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完身上所携，保险起见，特里斯决定先用城市地图查看一番周围的环境。

地图显示这条狭小巷道左右都是楼房，尽头连通的则是另三条小巷，总而言之就是那一整片区域都是相对密集的建筑，并没有开阔马路及公园。

之前好像听莉塔说过，这样的区域好像挺容易出现事故的……特里斯皱着眉收起地图，定了定神，握紧手杖，最终还是毅然迈开了脚步。

西塞尔默默走在他的身旁。

这次异常气息出现得有些突然，他还没来得及在雾中对此进行观察，不过他也早已做好了准备，那样慢吞吞地按着命运给出的线索行事，是不会长久的。

教会已经有了针对的目标，那个神秘的组织似乎也开始了一些有目的性的行动，无月之夜即将走至极盛之时，一切都加速。

更何况，他总要自己做出判断。

所以这次的事是什么？

新的污染物？还是会牵涉到各大教会各位神灵？单纯救人倒也没有问题，只要特里斯本人别出什么岔子……

他单手推了推眼镜，微扬下巴，左右张望，尝试确定气息的来源。

不知什么原因，走入巷道之后，那股令人不安的气息反而像被摊开一般变得淡薄了，虽然往好处想，那也说明事情还没有到无力回天的地步。

他朝着一个方向稍稍眯了眯眼，那里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可就在他集中精神瞬间，奇异的变化，出现了。

一条透明的，然而身体像被啃食的七零八落般的古怪游鱼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接着一刻不停极速穿过了他，消失在了巷道的另一端。

那是一只灵界生物。

西塞尔皱了皱眉。

虽然这也不算什么异常……不用特殊召唤，弱小的灵界生物也会主动寻找对它们而言营养丰富的地方，比如，现世中污染事件发生的，已发生的，或尚未发生，但已有布置的地方。

这同样是个不错的查找污染事件的方法，但实话说，他并不喜欢。

因为奇怪的“鱼”越来越多了。

被咬碎了的鱼形，上大下小的锤形，细长分裂的树形生物，出现而又消失，就算它们不像刚才那只一样，会大胆地直接冲向他穿过他，但它们光是那样没头没脑地四处游动，就已对他的观察行为造成了很大干扰。

看来自己当时不该去关注那些混乱的灵界生物。

他不免有些后悔地想，如果自己不去关注，不去探究，了解，也许它们就不会像现在一样烦人。

自己原本是看不到它们的。

纵使它们本就存在，也仅会表现为某种气息的浓淡，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造成视觉上的困扰，与「知道越多，便越强大」这一说法类似，在他对灵界生物产生兴趣的一瞬间，灵界生物便相应的，得到了进入他的世界的许可。

后悔归后悔，但当时如果自己置之不理，恐怕会引起其他问题吧。

此时再思考这事当然毫无意义，若将其视作一种交换的代价也令人无话可说，西塞尔轻叹口气，将手杖交给了特里斯防身，自己便只得徒手清理它们了。

没错，徒手。

闭起单眼，抬手竖起食指，在眼前平整地划了一道，一片如同被橡皮硬擦出来的干净区域随即出现，而目睹身旁未来得及躲避的弱小生物被某种强大力量硬生生擦去，剩下的怪鱼也慌忙不迭地四散逃开了。

早这样能省多少事？

追着向自己后方逃去的生物身影偏了偏脑袋，西塞尔无言暗想。

——！

然而思绪还未平定，一股惊人的压迫力忽地出现在了面前，西塞尔心弦霎时紧绷，回头同时下意识地抬手挡在身前，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眼下并没持有手杖，于是立即改变了主意身子一歪，迅速向左闪开一步。

一条形似鲨鱼的生物张着尖牙遍布的血盆大口从身边堪堪冲过，即便他躲避得已算十分及时，胳膊还是被其身侧突出的尖刺划出了一道清晰可见的伤口，血液飞溅而出。

西塞尔捂着胳膊被划开的部分下端向上一抹，伤口连同衣服破损瞬间消失，然而那条大鱼的影子也已再看不见了。

有意？无意？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还来不及判断，但从对方确实对自己造成了伤害来看，来者绝非善类。

