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人鱼烛台曾经甩着尾巴好奇，明明陛下已经表现出了对银发的喜好，为什么幽灵夫人仍旧在希腊瑞和戴维之间偏向了后者。

仅仅是因为，戴维的长相与陛下的白月光十分相似吗？

那时幽灵夫人是怎么回答的？

——“我没有选择他……希拉瑞有些时候的神态与执政官如出一辙。陛下也许不想在休息时看到这样一张脸，一张提醒她眼下还积攒着许多繁琐公务的脸。”

然而执政官并不清楚幽灵夫人拒绝他的真正原因。

所以落选的希拉瑞抓来黑山羊帮他接近魔王。

花样百出的《大魅惑术全册》教给执政官成功引诱心上人的手段与方法。

倘若每一步都落在预期的节点上，月光下如瀑的银发就可以编织出一张拢住西蒙娜目光的网。

像是从筛网上丝滑流下的蜂蜜和糖液，蒙上一层甜蜜而稍有失真的细节，黑山羊确信，在谎言倾颓之前，心灵手巧的乐师完全可以在熔岩宫殿中度过漫长的一段时间。

然而，未曾意识到的细节恰恰成为了勾起怀疑的破绽。

——也许是他难以更改的动作习惯，也许是他习以为常的用词语序，也许是乐师与魔王相处时无意识沉下的某个眼神……

悄无声息地腐蚀着希拉瑞脸上的面具，等到西蒙娜意识到它们的瞬间，这些不起眼的小事便呲呲啦啦地引燃火线，直至最终爆发出巨大的威力。

头上的螺旋角纹隐隐漫出血色，深渊的执掌者对胆敢愚弄她的大恶魔倍感愤怒。

幽灵夫人的判断彻底成真。

缺少的只是切实的证据，西蒙娜想，弗莱特最好永远都别露出破绽。藏好他的野心和目的，否则花园的土壤就是他的埋骨之地。

68.

淡红色的雪花慢悠悠地飘落到乐师眼前。

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乐师的唇色有些苍白，西蒙娜的态度忽然变得古怪而难以捉摸。

参观恶魔守卫时他应当没有露出破绽，执政官反复斟酌乐师的表现。

见到巨大怪物时的恐惧、受教廷故事不断洗.脑后产生的畏怯、触碰石像时胆战心惊的戒备和一点不明显的好奇……

每一个动作都被设计得恰到好处，弗莱特很难确定自己是哪里引起了魔王的疑虑——

乐师与花匠的冲突分明已经打消了西蒙娜的大半不满，然而一具僵硬的恶魔石雕却让乐师再次置于被审视的强光之下。

值得庆幸的是，执政官的魅魔尾巴在斗篷下卷来卷去，西蒙娜还对乐师抱有不少的兴趣。

比起简单粗暴的揭穿，魔王甚至仍在与他进行着相互试探的游戏。

摇摇头，执政官打开黑山羊从狼人领地传来的消息。

在西蒙娜感到寡然无味之前，他务必得想个破局的办法。

弗莱特并不想放弃乐师的身份。

尽管执政官已经在众多甜头的调.教下不再反感自己的魅魔血统，然而，大恶魔奇异的自尊心却不允许他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西蒙娜面前。

亦或者，欺骗和谎言构成的堡垒下，弗莱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毫无保留。

就像一件没什么实际作用但能让人感到安全的衣物，炼金面具同样让弗莱特在两个角色间游走得更加自如。

习惯性地留下一道可以抽身而退的缝隙，大恶魔选择性地忽视心中时不时涌起的妒意——

凭什么一个被捏造出来的假象都可以博得西蒙娜的喜爱，支撑着假象躯壳的操纵者却只能止步于王座旁那个面目模糊的，谁来都可以的“执政官”的位置？

难道他要永远隐藏在面具之下，还是说，名为“弗莱特”的存在永远也不能激起西蒙娜一丝一毫的涟漪？！

面无表情地动手，弗莱特捏碎灰白雾气中哔啵撞击的砂石。

伪装暴露，这本该让伪装者如临大敌。

但这如临大敌的心情中，是否也掺杂着一星半点的——够了！

收敛起身侧徘徊的尘雾，展开信纸，瞧着满纸的凌乱单词，执政官皱眉辨认黑咩咩的意思。

【哈里斯意动。】

不错，黑山羊的游说工作进行顺利。

【狼人计划向王宫内安插眼线。】

眼线？

替哈里斯留意魔王动向的眼线？

甩开的信件在空中烧作飞灰，低声冷笑，执政官愉快地想好了借刀杀人的计策。

恶魔从来与忠诚一词无关，但陛下的情人绝不能心怀叵测。

既然金发碧眼的花匠能被他狠狠摆上一道，看在哈里斯主动送来把柄的份上，勾心斗角的棋盘中，狼人当然也要被执政官一视同仁。

只是哈里斯的脑子要比花匠多上几粒豌豆的大小，执政官慢条斯理地戴上炼金面具，对付这样的敌人，他理应奉上高水准的表演来略显敬意。

忧郁地拂去肩头的雪粒，故意不好好吃饭，乐师的下颌很快消瘦出一个精巧的弧度。

69.

