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识学派……

“……然后我们这是……”

看着地图上西塞尔点出的标记，特里斯只觉整个脑子都在嗡嗡作响，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许久才问，“……要直接住到智慧女神家里去吗？”

路口对面，拥有统一风格的建筑所在之处，正是莉塔所说那个鹿角街区，虽说是个面向公众开放的住宅区，与这片区域内最大的市场商区不过两街之隔，但因其距离附近坎特大学最近的教学楼不过百米，建筑又相对古老，房屋相对狭小，所以租住者大多是不那么富裕的学生。

学生，不会也都是智慧女神的信徒吧！

特里斯光是想想就觉一阵牙疼。

“放心，比起向你传教，他们一般都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西塞尔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

确定他们未来起码三个月内都会住在这里，特里斯只得提着行李随他过了街，穿过两条小巷，来到了一栋平平无奇的四层排屋跟前。

“这屋子看着就要闹鬼似的……”打量面前，造型古典，然而在头顶阴天及门前窄巷夹击下显得格外阴暗的建筑，他忍不住小声发起了牢骚，这时一阵冷风刮过，一张字条被从门上吹了下来，落到了他的，他弯下腰捡起一看，上面居然当真潦草地写了两行文字：

急寻室友！

价格惊人！

……什么样的价格叫惊人？

将字条翻来覆去，却找不到其他的信息，甚至连联系人都没有！

“你确定要住这？？”特里斯立即抱着百分之百的疑虑扭头看向了一旁，正握着手杖，静静望着前方似在等待什么的黑衣青年。

“……来了。”

只见他嘴唇轻动，身影忽迅速地隐去了。

——哗啦！

与此同时，房屋处也传来一声粗暴的拉动大门的噪响。

特里斯吓了一跳，赶忙转回了脑袋，一个顶着一头卷曲棕发，马甲歪斜，连外套显然都是匆忙套上的年轻男子的身影霎时映入了眼帘，他的一只脚已跨出了门，似乎正着急外出，但见有人站在门前，他还是吃惊地停了下来，保持着这副怪异的姿势迅速扫了来客几眼，而后语速飞快地问：“室友？仆人？”

“……室友。”

不知道对方怎么还给出了仆人的选项，特里斯扯了扯嘴角，努力平静回道。

“……”对方又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好了，进来吧。”随后侧身一努嘴，就这样让开了进入的通道。

……啊？特里斯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低下头在身上一顿翻找，一边噼里啪啦继续说道：“房租是一周五十便士，房间在三楼，有单独的盥洗室，水电煤气灯随便用，然后四楼和地下室不能进入，那是我的仓库和工作间，然后厨房在一楼，也可以自由使用，但条件是如果你做饭得顺便给我也做一份，然后还要时不时全屋打扫一下保持环境干净卫生，当然除了四楼和地下室。”

……等等……啊。

提起行李还没走出几步，特里斯就又一次被震慑住了，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对方已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走出门，塞进了他的手里，而后说：“我要上课去了，今天大概不会很早回来，所以可以先不用准备晚饭了，当然最好也不要出门！我还是会回来的，但手头目前只有这一把钥匙。”接着低头匆匆瞥了一眼怀表，挥挥手，一边说着，“好了！回见！室友先生。”一边快步地离去了。

“……看到了吗？”

勤奋好学的大学生先生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几乎在同一时刻，一个高帽黑衣，拄着手杖的高挑身影从呆愣的特里斯身旁施施然走出，没有任何迟疑，就径直地向着敞开的房门走了过去。

“西、西塞尔……！”

特里斯这才回过神来，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认罢四周无人，赶忙压着嗓子焦急喊了一声，但见对方甚至没有等他一步的意思，也只得提着箱子快步追去。

大大方方进入屋内之后，西塞尔却没继续移动，而是站在走道上，侧身捡起了地上一堆书信，一封封的翻看，直到面对着其中一张，轻声念出了一个名字，“艾伯特……丘吉尔？”

