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谷地区还是出事了。
在接到特殊事件科报案后，还留在东京的五条悟第一时间便赶去了现场。我收到喵喵教暗线用纸式神传来的消息，也找了个借口，从体育课翻墙逃了出来。
如同末日审判一般的场景。
男女老少、赤身裸体，如同献祭的羔羊般被倒吊在巨大的枫树上。四肢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整个涉谷区的路面。
即使道路入口早已被警署封禁，但狂热的信徒们依然源源不断地涌向涉谷，他们面色惊恐地祷告着，状若疯魔。
曾经我问夏油大人：“什么是神？”
夏油大人说：“恐惧、虔诚和救世主，就产生了神。”
我不明白，所以我继续问：“所以救世主真的存在咯？”
夏油大人却笑着摇了摇头。他说：“菜菜子，这世界上不存在一个全知全能的救世主。”
我更加困惑了：“那他们在崇拜什么？他们在信仰一个本身并不存在的东西吗？”
“是啊，因为他们太弱小，也无知了。”我还清楚地记得，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并不是嘲笑，而是慨叹，“因无知而恐惧，因愚昧而生孽。”他说，“所以，我要成为他们的神。用他们愚昧的虔诚，去达成我心中的正义。与其信神，不如信我。”
此刻我站在临街的阁楼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楼下广场里乌泱泱如同蚂蚁般密集而慌乱的人群。五条悟的身影不断穿梭在这群已经被洗脑的信徒间，把情绪激动、试图献祭自己的信徒一个个击晕。
他对付诅咒是一把好手，可他不擅长对付人类。尤其是，夏油大人已经把他驯化了，至此，普通人对他来说已不是草芥。所以，他有了弱点。
“多么美丽的一副场景啊——神之子居然在试图拯救邪神的信徒——小小姐，您说，不是吗？”一个轻柔而沙哑的声音蓦地在我耳畔响起，我瞬间转身，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长相普通的孕妇。
虽然她面带笑容，看起来十分和善，但我瞬间警觉，握紧了自己的手机。
我知道，人总是会容易对弱者掉以轻心。譬如老人，妇女，和小孩。但实际上，危险源于自身的傲慢。越是看上去不起眼的敌人，实际上可能更为难缠。
“离我家小孩儿远一点儿，人面树。”好在我还未与之动手时，我听到了熟悉的、令我下意识放松下来的声音。
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他面色冷峻，幻影移形般在那个孕妇身旁闪现。他用手掌锁住对方的喉咙，指尖处危险的咒力蓄势待发：“你越界了。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现在，有什么遗言吗？”
那个女人即使被锁住命门也依旧不慌不忙。她甚至笑了，不再伪装的声音也恢复了雌雄混杂的粗旷：“机会吗？哈，说出去有些可笑，我所听过的六眼神子，并不是个会心软的人呀。”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好奇地问，“那么，是谁让您拥有慈悲之心了呢？”
“这与你无关。”我看出五条悟并不想与她废话，手指发力，神情漠然地捏断了女人的喉咙。
女人却没立刻咽气，反而歪着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所以，您与广场上那位——究竟谁才是真的呢？”
我看着那个女人在说完这句话后，竟变为一截人形枯木，直挺挺地从窗口向外倒了下去。伴随着楼下人群的惊呼，广场中心的枫叶瞬间发芽、长大、变红、落下，最后只剩光秃秃的树干，如同枯死一般。
教徒的献祭仪式被骤然打断，敏锐察觉到形式变化的十八岁五条悟瞬间抬头望过来，猝不及防地见到了本不属于这个时间线的人。两双一模一样的蓝眼睛，隔着并不存在的时间与空间，第一次对视在了一起。
十八岁的五条悟眉毛不自觉地挑起，仿佛一只第一次见到了自己在河水中的倒影的大白猫，困惑而又有点兴奋与好奇。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见躲不过，把头探出窗外，大大方方地笑着挥手致意，转过头却有些伤脑筋地对我说：“这可怎么办？现在可不是见面的时候啊。”
就在我试图替他想办法的时候，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冲我调皮地眨眨眼，俯身‘啪嗒’亲了我额头一下，璀璨的蓝眼睛里充满了狡黠：“所以，靠你了，宝贝。我们下次见。”
“喂！等等！”我惊呆了。想抓住面前的惹祸精，却发现我还是反应慢了，身侧已经空无一人。他就这么扔下我跑了？“啊啊啊！不负责任的大人！”
