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太阳教会啊。
特里斯感觉自己满脸的肌肉都难以自控地抽搐起来。
而且不仅仅是太阳教会，还是从尼诺镇回来的，刚处理完我那件事的太阳教会人员！
“这里没你的事，林恩。”
就在他急切地想找个法子把怎么都不回应的西塞尔揪出来的时候，那名女子叹着气说话了。
“这儿的事不归太阳管吧。”她相当直白地拒绝了对方热情的提议，严正说道，“手伸太长，可是会勾来不必要的麻烦的。”
……说得好！特里斯一个激动，差点没控制住冲下楼问问对方信仰哪位神灵的冲动。
“……好好。”
那个被叫做林恩的年轻神职者并未强求，只是面露遗憾之色，将旧书慢吞吞地收入了大衣内，而在他对面，那位橙发，穿着直排扣外出裙装，打扮相对成熟的女士抱着胳膊表情古怪地审视了他一阵，忽疑惑发问：“……你还没晋升？”
“嗯……”林恩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但待他扣好大衣，重新抬起正脸，神情已恢复了先前的悠闲。
“好吧好吧，这次就不打扰你了。”他挤了挤眼，轻快笑着说道，“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太阳教会来帮忙，记得点名我。”
……还是别了吧。
看着他的笑脸，特里斯只觉浑身一片鸡皮疙瘩，但那位女士却没有一点困扰的反应，稍稍松一口气罢，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我记得的。”
“莉塔，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林恩再次欢快地挤了挤眼，一手插回口袋，一边倒退，一边竖起另一手的两指，在脑袋前故作潇洒地挥了挥，“那我先回去写报告了，回头见。”
……终于走了。
特里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疲惫地坐回了床。
“当时在镇上的就是他？”
西塞尔的声音，这时倒冷不丁地出现了。
“你、你跑哪里去了！当然是他啊！”对方并未现身，但特里斯还是立即从床上跳了起来，对着空气焦虑道，“你不是好像见过他……他们两个吗？”
“……”幽灵青年沉默了好一会，才沉闷回答，“……我不记得了。”
特里斯一下梗住了，他隐约记得，对方应该评价过他们很强吧……？？
“难怪觉得他有点眼熟？”西塞尔稍稍想了想，倒又积极地回复了一句。
“……这不在你的计划中吧。”特里斯抽着嘴角，“我说过不进太阳教会吧！”
“当然。”对方没有迟疑地回道，一阵沉默之后，却又补充，“但那人正在争取晋升，过程似乎需要详细记录，汇报甚至亲自解决一些事件，所以在出现污染物的场合，应该都会比较容易遇见他。”
晋升……
再次听到这一词汇，特里斯瞬间像被放空的气球一般脸色一颓，一屁股坐回了床，艰难说道：“他刚说他晋升失败了。”
“那太糟糕了。”西塞尔没什么感情地接话道，“如果他一直在法兰登堡，你极有可能会再遇到他。”
“……”
特里斯只觉自己的情绪也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
“不过你表现得这么紧张和厌烦，不是更容易引来怀疑？就算再遇到他，装作不认识，不知道老文斯汀那事，甚至不是「失踪的特里斯·科尔」不就行了？”西塞尔的思考倒没有停止，或许是见对方未答，口气也稍放温和了一些。
……是，不然还能怎么办？
虽说也有马上离开这里的选项，但谁知道对方会不会继续移动，而且西塞尔恐怕也不会答应。
见他愿意给出建议，特里斯的情绪顿时好转不少，想着总归需要面对，坐姿也放松了下来。
“话说回来，”西塞尔默然片刻，忽地反问，“你在旅馆登记用了什么名字？”
“特里斯——”眼前棕褐短发的青年下意识流利回道，但语至中途，就好像机器卡住了一般，张着嘴呆愣了足足数秒，才垂头丧气接话道，“……科尔。”