……没听过的名字。

或许因为那位大学生的一系列行为实在太令人感觉迷惑，也或许因为自己短时间内受到了太多的惊吓，特里斯慢吞吞走过他，只是短暂地瞥去了一眼，随口反问，“认识的人？”

“不认识。”西塞尔将那封信翻了过来，顿了顿又道，“哦，是坎特大学医学部的学生。”

“哦……”

不认识就算了。

对于什么大学什么医学部，特里斯既没有任何感触，也没有多大兴趣，他很快通过走廊进入了一楼的厅室，并一眼就找到一张深褐色的沙发，放开行李，舒服地坐了下去。

虽然得到住处的过程实在太……诡异了！不过房子还是不错的。

将两条胳膊摊开放上靠背，整个身子向后一倒，他就又开始出于潜意识地观察起了周围的环境。

沙发，茶几，壁炉，家具倒是不少，只不过看上去已经闲置有一段时间了，报纸杂志随意地丢在桌上，也似乎完全没被翻动过。

就像没什么人住一样。

脑子里冷不丁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却使他一下坐直了腰背，忍不住扭头，向着走廊神情复杂地问去一句，“……他没事吧。”

“什么？”西塞尔居然还在翻看那些信件。

“就刚才那个———”特里斯纠结了一刹，还是干巴巴回道，“室友。”

“我觉得你……呃，我是说，他不会出事吧……”

然后房子就变成我——你的了？

回想起罗斯先生的遭遇，以及似乎确实产生了的无月之夜的影响，他不免有些担忧，加上西塞尔居然如此准确地选择了这里……要知道他之前可是出现在哪或选择哪里哪里就会出现怪异事件，实在让人不禁怀疑这里也会有什么坏事———

“……咳。”

西塞尔像是被呛到一样咳嗽了一声。

“走到哪，坏事就发生到哪，这说的不是你吗？”他终于放下书信，走到了客厅门旁，一手支着手杖一手插在腰间里，以一脸莫名又好笑的神情看了过来。

……啊？特里斯霎时一呆。

如果哪个教会认为其中有蹊跷，首先找的肯定是特里斯这个大活人，怀疑他本身抱有恶念，或者被污染物驱使侵占了之类。

西塞尔无奈摇了摇头。

他当然是不愿这样的事发生的。

“我之所以会选择他，是因为他正好有找室友的需求，而且条件对你来说相对合适，仅此而已。”

于是紧接着，他便坦然说道，“放心，他不会有什么事，他是坎特大学的学生，本就处在智慧女神的庇护之下，而且他自身似乎也不普通……应当在神职序列之中。”

“你是说，他既是学生，又是个神职者？”

特里斯不由得大吃一惊，对方看上去可一点不像会积极布道，虔诚祷告，正经穿着制服去解决怪异事件的样子。

“身在序列之中并不意味着非要为神灵做什么。”西塞尔笑了笑，“即便只是学业遇到困难时向神灵随便祈求一句也足够了，特别对于智慧女神那样的存在，说不定专心学业，获取更多的知识才是最好的做法。”

“这样啊……”

特里斯听的一时感慨颇多，那个太阳的信徒晋升需要直面怪异事件，相比之下，智慧的信徒晋升似乎要简单得多？

“唔……印象里似乎没有不同，起码从聆听者往上晋升，都需要面对一些怪异事件……应该是事后的评判标准有所不同。”西塞尔罕见地露出了不确定的神情，竖起食指点了点额角，边想边道，“毕竟各个神灵握权不同，给予的力量也不相同，如果非要一个月神或黑夜的信徒在正午艳阳高照时正面对抗某个强大的污染物，可能会使他直接叛逃到太阳那边去吧。”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副无比鲜活生动的画面，特里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浑身的疲惫似乎也在这时一扫而空。

“话说回来，”他随即兴致勃勃地问道，“我们昨晚的经历，就是罗斯先生那事，也可以算作晋升要求的一些事件吗？”

