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警长的工作无奈中止，特里斯看时间尚早，便打算返回社区图书馆继续查找资料，没曾想登上返程的公共马车没一会儿，他突然闻到一股古怪的臭味，弥漫于车厢，引得周围人也纷纷皱眉四顾。
和自己有关吗？他下意识抬起胳膊闻了闻，但没能闻出什么，那种混杂的腐烂气息也没理由从自己身上传出，但等马车到达一站，他还是跟随那些捂着口鼻，实在受不了的乘客跳下了马车。
来到宽敞的街道，臭味却依旧环绕身旁。
好吧！特里斯无奈地想，只得在身上四处摸索，而后很快，他就发现了臭味的来源，竟然是那颗奇怪的种子。
它没像往时那样种壳紧闭，反而将其微微打开，黑色的物质软塌塌地露在外面，看上去就好像吐出了舌头，而臭味，也正是从那儿发出来的。
“……不会是死了吧！”
虽然一头雾水，特里斯还是吓了一跳，他承认自己在养殖上没什么天赋，但这死的也太突然了！他赶紧捏着两枚种壳将其上下晃了晃，黑色的物质没被收回反而甩出了更多，且借由他的动作，快速缠上了他的手指。
“啊、喂！”
刺痛感瞬间从手指传遍全身，特里斯大喊了一声，忙松开手指用力挥了挥胳膊，它大抵真是出现了什么问题，竟轻而易举被他甩开了，张开的黑色物质连带着种壳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活像甩掉了一块湿漉漉的抹布。
街道上有不少的行人往来，注意到他的动作，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特里斯最怕遭人注视，赶忙走近蹲了下来，扯着种壳部分小声道：“没死就别搞这搞那的，你又怎么了？？”
道具会说话意味着危险，但不会说话，一样叫人头疼。
“大概是吃坏肚子了。”
看热闹的西塞尔终于现身树影之中给出了解释，虽然这解释也十分的莫名。
“吃什么坏了肚子……？”特里斯愣了一会儿才迟疑反问，它不是只喝了牛奶吗？的确有些人会对牛奶起不良反应，但现在才起，是不是太迟了些。
“刚在黑夜那起事件的现场让它处理了一点多余的废料，没想到这么不经用。”
西塞尔的口气意外地很不客气，或者说，很不满意，加之居高临下的视线，就连特里斯听了都感到后背升起一股瘆人的寒意。
“无论是短时间吃的太多消化不良，那东西有毒，还是黑夜伤到了你都构不成理由，不要忘了我带你出来的目的。”
他没有蹲下，只是用鞋尖碰了碰摊开的黑色物质的边缘，或许因为严厉的语气或许因为它本就怕他，种子一边迅速收起了临近他的部分一边向特里斯的脚靠，它的状态确实不佳，花了一点时间才像上回那样，从特里斯的鞋面攀上他的小腿。
处理废料……？自己入梦那时，他果然还是参与到了黑夜的那起事件当中？
特里斯倒是立即来了兴致，脑子也奇妙地飞速转动起来。
种子应该算是能够自主行动的生物吧，还听西塞尔差使，估计作用能像打猎时带出去的狗狗？西塞尔负责对付对方的神奇道具，它应付道具产生的其他……？怪异事件现场的「废料」肯定是更糟糕的东西，它处理的方式就是全吞进肚子里？那感觉不舒服，好像也可以理解了……
想到这里，特里斯不免心生同情，但那毕竟不是正常生物能做的事，便还是警戒着没去碰它，只是向西塞尔询问：“那、那我要做些什么吗？它要是一直散发着那股臭味也不方便继续带出门吧。”
“哼。”
西塞尔竟没有多少犹豫，干脆说道：“没用的东西就处理掉吧。”而后抬起手，掌心向下一放，蛇杖迅即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诶——嘶！”特里斯刚表示出震惊，就感觉脚腕传来一阵被缠紧的疼痛，低头一瞧，果然是那颗种子伸出触手死死抱住了自己的脚腕。
“你抓着我也没用啊，这是你自己的问题吧！”特里斯无奈地想要将其拽开，但这回竟根本拉扯不动，看来它精神还好得很，而且那股臭味，已不知何时消失了。