“请问是特里斯·科尔……先生，对吗？”
没等多久，果然有人敲响了房门，特里斯打开房门一看，就见那位一头橙发的莉塔女士带着一本登记簿站在门口，友善地冲他笑了笑。
“是……是，如果你们愿意，可以用这个名字称呼我。”特里斯本想直接否认，可犹豫一刹，还是抿了抿嘴，有意用妥协的口气低声回答。
莉塔眨了眨眼，神情忽严肃不少，同时也放轻了声，似谨慎，也像安抚一般又说：“事实上，我们更愿意了解您的真名。”
……哈！谢谢！
特里斯迅速抬头，向屋外瞟了瞟，后才向她走近一步，压低声迅速答：“文斯汀，我真名叫文斯汀·弗尔德。”
“文斯汀……弗尔德？”
见对方迅速在登记簿上划去了特里斯几个字，并字迹优美地补上了另外两个单词，他忙点头：“是，你可以直接叫我文斯汀。”
“呼……终于可以叫回这个名字了。”为避免她再多追问，特里斯看向高处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插着口袋故作放松地说道，“前段时间一直在其他城市忙些事情，所以不得不用那个名字，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
“本地人？”莉塔就像见多一般，竟没有表现出丝毫怀疑之意，只是抬眼，再度一笑。
“不……老家在附近镇上，但也是第一次来法兰登堡。”特里斯这时倒毫不掩饰地回道，随后将视线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已有警员站立的走廊，神色一沉，低声又问，“结果就碰上了这事……那位先生还好吗？”
“不太——不过你不用担心。”莉塔却没跟随望去，而是低下头，又往纸上写下了什么，一边熟练询问，“你是哪一位的信者吗？”
信者……是问我信哪位神灵？
特里斯犹豫了一下，虽说脑海中霎时浮现出了太阳二字，但他立即果断地将其划掉了。
“我没有，虽然在我的家乡有教会势力，但我不是他们虔诚的信徒。”随后他遗憾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未在意宗教信仰一事。
“既然如此，你愿意跟我们去心灵书社一趟吗？”女子眼睛一亮，也好似松了口气，“一般而言，按照程序的规定，我们需要安排怪异事件的相关人员去往教会进行一些疏导及净化的工作，既然你没有明确的信仰，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我们。”
……我们……心灵书社？
特里斯刚在脑海里重复了一遍这一名称，就听西塞尔仿佛沉思一般，也轻声地念了一遍。
“那是哪一位神灵的教会？”他顿时心领神会，立即好奇反问。
“智慧女神。”莉塔淡绿的眼眸一时如有光辉洒落，只见她一边说，一边握紧了手中的笔，虔诚地在胸口比划了一个符号。
“智慧女神……？你要找的是智慧女神吗？”
借口收拾行李，独自留在屋内的特里斯待房门一关，就走到角落迫不及待询问，“所以我需要跟着她走？”
“「智慧」……听上去似乎是「知识」的神使。”
西塞尔若有所思一般慢慢说道，“祂是一位温和而理智的真神，作为祂的使者，应该也很好相处。”
“知识？”
远古真神不是日月，生死，海，风与火吗？
特里斯越听越迷惑，对了，他之前好像还说过战争也是。
“嗯，战争……和知识，诞生稍晚一些，但从人类的角度来看都是一样古老的神灵，而且事实上，人类所信仰的，都是能给予一定力量的存在。”
西塞尔眼眸微垂，屈起的手指抵着下唇，又像是翻开了一本古书，细细读道，“不是信仰某个高悬于空的圆盘，不是信仰某种冷酷无情的现象，那七位的确诞生于最初，但祂们成为人类所信仰的神灵的时间，却要再往后推推了……”
“你是说……祂们的确是随着世界诞生的，但成为太阳之神，月亮之神，生命之神，死亡之神等等这样的存在，还要再晚一些？”
特里斯顺着他的思路忽然想到，“也就是说是等到人类建立了教会，祂们才成为了被信仰的神？”
