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愿意交流，像平时那样也没有问题。”

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抬起头，口气温和地微笑说道，“想想它的上一任持有者，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一点了？”

“也就是说它和那小偷本来就臭味相投是吧……”特里斯一边拍拍衣裤起身一边咕哝，“后来大概是被控制了，但前期两位一定很聊得来。”

西塞尔唔了一声，竟赞同道：“它是挺喜欢说话的。”

那已经不是简单的喜欢说话了吧刚才它可是在明明白白地骂我啊！回想刚才遭遇，特里斯只觉脑袋一阵疼，耳边仿佛还有嗡嗡作响的嘈杂余音。

“顺便一提，”然而西塞尔在旁只随口补充，“它说它叫皮哥，如果您愿意，也可以称呼它小皮。”

皮哥？特里斯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反问：“这是在讲冷笑话吗？”

“什么？”黑发的青年神色单纯地眨了眨眼。

它自称皮哥难道不是因为它是一只皮革制的手套吗……啊不过算了。

他不理解，倒显得是自己突然说了个冷笑话了，特里斯抿了抿嘴，最终放弃了解释，站起身将蛇杖拿回手中，事毕之后，他下意识朝抛出手套的方向看了过去，结果发现那只手套仍安安静静躺在地上，似乎在等他前去拾取。

“……”特里斯哑然片刻，便转向西塞尔求证，“我需要去把它捡回来……？”

“当然。”没想到对方反而挑眉惊讶，“你还需要它不是吗？”

呃、呃，我还需要它啊……

不清楚他所说的需要是指当下还是以后——不过似乎也没有差别就是，他的意思显然就是自己需要捡回它了。

“能让它不骂我吗？”特里斯认真问。

“不和它说话试试。”西塞尔轻快答，并再度抬手掩在了嘴前。

好好……特里斯无奈暗想，叹着气走了过去，此时安安静静的它倒是和普通手套没什么区别，小心将其捡起，前后拍了拍灰，也没引起什么激烈的反应。

话说回来……自己这是第一次这样接触它吧？

用拇指轻轻刮着手套光滑的表面，特里斯忽按耐不住感慨，自己使用它的力量也好几回了，但直到这时，居然才产生一丝自己「拥有」了它的实感。

“……”

不会是因为这正是当时戴在小偷手上那只吧……？

默默感慨一阵，他突然意识到，那起事件之后，这手套应该在黑夜或者星星那里，西塞尔和他们做了交易，会不会交易的内容还包括了得到这只手套实体？也就是说，他的确是直到这时，才真正得到了它……？

快步奔回雕像前，他立即将手套伸向了西塞尔问：“这个是真家伙？”

对方毫不犹豫地嗯了一声，反而问：“怎么了？”

怎、怎么了……特里斯张了张嘴，暗想，也是，怎么了？自己都有蛇杖了，多一件道具怎么了？

“没、没什么。”于是他又立即摇了摇头，高兴地咧了咧嘴笑说，“就是感觉挺突然的。”

西塞尔此时神情已恢复了往常，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便望向台阶中心的雕像群说：“那继续先前的计划吧。”

现在自己手里已经有一瓶酒了……特里斯也扭头看了过去，同时轻快应了一声好咧。

清除掉酒瓶封口周围的蜡质，用力拔出瓶塞，爬上葡萄酒杯雕像所在的平台，将瓶中液体从上方倒入倾斜的酒杯，行动进行得十分顺利，展现的结果也如特里斯预想的那般，深色的水柱飞流直下，的确径直落入了地面的浅池。

特里斯在平台上倒空了酒瓶，迅即跳下，拍拍屁股跑回了浅池之前，西塞尔的身旁，在意询问：“怎样？有什么发现吗？”

一手拿着蛇杖，一手抵着下巴的黑发青年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说了声没有，而顺着他低垂的视线看去，特里斯很快发现，一瓶酒竟不能填满那个浅池，自然的，也就没有液体从两侧排出。

“还不够吧！”他毫不在意道，决定再抓取两瓶过来，不过在正式动手之前，他再次和对方确认了一遍，像过去那样通过咒语及动作规规矩矩使用手套，不会引起它破口大骂。

“是的。”西塞尔的嘴角也再一次地向上扬了扬，“这取决于你。”

虽然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可想他话里有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特里斯便也没多在意，毕竟取决于你这话听着就好，既然能取决于他，他当然是不愿莫名被骂的。

认认真真念诵咒语，触摸地面凭空抓取，在又取出两瓶酒并重复罢先前的动作以后，浅池终于被灌满了，多余的酒水翻过浅池的边缘，流入排水短渠，一点点消失在渠道尽头，不过还未等它们完全流走，特里斯就迫不及待扭头又问：“现在呢？”

依旧抱着胳膊支着下巴似在细心观察的西塞尔反而斜来一眼，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特里斯转动脑袋看了一圈周围，老实说，他自己并没发现周围有什么动静及变化，纤细的流水声结束以后，酒窖便恢复了死寂，所以西塞尔的意思，莫非的确什么都没发生……？

“不会是……还不够吧？”

他皱着眉，边思考边自顾自继续说道，“如果以前这里摆放的是酒桶，流出的量及时间会更多，这当然不是两三瓶酒能比的……”

可问题是，现在要去哪里找那么多酒水？

“或者，换个角度考虑？”

