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塞尔已经走了，忙自己事去了，这显而易见，但那种微妙的疏离感……是怎么回事？就仿佛往时他都是直接离开，然而这回，他冷酷无情地，顺手砰地一声关上两人之间的那扇大门。

“……”

脑海中莫名浮现那样别扭的画面，只让特里斯烦躁地直挠头。

……不不，开什么玩笑！自己怎么会在意他不详细告知到底去做什么！就算自己稍有长进，但对于一些未知还是会有所顾忌……毕竟好奇害死猫，这可是写在神秘学课本封面上的。

而且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要回回都在意得不行，那自己早把自己难受死了。

嗯……再怎么好奇，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啊……

特里斯轻轻吐出了一口气，用力甩甩脑袋。

而且自己眼下根本也没闲着，比起担心绝对不可能出事的他，还是担心担心自己那些考试吧！

将这样的念头重复数遍之后，翻涌的古怪情绪终是渐渐平息，而他也再度迈步，向前奔跑起来。

冲上咖啡厅二楼，直奔向角落的卡座，还没看清人影，他就先匆忙道了声歉。

“嘿，我们刚还在讨论你呢，占卜大师。”詹姆毫不在意地笑道，同时张开双臂，像是对他表示了欢迎，而在他的对面，艾娜也立即抱起胳膊向桌上靠了靠，好奇询问：“和那位教授谈完了？”

“呃、嗯，但结果挺让人困扰的……”特里斯一边苦笑着回答，一边侧身准备坐下，一边转动视线，环顾了卡座一圈，“嗯？这位是？”

紧接着，他就发现卡座内侧，还紧张兮兮地坐了一个胖乎乎的男子。

“哦！他也是今年刚入学的新生，我们的新会员，叫巴顿……巴顿，对吗？”艾娜旋即热情介绍道，还扭头向对方小声确认了一遍。

“是……是，你好。”巴顿红着脸，先是应了艾娜，随后便向特里斯磕磕绊绊补充道，“我、我读的是历史系……有关初世纪和神、和神灵的那段历史，未来打算考入神学院，所、所以——”

“你是历史系的学生？！”特里斯一下愣住了，这也太凑巧了吧！想什么来什么？

“呃啊，是、是的！”巴顿明显被吓了一跳，赶忙两手前伸坐得笔直，同时继续说道，“我家算是古董……做古董生意的，接触了比较多一二世纪的古物，所以他们希望我、我能接受完整的，这方面的教育，但假期期间我看了一些书，又、又逐渐对神学有了兴趣……”

“等等，巴顿先生，你想来杯——我看看，粉红爱丽丝吗？”詹姆看着菜单，忽然出声打断了他。

“嗯？酒、酒的话我恐怕不行……”巴顿忙摇头。

“那看看你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文斯汀来了，我们也该开动了！”艾娜顺势将另一份菜单迅速推了过去。

看来他们对他已经有一些了解了。

特里斯暗笑着坐下，詹姆随即拿着菜单稍稍靠了过来。

“或许这次聚会的主题可以设置为，不用一口气交代这么多。”眼见菜单立起，将对面正对着菜单交流的两人挡下，特里斯忍不住小声笑道。

“其实我们第一次就说——暗示过了，没必要一见面就把家里情况说得那么清楚，这样不好。”詹姆耸耸肩，也苦笑着小声回道，“不过看上去似乎需要提醒得更明确一些。”

“接下来交给我吧。”特里斯笑笑，进一步压低了声，“其实我还有点事想问问他……”

“我嗅到一丝神秘气息了。”詹姆故作警觉地眯了眯眼，随后便大方笑答，“没问题。”

没再主动坦白自家背景的巴顿同学在吃喝上纠结着，竟又不由自主地开始讲述他来自海港城市布里斯托尔，那里有许多风味独特的美食，然后他有个叔叔正在海外做着——

特里斯赶忙重重咳嗽一声，抢过话道：“巴顿，我有件事想问你一下。”

“嗯？”好在他爱说归爱说，注意力转移的也快，仅下一秒，就听他郑重回道：“什、什么事，文斯汀先生？”

或许因为书箱一事，詹姆及艾娜已完全不把他当新生看待，结果就是，连这位巴顿先生的态度也跟着肃然许多，眼瞅着周围三人瞬间将或好奇或期待的目光投向自己，特里斯也只得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是这样的……你们历史学院，是不是最近什么时候，有关于神灵历史及高地西德语的考试？”

“是、是有这么回事……”巴顿立即惊讶道，“文斯汀先生要参加吗？”