“倒不是什么都不做就那样坐着干等，毕竟没有回应，也不可能建起信仰。”西塞尔轻笑了一声，像是从书中回过了神来，随意说道，“总之对于人类而言，远古的真神并不止那七位，我不知道那位智慧女神到底什么来历，但感觉上，可以信任。”
“好的……！”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特里斯心弦一松，立即愉快地表示了赞同，嗯，那位女士是挺好的！她替自己赶走了太阳教会！
“而且智慧女神，听上去就和大学学院很有联系，我们说不定可以顺道搬去恩菲尔德大区了……”不料西塞尔紧接着又说，随后暗自琢磨了一会，摇摇头着重强调，“不，你必须要在那边留下来，这才是整件事的关键。”
……呃。
特里斯一下又愣住了，所以说了半天，他的目的还是——只是找个理由前往恩菲尔德大区？
这、这直接引导我搭车过去不就行了吗？？还非要找点事情把人引来主动带你过去？
各种思绪拥挤地积于一处吵吵嚷嚷，但他此时只是感觉浑身乏力，愣是一个字也吐不出，待到房门再度被人敲响，他才疲惫地提起行李箱，看向特意留下了地图与蛇形手杖的书桌，无力询问：“……那边有什么好东西……值得你这样？”
大费周章？
地图与手杖，很快在他的视线之中迅速隐去了，取而代之，是脑海之中不自觉浮现的，一个翘着腿悬浮坐着，一手勾着手杖，一手捏着地图一角放在膝头的身影。
“书。”
西塞尔看着地图，漫不经心回道。
书……
仅仅是书，还不是……某个具体的名字。
一个幽灵，通过这种七弯八拐的方式，就为了接触到……书，而且不是具体哪一本的书！
即便己经坐上马车，开始向那心灵书社前行，特里斯仍反复咀嚼着这个按理说并不陌生的词汇，只感觉某种前所未有的，难以描述的震撼。
“你还好吗？”
坐在他的对面，自我介绍为莉塔·伊文思的那位智慧女神信徒，或许是见他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随即关切询问，“如果感觉哪里不舒服，我这里有些安神的方法。”
“不……不不，我没什么。”
特里斯这才抬起头来，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我想你或许还是知道的……有关污染和诅咒？”
橙发绿眼的女士却没有移开专注的视线，而是稍抿下唇，斟酌着慢慢又说，“你不是哪位神灵的忠实信徒，但对于这类怪异事件，似乎也没有表现出特别恐惧慌乱的反应。”
“是，我了解过那些，毕竟先前，当地的教会……他们也特别喜欢进行宣传。”特里斯苦笑着点了点头，并未加以掩饰。
“或许不失为一件好事。”莉塔则安抚似的微笑回道。
光是看着她如同和煦春风一般的笑容，特里斯就感觉心头堆积的乌云散去不少，想起对方带自己前往教会的目的，便忍不住向后放松地靠了靠，主动打趣说道：“所以我对于你们而言应该挺好处理的吧，没有心理创伤，也没有因为贸然接触污染物而受到牵连……”
“你现在看上去甚至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她轻轻笑了一声，也向后稍稍放松了几分姿态。
“所以我可以走了？”特里斯扬了扬眉，半真半假询问，不经意瞥见马车窗外，发现街景已由密集的排屋换成了漂亮的花带及商店，他便隐约有了其他的心思，当然他对接触接触智慧女神倒不是十分的排斥，只不过现在——
“当然不行，我们还是需要做一些工作的。”
并不怎么意外的，莉塔轻笑着摇了摇头。
“比如？”
特里斯觉得心里那个模糊的猜测越发清晰了。
“邀请你加入我们智慧女神的信仰？”
莉塔歪了歪脑袋，语气依旧轻松，清澈的眼神却认真得可怕。
……果然！
即便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他还是瞬间感觉到自己浑身肌肉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