正思索着，耳边忽响起了轻柔的话音，特里斯抬起头，就见西塞尔大步走到了雕像跟前，背起一手，在酒杯下举起蛇杖，一边循着水流的路径将其向下移动，一边继续慢慢说道，“使用巨大的酒桶倾倒美酒，或许也是在模拟一种永恒状态，而我们都知道，表现永恒最简单的方式其实是——”

话还没说完，蛇杖的下端已笔直触碰到了浅池中心底部，往后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沉默盯着自己放在蛇杖头部的右手，同时稍稍用力，将其向下压了压。

“西塞尔……？”

特里斯没有注意到他手上并不明显的动作，只是因为听他突然停下解释，于是疑惑唤了一声。

而也就在这时，某个方向，突然传了一声闷响，那声音同样很不明显，若非这里安静异常，恐怕还不易察觉。

“……储藏室？”他眼一瞪，脑袋一抬，迅即小声问道，西塞尔反应也快，幽深的视线立即转向台阶上方的小门，同时说：“去看看吧。”

两人很快赶到了餐厅前的小石室，查看一圈，竟然真在一面凹陷的石墙一侧发现了一个仅能容一人通过的入口，这里原先同为石壁，也就是说，西塞尔刚才的动作，当真打开了一扇暗门。

特里斯将灯挂在蛇杖顶部，伸入门后照了照，里面的空间并不宽敞，也是两面石墙夹着一段下行台阶的结构。

“好厉害。”收回蛇杖取下提灯，他忍不住扭头崇拜说道，“真被你发现了。”

黑发青年抿了抿嘴：“有趣的谜题。”接着只见他抬手张开五指，任由一枚悬挂了黑曜石的吊坠垂落，黑色的晶石向上弹了弹，平稳落下后，先是左右晃了晃，后便开始沿顺时针方向小幅度旋转，特里斯认出了那是一枚灵摆，顺时针的转向拥有正面积极的意味，他居然会用灵摆占卜着实新奇，不过自己更在意的地方其实是——

“没看错的话，这灵摆是不是断了一半？”他随即指着晶石部分好奇询问，灵摆的损坏……不会影响占卜结果吗？

“嗯。”对方应了一声，大抵回答的是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小问题。”接着就见他手一抬，扯回灵摆，将其快速收入了掌中，转而说道，“前方安全，我们走吧。”

小问题啊……那就是没问题吧！特里斯暗想，看来他刚才的确是在询问前方安不安全了。

占卜结果显而易见，他便赞同地点了点头。

一手持杖一手提灯，小心跨入暗门之内，见周遭无事发生，特里斯松了口气，随即大胆地迈出了第二步，没曾想这回左脚刚踩上台阶，就感觉整片台阶向下沉了沉，同时身后传来有一声闷响，竟是一块不知从何而来的石板牢牢封住了入口。

特里斯吓了一跳，西塞尔的反应倒是寻常。

“看来这里只允许一人进入。”

他虽跟在特里斯身后，但石门的突然关闭对他当然毫无影响，见此情形，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石门说，“也就是说，这地下二层还是独属于一人的。”

他表现得不慌不忙，特里斯鼓起腮帮吐出一口气，也很快平静下来，接话道：“肯定属于城堡主人吧。”

诶？等等……话音刚落，他自己倒是陷入了思考，这地下室，不是男主人特地修给那位女士的吗？怎么还专门修了一层给自己？而且是只给他自己一个人的……

隐隐约约，他觉得自己有些理解了西塞尔先前所说那句这份爱情并不纯粹的含义，这家的主人，有自己的秘密。

“感觉和神奇道具脱不了关系啊……”

他自言自语道，再度定了定神。

沿着台阶向下走，一片更为巨大且幽深的区域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然而此时手中提灯的光却没有办法像先前那样触及此片区域的各个角落，因为这里，竟是一个庞大的石制迷宫。

“……疯了吧！”

特里斯提着灯在迷宫数个入口前的空地打转，一边举头四顾一边惊叹，“搞那么隐蔽的暗门，就为了藏一个迷宫？！”

从暗门的台阶走下，紧接着就是另一条不高但颇宽的台阶，正面对着迷宫的四个入口，台阶左右尽头各有一尊类似树木的雕像，不过似乎是在原来的石头上雕刻而成的，因此与整个空间贴合得异常紧密，由于迷宫前没有其他东西可观察，特里斯转着转着，就来到了其中一尊雕塑前。

约莫二三人高的雕像本身没有太多特别，最吸引他视线的，竟是雕像上方岩层中钻出的一些像是树根一般的结构，不算突出显眼，但出现于此，不免让人好奇。

长这么深……这附近有大树吗？他不由得疑惑回想起来。

“看来倒酒并非全无用处。”

西塞尔稍显愉悦的话音却在这时自远处响起，直接打断了他的回想，意识到对方发现了什么的特里斯马上收起了思绪循声扭头，即见黑发的青年站在其中一个入口之前，正背着手低头观察，他赶忙跑了过去，一边顺着他的视线向地面看去一边追问：“为什么这么说？”

西塞尔没有回答，当然特里斯也不再需要他的回答，视线刚在地面落定，他就理解了他那句话的含义。

迷宫区的地面由大块大块石板铺成，其中存在许多缝隙，两条分别来自左右两侧的液体曲曲折折流过，最终汇聚在了这个入口前，并且，汇集的水流还在继续深入，仿佛一个指向明确的路标。

“的确是个有趣的谜题！”

特里斯顿时雀跃欢呼道，同时灿烂笑着看向了身边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