西塞尔又冷冷哼了一声，态度反倒是放松下来，回到了往时的淡漠：“既然没事了，就走吧。”
“……”种子没有吭声，但也小心地放松了抓握的力度，一拉一拽着，慢慢爬回了特里斯前胸。
这就好了？不会刚才都是装的吧，故意让我带不走它什么的……
特里斯既诧异又感觉无语而好笑，但问题顺利解决，他自然高兴，随即站起身拉开外套，主动将种子放回了口袋。
“你果然还是去帮他们了。”
接着，他转向西塞尔兴致勃勃道，“在警长的事上黑夜会回帮我们吗？”
或许因为站起，能够与他平视，黑发青年的神情柔和一如往常，仿佛刚才说话的并非他本人。
“如果能够回帮，那件事也轮不上我们插手了。”
他歪歪脑袋看向前方，只是略显遗憾回应。
正如林恩说的，调查警长最大的阻碍，其实来源于当地的黑夜教会及警局，他在此地威望极高，难以撼动，而他们遇到那起事件，正是明晃晃地指出了这一现实。
林恩的方面无法突破，自己这边倒存有缝隙，但该如何安全隐蔽地推进，需要一点计划及准备。
西塞尔最终还是给出了三个地址，但令人意外的是，拿到地址的林恩没有强拉他陪同，大抵因为他有独属于自己的，调查秘密集市的手段不便于展示，特里斯好奇归好奇，也乐得清闲，特别是对方很快就给了自己第一笔酬劳，他当即决定，先愉快地放松几天。
毕竟接下来几天，恰好包括了悠闲的周末。
一到周末，附近广场的集市就会变得热闹非凡，更多的活动及商品引来了更多游人，身处无趣的乡下之时，特里斯最期待的就是集市举办之日，这里的集市，自然也要好好逛一逛。
当然这其中还存在着一个麻烦，即一天一夜过去，种子的状况依旧不佳，把牛奶当洗澡水般泡着，一没看着便会咕噜噜地沉下去，特里斯见状终于心软，再度向西塞尔询问要不要做点什么。
“老实说，我不知道。”
西塞尔情绪稳定，但回应也直白而干脆，“损坏的道具换掉就行，有什么必须保留的理由么？”
那也太浪费了！他不需要道具的实体就算了，自己能去哪儿更换啊？
特里斯在心里嘀咕，明明是他催着赶着自己去寻找道具，怎么道具到手反而不珍惜了？
“你问问它们自己，或许能找到一些思路。”西塞尔看他郁闷，到底还是体贴地给出了一点建议，特里斯无法读懂种子的想法，当然只能向它们寻求帮助了。
“……”
蛇杖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应，事实上特里斯已不记得它上一次理会自己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没见过世面的废物古董理它做什么！”
皮哥倒是骂骂咧咧反应极快，“没用了就扔了！扔了！神的座下才不需要这种脆弱的破烂！”
什么神的座下……也太夸张了，特里斯大叹气道：“换位想想，你只是破了个洞，也不会希望被就那样扔了吧。”
“哼！破了个洞也不会影响我的能力。”皮哥气咻咻但又带几分认真说道，“但那家伙吃不下东西，可就完全发挥不出实力——不对，对那位而言，已经称得上根本没任何能力了，被抛弃也没什么奇怪的。”
那位？西塞尔吗？的确，在黑夜的事件现场，他使用的正是它吞食的能力……特里斯挠了挠头：“这是很难得的能力吧，能保住的话不是更好？”
其他道具或许能在集市遇到，但像它那样的「活物」，恐怕还是需要前往人迹罕至，但又存在生命系神灵的地方寻找？
皮哥重重啧了一声，咕哝了一句我知道啊，但还是顽固说道：“你小子关心这些做什么，你又无法利用它，它还一直对你虎视眈眈，借这机会除掉指不定还是好事一件！”
嘶……从生命安全方面考虑的确……
它说的不无道理，但特里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放弃。
“毕竟没有哪件道具不想吃了自己的持有者。”