眨眼间，这个世界十八岁的五条悟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他抬起墨镜，蓝眼睛不停扫视着四周的残秽，语气十分好奇：“他是谁？”
“呃……”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难道要和他说，这是未来的你？
“不想说？”五条悟挑起眉，伤心兮兮地做出一个抹泪的动作，怪里怪气地调侃，“原来笨蛋女儿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呢。爸爸我好伤心啊。”
“啊……”我更加不知所措了，毕竟我也有点儿心虚。所以我抬起手臂，抱住他的腰，手忙脚乱地想要安慰他。
却没想到，他从掌心抬起头，就对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所以…三只喜久福就原谅你。”在我目瞪口呆中，他冲我调皮地眨眨眼，“费用就从你干家务活里扣哦。”
滚蛋吧。
无论是十八还是二十八，只要是五条悟，就不值得同情和较真。
十八岁的五条悟和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谁都没告诉我涉谷究竟发生了什么。
十八岁的五条悟仿佛一下子变得忙碌了起来，很多时候都很晚才到家；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更是直接玩起了失踪。加上十七岁的夏油大人前些时候大学开学了，他想快速在两三年间完成学业，所以我们的日常生活被暂时托付给五条家的女仆和管家照料。
实话实说，五条家什么都好。
舒适的住宅环境，精致而又美味的食物，美丽的庭院景色……但就是，在这里生活久了，会让人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美美子曾邀请熊猫和虎杖到这里玩儿。
他们俩到了我们家后，都十分惊叹五条宅的气派。熊猫甚至夸张地哇哇叫着说，想赖在五条家后花园的竹林里不走了。
美美子听到后特别开心，一副小主人的样子，又是带他们参观花房，又领着他们参观茶室。但周末偶尔会来这边住的伏黑惠却总表现得像个客人，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我不招呼他，他甚至不会主动踏入我们的休息室。
有一天闲聊，我和祈本里香讨论过这件事。
面对我的疑惑，祈本里香翻了个白眼：“那是当然，伏黑他自己有家的啊。”
“你指的是他和津美纪租住的那个小屋？”我更不解了，“可那里环境那么差。虽然我不太开心，但名义上，五条悟的确收养了他，夏油大人也给他留了房间，他为什么不把这里当成家呢？”
“寄人篱下的滋味，像你这样被家长宠坏了的小孩儿怎么会懂呢？”祈本里香嘟着嘴，用手指揪着草地上的花瓣，“教会你爱的不是人，是经历。而让你有家的感觉的，不是多么完美的环境，而是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会有在你身边、相信并支持你的人呀。”
伏黑惠的家……唔，说起来，那个讨人厌的禅院家嫡子现在倒是不想弄死伏黑惠了，他反倒总是试图给伏黑惠洗脑，因为——
“我仔细想了想，相比于我那些饭桶叔伯们，还有我那对儿没咒力、纯吃白饭的废物表妹，你还是有点儿用的。至少，长大后可以给我当跟班儿。搞死那群老家伙，你可以打头阵。”
只不过，被夏油大人教育过的伏黑惠也不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他放出了玉犬，一口咬在了以‘监督’的名义、来五条家探访的禅院直哉的小腿上。
禅院直哉原本嚣张的表情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一下子变得滑稽极了。
我倒是没觉得意外。反倒是一直低眉敛目、规规矩矩地跟在禅院直哉身后的一对姐妹花被伏黑惠的举动惊到了。妹妹吓得快哭了，姐姐却向伏黑惠投来了饱含羡慕和赞许的一瞥。
那种表情，是……不服？
我听修先生说，御三家中，禅院和加茂，要比五条家封建得多。前者靠族内通婚提纯血脉，后者靠开枝散叶稳定根基。
可就目前来看，禅院家不止破天荒地出了个敢入赘女人家的禅院甚尔。这年轻的一代看起来也‘人才济济’——
每天都在妄想着下克上、干翻老东西自己上位的禅院直哉；和站在他身后，看起来乖顺、实际上却各怀心思的禅院家双胞胎。
我觉得他们禅院家的人有趣得很。
那一对儿姐妹花，有机会我也应该带着美美子去和她们认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