，让店里的员工做了热饭菜送过来，正打算开口劝说，却见向小南已经拆了筷子，夹起大一口白米饭塞进嘴里。

齐思思欣慰，可下一秒，只听“哇”的一声，还没完全嚼碎的米饭全部被吐到旁边的塑料袋里。

向小南似乎对这种情况很熟悉，拧开矿泉水瓶灌了两口水，又重新拿起筷子。

可刚刚咽下第一筷，连带刚刚的那两口水一起，全部被吐得的干干净净。

因为频繁的呕吐，向小南眼里噙着泛红的水光，见她还要再继续，齐思思连忙伸手按住筷子：“这个饭太硬了，我一会儿叫人送点好消化的粥。不着急，我们过会儿再吃。”

“不是饭的原因。”向小南脸上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平静，“神经性厌食，不要紧，等顾景行出来，挂个葡萄糖就行。”

她的表情和语气实在太过冷静，齐思思一时竟然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外面闻风而动的人无数，齐思思让齐钧朝带保镖全部拦在医院外面，这空荡荡的等待厅内，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顾景行，其实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我真不觉得他是什么好人。”齐思思开口，见直愣愣盯着头顶红灯的向小南终于转过头，才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但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齐思思挪过去挨着她：“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顾景行拿什么与我做交易、让我乖乖听话吗？他能让我重新见到师兄。”

这就是全息技术真正恐怖的地方。

人的“真实感”是由大脑产生的感受，全息模式通过模拟大脑可以接受的信号，甚至可以创造一个全新的时空，所有的感官都可以在这个时空中体验。

当然就目前的技术而言，在这个时空中完全重现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也是一项浩大的工程。齐思思心知肚明，这不是有钱或者有权能够办到的事，而顾景行只与她交换了一个几乎算不上要求的条件。

她对此心存感激，因此对这桩交易尽心尽力，甚至那家卖骷髅头的蛋糕店，也是为了不着痕迹接近向小南而特意开的。

“所以他一定不会有事的。”齐思思说的笃定，“他甚至能够创造一个没有生死界限的新世界，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当然不会有事。”

“不会有事。”

向小南喃喃自语，她的指尖发凉，手心却微微沁出汗。

晚上七点整。

发布会正式开始。

为了转移向小南的注意力，齐思思用手机打开了这场发布会的直播。

屏幕亮起，无数光点凝成顾景行的侧影。

“这是一份礼物。”

“是送给一个人的礼物。”

同一时间，手术室门开了。

向小南就像是一根被紧绷到极致的弹簧，瞬间冲了过去。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骷髅头一张一合，紧接着向小南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好在齐思思很快激动地抱住了她：“没事了，小南，医生说没事了！”

顾景行躺在推床上，身上绑满了乱七八糟的管子和针头。

向小南默默站在病床边，从未如此渴望自己能够像一个正常人，至少能让她看到顾景行身上的伤口。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只能抓着那微弱又缓慢的呼吸，才能真切的相信顾景行没事了，没有变成一具没有回应的尸体，也没有变成一具真正的白骨骷髅。

许久之后，向小南才一点点俯下身，凑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你的礼物，我收到了。”

在齐思思的要求下，青山医院的医生熟练地给向小南挂上葡萄糖，随后院长亲自来到病房里说明病情。

顾景行的抢救过程凶险万分，可以说是所有医生倾尽最顶尖的医疗资源，硬生生从阎王那里抢回的一条命，尤其是脑部遭受了强烈的撞击，后期会出现什么并发症和后遗症都还不知道，当务之急是稳住生命特征，命保住了，才可能有之后担忧的事。

“大脑是人体中最精密的器官，我们医院的脑科并非顶尖，但我听说顾总公司有一支专门的研究团队……”

院长话到一半，就见一直垂眼看着病床的向小南突然转头，眉眼之间神色锋利。

“别误会别误会，我知道现在盯着那块肥肉的人不少，但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这整个青山医院都是顾总的。向小姐如果还是不放心，可以交由那支团队全权接手顾总的治疗，或者聘请其他的专家团队。但我作为一名医生，需要告诉您的是，对于顾总目前的状况，我们医院只能保证一定竭力治疗，但却不能保证我们的治疗手段是最有效的，甚至，我们也不能保证能够维持他的生命特征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