算给莉塔女士？毕竟当时她好像一直在写什么。

“好奇的话你可以直接去问问她，我觉得她还是很乐意给你解答的。”西塞尔笑笑建议，表示自己并不太清楚其中的详情。

“等、等有空时再去吧，我现在还忙着呢。”特里斯脸一红，从沙发上麻利跳了起来，拍拍衣服裤子，一把抓起了行李说道：“走走，上楼瞧瞧。”

-

开解完并目送走因小儿子最近总心神不宁而忧心忡忡的诺拉夫人，莉塔·伊文思回到自己在书社的办公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忙碌一天，她终于有空闲整理整理今天所做的工作了。

“首先是恩菲尔德区的三起事件……嗯，都是心理疏导相关……没有出现污染物，应该是……受到无月之夜的影响……”

她提起笔，对着登记簿，很快边写边念道。

虽然一般而言，无月之夜不会使人像某些类型的污染物一样变得狂暴而危险，但那并不意味着不会出现问题，像诺拉夫人的小儿子那样天生敏感的人群，就很容易在无月之夜前后听到污染物的呢喃低语，即便不会被引诱着向其靠近或者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也可能留下精神上的创伤。

“毕竟为了应对无月之夜有可能出现的状况，夜与星星出动了不少半神赠物……只要存在就会受到污染，然后在极暗的状况下，受污染后产生的低语又更容易被听到……如果将官方的半神赠物都封印起来，就根本没法对付野生的半神赠物了。”

“无解啊，这个问题。”一想到这，她忍不住扶着前额，笔尖在墨水瓶口用力点了点。

神赐物及半神赠物的污染问题，永远是神秘学上一大难题，不过令人相对放心的是，比起使用那些具有神力的道具，智慧女神的信徒依靠更多的是自身所习的知识，这就使他们不会将局面被动地推向更糟糕的境地。

“加上思想的强化，我们也能……更专业地应对精神层面的问题。”

“就像往时那样，由他们冲在前面，我们则……跟在后面……做安抚和疏导的工作。”

“并不是毫不起眼的工作，这是我们能做的……也是我们的优势。”

“堵住每一个漏洞。”

写下最后一个标点符号，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安心的笑容。

“然后我看看……”

接着，她将登记簿往回翻了一页。

“哦对了，铁桥区……铁桥区也有一起事件……”

就像她和那位可怜的目击者文斯汀先生说的，铁桥区并不在她的管辖范围之内，只是她一大早收到一份电报，说昨天晚上铁桥区发生了□□起怪异事件，不但不同寻常地有污染物出现还造成了十来人的伤亡，区内的社员当时都被派出去了，这才不得已向她提出援助的申请。

不过自己也没做什么，那位彭丝夫人是虔诚的太阳信徒，会去找附近的太阳教会解决心理问题，至于处理调查那件污染物的来源及背景之类，最终也还是会由区内的人员负责，以调查是否与其他事件存在关联。

自己只是……将一位似乎很有天赋的潜在信徒接了过来……仅此而已。

她看着登记簿上划掉又被另外补上的名字，默默想了很多，却始终没有往纸上写下任何东西。

“既便有了那么多信徒，也还是不够啊……”

末了，她忍不住丢下笔，靠着椅子哀叹，“一面对我们感恩戴德，一面又去向其他神灵祈祷，可是没法作为神职者培养起来的！”

烦闷的视线扫过纸张堆积的混乱桌面，最终，倒是停留在了一张简陋的神秘学聚会宣传单上，那是她的妹妹，正在坎特大学攻读文学专业的艾娜绘制的，作为一位青涩但精力充沛的未来社员，她一方面十分渴望积累神秘学的知识，一方面又特别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想帮姐姐一把。

对于聚会的成效，莉塔并未报太大期待，姑且不谈有兴趣了解和真心信仰的差异，艾娜也只是一个学生，对她而言，学习才是眼下最关键的。

“不过如果能把那位文斯汀先生钓出来就好了，他现在应该顺利找到合租对象了吧……以他的性格，应该很容易和对方聊上，如果日常能聊到一些……相关的话题就好了。”

最终，她还是将传单抽了出来，一边小声地自言自语着，一边郑重将其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