水面涟漪波动，很快便轻快地显出了两行文字，特里斯撇了撇嘴，继续询问：“所以你有什么办法吗？”
“你问我就对了……”水镜得意洋洋回应，但停顿了片刻，却道，“但老实说，我和它存在一部分竞争关系，帮助它，对我没有好处。”
“竞争？”特里斯愣了愣，它不是打探消息类型的道具吗？那枚种子可是完全无法交流啊。
“主人知道。”水镜又骄傲接话。
又是西塞尔？特里斯无奈：“只是存在一部分竞争关系，也就是说帮帮它也没所谓吧……它一直和你待在那个城堡的地下，应该多少有点感情？”
“什么感情？”
水面浮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可是神造物，它不过是一兜傻乎乎的盆栽，换作是你，会对一棵盆栽产生感情吗？”
特里斯默然片刻：“养的久了肯定会吧……”
“好吧，当然了，这就是你们的弱点。”水镜叹气道，“那就来求我吧，说点为了她我什么都会做！之类的话。”
……这家伙，是想起了什么骄傲的往事吗？特里斯无语道：“还不至于到那地步……”
“那怎么办？”水面的文字摇来晃去，看上去异常的放松。
那怎么办，那就没办法了，换个家伙问问吧……特里斯心想，一边扭头向四周望去，可他并没能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指示自己在窗边放下盛水的碗，并将镜子形成的小球丢入其中以后，西塞尔就消失不见了。
“西塞尔不在啊。”他只得对水镜说，“你先在这儿待着吧，我找别人问去。”
“诶？什么？”没曾想水面的文字瞬间改变了，“你要去哪？”
“去图书馆？”对于它说话口气的突然转变，特里斯一脸茫然，但仍老实回应，“那里有智慧的人，应该也知道些什么。”
“不，我是说……”
水面慢吞吞浮起了一串气泡，而后才继续显示，“好吧，那你、你先把我挪到桌子那边去。”
“为什么？”特里斯一边好奇一边不由自主地瞥向了厨房内唯一的一张桌子，那不过是一张空空荡荡又平平无奇的单人桌，被随意放置在靠近垃圾桶的阴暗角落，虽说独居者也可以坐在那里享用晚餐，但特里斯自己宁愿端着盘子多走两步，到敞亮的客厅吃去。
“没为什么……那看上去风景好一些。”
水镜的回应完全可以称得上莫名其妙了，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明显就是靠窗的风景更好，特里斯等了一会儿，见它没有给出更多解释，便背起手悄悄退后了几步，打算直接无视离开。
“嘿！嘿！”
没想到水面顿时波澜涌起，文字也立即换做了妥协的回应，“好吧，我知道一些或许能帮上忙的东西，拿个瓶瓶罐罐过来，带上我到市场去，如果那儿有，我会指给你的。”
“怎么突然转变态度了？”
特里斯不免惊讶，“这可不是我请求你。”
“没什么……”
水面缄默一阵，“或者你还是把我挪到那张桌子上去。”
“我不。”
察觉到两者之间的天平已微妙倾向自己的特里斯当即抱着胳膊拒绝道，“我要走了。”并再度退后两步。
到底是什么造成了它的妥协？
他在意极了。
桌子与窗边，当前最大的差别好像只有——
“嘿！别！”
水面激动地跃起了一颗巨大的水滴，像是想要追来，然而靠近碗的边缘，它又急急忙忙向后拐，仿佛面前是一片悬崖连接着深渊。
“……啊哈。”特里斯忍不住笑了，“我想起来了，你不能没有水。”
在西塞尔手中那副模样，恐怕就是它最低限度的存在姿态，如果碗里的水因为无人理会，暴晒蒸发殆尽，它便会就此消亡。
“哈哈哈哈哈哈！那果然就是你的弱点！被抓住了吧，脆弱的小玻璃珠！”
水镜自己还没说什么，皮哥忽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并呱噪骂了起来，吵得特里斯赶忙将它所在的那手挪远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