下意识地想要提醒特里斯一句，情况或许会突然变得十分危险，可定神看向四周，青年的影子却也不在，再花一丝精力寻找，才发现他居然抛下自己早早跑出了巷子，正气势汹汹地，和三个混混打扮的毛头小子在一间废弃仓库样式的建筑前交谈，另有一个小孩躲在他身后揪着他的衣角，被吓得瑟瑟发抖。

所以是……看到那小孩被人欺负，便冲去帮忙？

西塞尔迅速回顾了一番他的记忆，只得摇摇头，无奈地默默道了声好吧。

看上去这一时半会，他还没有空闲听自己说话。

视野回归清静，想着让对方先办完自己的事，他便没有采用直接移动的方法，而是慢腾腾地再度迈开了脚步，可没曾想这一步还没落下，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古怪的大鱼，居然再度出现在了他的前方。

是刚才的伤口刺激到它，让它觉得有机可乘？

灵界生物的勇敢有时着实令人佩服，西塞尔皱皱眉头，当即向后退了两步，而那大鱼见状，果然像怕他逃走般摇动着扁平的尾部，加速猛冲了过来。

差不多得了吧。

看到它再度张开那张怪牙横生的大嘴，西塞尔暗想，已经全盘展示过一次的进攻形式对他而言可不管用，所以这回，他直接抬起了手掌，再次于眼前一划。

空气剧烈震动，本就狭窄昏暗的巷道光线更弱，这回便能隐约地看到，无形之中，好似有一只体型更为庞大的生物，随着他手掌挥动，从侧面突然地袭向了那条大鱼。

并不是被简单擦去，或许用一口没过形容更为贴切。

大鱼似乎很快意识到了危险迫近，但它停下并意图观察的举动反而更快要了它的性命，体型更大的生物如同一波汹涌的浪潮瞬间就将其吞没，待西塞尔放下手掌，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虽然，只是眼前。

抬起头，仍能窥见大型鱼影出没，而在其背后，在其周围，在更深更远的地方，好像有更加危险的影子正蠢蠢欲动。

……麻烦了。

西塞尔终于发现，自己似乎需要再花十倍的力气才能走出这条不长的小巷。

而也正因如此，那只巨大的生物没再顺势隐去，它的气息平静了下来，长而蜿蜒的身躯也于阴影中显出了一点浅白色的模糊轮廓，它将黑衣黑发的青年默默环在中心位置，并温顺地垂下脑袋，似乎在认真倾听他的低声安排。

—

终于看清了那只吞天没地的巨兽的样貌，站在一旁建筑高处的老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即便此时它并未昂首浮于天上，溢出的气息也足以证明其身份，那确是一条蛇没错，但可怕之处也正是在于，它是可被清晰归类于蛇的生物。

没有尖刺，翅膀，四足，没有任何多余冗杂的部位，无论谁人看到，都能轻松呼出其类型。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它原始而古老，如同所有的图案都能被视作圆与直线的组合。

这也意味着，它相当强大，鳞片在其身上都并不显著，或许在那些蠢笨的灵界生物看来，它就像一份肥美肉块，但在人类的认识中，它从容存活至今，反而说明它深藏不露，且富有城府。

最后，这还意味着，它能轻易被人类接受，不管讨厌抑或喜欢，大家都知道蛇这一存在。

那么，所以呢？然后呢？将这三点加起来，又能得出怎样的结论？

老人心中很快有了猜测，但他压抑着遍及全身的颤栗，并未继续由此展开。

他并不希望自己，他们，真的撞上了一位古——

不！被称为上古真神的存在只有那位，祂还在缓慢苏醒之中，所有当下活跃于世的所谓神灵，都不过是人类装扮的伪神罢了。

仔细看，那个青年的身姿并未消去，巨蛇盘成圆形将他护在其中，也就是说，它应当也是听从他召唤而来的，本身不过一只面貌吓人的，试图模仿神灵的契约生物罢了。

根本，不值得畏惧。

老人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番心绪，接着抬起手，嗓音嘶哑低沉地命令道：“继续按计划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