“居然有那种考试？”“原来是这事？”

在另两位同伴的惊呼或若有所思之中，特里斯再度脸颊微热地掩起了嘴，压低声含糊回道：“有这个想法，但我不知道具体。”

“其、其实我也是不久前听说的……”巴顿挠了挠脸颊，“似乎是包括神学院在内的几个学院，一时兴起，共同举办的内部考试，考场设在历史学院，只要是学生，好、好像都能报名参加……？”

“啊——神学院啊！”艾娜忽地想起什么一般巴掌一拍，“我好像也听过那个，据说七场考试合格，就能直接进入神学院？”

“唔，对，是有那说法。”詹姆似乎也记起来了，当即捏着下巴思索着补充，“不过他们从没有公布过结果，也有不少人认为那是神学院逗人玩的。”

“但想去，就能去？”

特里斯谨慎追问，毕竟举办这样的考试目的为何并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他也只想顺利通过那两门考试回去交差。

“应该是吧……？”詹姆与艾娜互看了一眼，居然不太肯定，特里斯不免好奇，“你们就没去试试？”

他俩对神秘学那么有兴趣，本身又是信徒……

“因为那不是常规的考试。”詹姆无奈笑笑，“这两三，甚至可能有五六年没举办过那个考试了。”

所以巴顿才会说是那边的一时兴起？

“真奇怪。”特里斯不禁皱眉感慨。

“的确很奇怪，但关键是它再度出现了。”詹姆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目光扫了三人一圈，含笑又说，“所以我们这里有几人要报名参与？先说我就算了，我自己专业的事都还没忙完——”

“你真是个虚假的神秘学爱好者。”艾娜冲他故作不满地撇了撇嘴，随后抱着胳膊，手指点在嘴边思考了一阵，不确定说道，“我或许会去试试，但应该参加不了全部七门——是七门吗？巴顿？”

“啊！”听到询问，巴顿赶忙上下一顿摸索，翻出了一本小册子，打开细细读道，“符号的解读与绘制……高、高地西德语……神史以及人史……众神圣典……天文地理，还有应急医疗。”

这考的也太复杂了吧。

三人面面相觑。

“那可以只参加其中两个吗？”特里斯追问。

“应该可以……”巴顿挠了挠头，“教授告诉我，只要到时前往相应场所出示相关证件就可以了，反正也算不上多么正式的考试……”

“一时兴起”，“算不上正式”，但是会考这么多内容……？有心参与的特里斯和艾娜一时无语，置身事外的詹姆则直接低头掩嘴轻笑了出来。

“其、其实我也只打算去一两场尝试一下。”巴顿见状急忙合上小册子说道，“也、也许我们到时可以一起过去……？”

“那么现在新问题来了。”詹姆再度环顾一周，轻松笑道，“我们准备参加哪几场？”

“神灵历史。”“神史。”“神……史。“

结果显而易见。

艾娜还打算参加参加有关圣典的考试，毕竟圣典内容的解读赞美诗的编写什么也能算作她所学专业的范围，而巴顿亦考虑将同为专业内容的人类历史一起努力，特里斯左思右想，只能将高地西德语考试合格的希望寄托于先前心灵书社提供的大学课程上，距离那场大考还有两周多的时间，自己起码能上七节课……他掰着手指暗暗算了算，就听艾娜兴奋提议，既然如此，要不要考试前几天到她家进行一次集体补习，她家既大又安静，能提供很好的复习环境。

“听上去很有趣。”比起神秘爱好者，或许活动爱好者的头衔更合适的詹姆没有反对。

“如、如果不介意，我这边可以提供一些特别的美食……”巴顿不但没有反对，还小声询问自己可不可以为此添砖加瓦。

……这样的话能上的课就只有六节了。

只有特里斯苦闷暗想。

但他没有破坏他们兴致的打算，也微笑着点头表示了同意。

对于考试本身，甚至连巴顿都比特里斯熟悉，而在定下那样一个目标后，神秘学聚会也瞬间变身为了考试讨论会，初世纪及神灵的历史大家都有所了解，但具体哪些会作为考点，就需要一番思考筛选了。

“因为那并不是一个专门的课程……吧。”艾娜拿起一块小饼干，一边摆弄一边回忆着解释，“普通学校教授的一般都是综合历史，更偏向人类一些，某位神灵相关的历史可以去相应教会找到答案，但没有教会的，自然也就模糊不清了。”

注意到巴顿赞同地点了点头，艾娜像受鼓舞一般继续说道：“而且其实有一种说法，就是初世纪，神战那段历史，如果没有一定阶级，最好不要去深究，因为那涉及神灵的隐秘。”