“你瘦了。”

伸手抚摸乐师的脸，西蒙娜状若无意地划过他的面容。

精心打造的面具贴上五官就再也找不出痕迹，乖顺地蹭蹭魔王的手，希拉瑞像只晒好了阳光的猫咪一样黏人可爱。

温情款款的表面之下，魔王不声不响地在乐师身上寻找着漏洞。

一无所获。西蒙娜挑眉。

将她陪着乐师去看恶魔守卫时生出的怀疑解释成心情不佳，西蒙娜从她的小金库中挪出一架魔法竖琴送给乐师。

“这算是……”乐师眨眨眼睛，“陛下赠予我的一点点补偿？”

勾起他的一绺头发，魔王不置可否。

“试试它吧。”

尝试着拨动琴弦，希拉瑞对眼前出现的场景难掩惊奇。

旋律化成的蝴蝶在半空中翩翩飞舞，伴随音阶的变化，它们翅膀上的鳞粉闪烁着水波般的光泽。

动人的曲调里，半倚在铺着皮毛的座椅上，西蒙娜渐渐闭上眼晴小憩。似乎陷入了沉睡，像是冰冻住的雨水，她闪电般流动的螺旋角纹也一点点凝固。

专心地演奏着乐曲，希拉瑞假装没有看到魔王眼睫下蓄势待发的阴影。

70.

一曲完毕，悄悄从琴凳上起身，屏住呼吸，乐师蹑手蹑脚地凑到西蒙娜身边。

小睡中的魔王呼吸平稳，观察了一阵子，希拉瑞胆大包天地贴近了西蒙娜的脸。两位大恶魔的距离瞬间拉近，倘若魔王突然睁眼，她的睫毛一定会扫上执政官的脸颊。

“陛下？”

像是一只看到了食物的、又好奇又防备的美貌野猫，乐师轻轻用气音呼唤。

仿佛回到了庄园中的那个夜晚，魔王心中涌起一点难言的享受，那天，高烧半退的希拉瑞游魂般蹭到她的床前。

那时她疑心对方是教廷派来的影刺，而如今，乐师距离掉马只差一个被魔王当场抓住的契机。

弗莱特很聪明，西蒙娜耐心地等待着乐师的下一步动作。眼下的情况，如果她是执政官，她一定会选择最稳妥的行事方式。

条理清晰地分析着对方的行动逻辑，魔王却没有意识到，较之怀疑爆发时瞬间的怒意，此刻的她反而更像在玩一场兴致勃勃的游戏。

双方都在屏息凝神地布子，但西蒙娜显然流露出——只有被成功讨好时才表现出的心情。

魔王不需要没用的属下。

魔王可以接受没用的情人。

于是弗莱特依据着她的喜好小心翼翼地制作出模型。力量超凡的执政官再一点一滴地照着模版修饰他的面孔。

西蒙娜饶有兴致地猜测着乐师的动作：别的不提，他对她的角亲亲舔舔再含含的本领的确令西蒙娜满意。

也许不止是角。

然而。

乐师在确认她熟睡后抽身离去。对方温热的呼吸远去，房中的冷空气霎时从偌大的空间中向她挤来。

微微挑开眼帘，盯着乐师鬼鬼祟祟的背影，魔王的不满中逐渐掺杂进另外几样复杂的情绪。

难道是——

弗莱特发现了她发现的发现并且决定摆烂？

不对，撑着头，西蒙娜维持着小憩的姿势。他目的尚未达到，没有一个恶魔会在投入大量成本却没得到收益的时候抽身退出。

乐师的脚步声很快被长毛地毯淹没。分出一部分精力关注他的举动，西蒙娜懒散地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处，竟然能让一位大恶魔对她卑躬屈膝任予任求。

狼人的异动与布置也不过是为了——魔王的眼神陡然紧绷，难道执政官正与狼人私下联手？

像是日光下飞速消融的红雪，西蒙娜消遣的心思被猛然收起。

一个执政官无所谓。看起来他没什么威胁到王位的图谋。

——在西蒙娜甚至没往某些方面细想的时候，她其实已经下意识察觉到了弗莱特真正的心思。

谁说一场心知肚明的拉扯里没有点自知或不自知的纵容呢？

但哈里斯。西蒙娜眼神冷淡。他有什么资格和会弹九千九百九十九首曲子的可爱乐师相提并论。

和这样的家伙合谋，魔王施施然从躺椅上站起。

呵。

在脑内默数时间，乐师犹犹豫豫地站在魔王的衣柜前。

作者有话要说：西蒙娜（大怒）（把饭扣到桌上）：

嗯？！我的人怎么能和笨蛋一起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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