“也就是考试应该不会考了。”詹姆若有所思。

“也不一定，万一他们就想筛选出已达到一定阶级的人呢？”艾娜两眼亮晶晶地看向特里斯。

那说的也是西塞尔而不是我吧！

特里斯暗暗苦笑一声，提出了异议，“但如果有没达到的学生为此去冒险探寻，不就危险了吗？”

艾娜长长喔了一声，“那倒也是……”瞥见身旁巴顿面露呆滞神色，不禁担忧地蹙眉询问，“你不会专门研究那一段历史去了吧？”

“呃！没、没有……”显然没听过这一说法的巴顿慌忙摆摆手小声解释，“只、只是看了不少读物……应该不算是专门探究那段历史……”

……哦！躲在被子里偷偷看杂记野史，这样的经历谁都会有吧！

艾娜顿时松一口气，詹姆则立即饶有兴趣追问：“所以有什么有意思的读本推荐吗？”

你一言我一语，考试讨论会转眼又变成了闲暇读物推荐会，特里斯不愿暴露自己的不同，大多时候只是安静旁听，不过一边听一边也会按耐不住在心里感慨，还是城里好啊，这些内容的书居然能光明正大在店里买到，在小镇上想了解那些，要么前往教会借阅规定范围内的，要么就只能去集市碰碰运气……唔，等等？

“你们去那种，集市上买过书吗？”特里斯故作不经意地询问，“就是那种只有特定时候才会出现的集市。”

“当然了。”艾娜和詹姆相视而笑，连巴顿也连连点头，显然对他们而言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虽说自己眼下并没空应付此事，特里斯还是不免惊讶，“就是说这附近也有那种集市？”

铁桥区有，他反而不会感到多么惊讶，毕竟集市除了用于半神赠物的秘密交换，还有许多平民友好的商品交易，廉价的占卜咨询等等。

“没错哦，其实这附近也有，而且不止一处。”

艾娜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随即狡黠笑笑，“等考试过后，我们就一起去逛逛怎样？当作第二，嗯，第三次集体活动！”

要不是她强调考试过后，而且迅速转移了话题，似乎打算将此作为后续要事，特里斯几乎要张嘴追问她有没有从集市上买过半神赠物了。

冷静点！

他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饮品，一面默不作声地将其握得死紧。

什么叫心想事成，什么叫得来全不费功夫？

当然他们知道这一情报也不是十分的稀奇，毕竟本地人，毕竟神秘学爱好者……而且从家庭财力判断，如果他们想，或许真能买下一两件道具。

只可惜自己没有早点询问，眼下又分身乏术……！特里斯叹息道，不过西塞尔这时应该也没有空闲顾及此事，所以不管自己想法如何，探索集市的计划都只能暂时向后推一推了。

聚会结束，马不停蹄前往心灵书社报名了那个高地西德语课程，翻翻先前借阅过的书籍，向莫顿女士讨来了一份或许对考试有用的资料名录以及一份便携的基础语法折叠册，特里斯又踩着点回到了咖啡厅所在的街道。

嘈杂的酒吧当然不是一个合适的学习环境，可身边要是没个熟悉人，他就一点读不进书，在尼诺镇上，过去有老文斯汀主教，后来有拉蒙杰克，再不济也有一些友善的老头老太太愿意听他煞有其事地讲故事，但在法兰登堡，西塞尔在时一切还好，他一不在，特里斯就莫名感觉一丝孤独。

再怎么说，他都是和自己一起从镇上出来的……

疲惫回到安安静静的租屋，简单洗漱完毕，特里斯坐到桌前，开始整理今天获得的信息，并记录在那张从心灵书社顺来的当月的日历纸上。

“……下周开始，一三五都有语言课程，两周后，一起复习三天……然后参加考试，是分开的两天，所以下午还有一点看书的时间……”

他一笔一画认真书写着，日期下方的小格很快没了位置，于是他随手抓来桌上另一张纸，在上写道：

9月8日七一学院 203室

神灵历史考试 9点开始

书写完毕，还没来得及做一番检查，墨水的字迹就诡异地融进白纸消失不见了，特里斯吓得当即从椅上起身向后退出一步，却没想到白纸之上，很快作为替代般地浮出了两个潦草的大字：

不去

……那是林恩撕给他的那张书页。

特里斯抽动嘴角，正想着该如何反应如何处理，白纸上紧接着又出现了一行文字，冷淡写道：

最讨厌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