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燕临安将如烟挟制在身前,冷剑抵着她的喉,“江大人,怎么,你认得她。”
见那凌厉刀锋划破了一点雪肌,江束舟捏了捏指尖,随即轻慢地说道:“将军言重了,最下不了手的不应该是您吗,她于我而言,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罢了。”
“你说对了。”冷剑倏地回鞘,三人一同去了将军府书房叙话。
九酝春斟上,香烟舞风,三人之间一时无话。燕临安酌酒半盏,将视线放在他最好奇的如烟身上。
“说吧,你究竟是谁,为何会跟阿宁容貌如此相像,伺机潜藏在我将军府又有何目的。”
“以及,阿宁究竟被你们弄到哪儿了。”
如烟抬眼跟他对上,潋滟眼波里尽是坦然,她耸耸肩,很自然地说道:“很简单啊,为了钱而已。若是你认不出我是假冒的,我还可以就此享受荣华富贵一辈子。”
“所以,何乐而不为。”
“至于宁姑娘,我并不知她的去向,更不知我的雇主是谁,人只好您自己找了。”
燕临安思索了片刻,摸了摸木桌上的冷剑,“你撒谎。”
“阿宁的真实身份,我知,燕王知,剩下的或许汝阳的人也知。”
说罢他瞅了一眼旁边只饮酒不言语的江束舟,他只挑了下眉,继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继续方才的话:“ 事关阿宁生死我不会不顾,二位不管多大来头,今日便先在鄙府歇息吧。”
“等下呆够了,你们或许会告诉我更有价值的信息的。”
他从腰间拿起一个药囊,在鼻间嗅了嗅,为自己解了软筋散。接着他唤了希岚过来将两人背过来绑在一起。
“好了,本来我也只是请二位过来打算看场好戏,不过我方才得知那边有线索了,你们就先慢慢聊。”
行至门槛,江束舟开了口阻拦:“大人同样身在朝廷,应当知道私自关押朝廷命官是大罪。”
燕临安抬手拂了下门边,笑道:“不打紧,这里是上京,我有没有罪全凭我做主。”
门轰地一下关上,房间里顿时暗了起来,当啷一下的落锁声格外清晰。
如烟奚落他道:“江大人一别多日,蠢了不少。”
江束舟将后颈靠在她头顶,长吁了口气,“你不也一样?”
“你有人救吗。”
如烟眨了眨眼,也叹了口气,“或许吧。”
*
风风火火出了将军府,燕临安坐上了去见燕王的车轿,探子告诉他桑宁有可能是被燕王带走时,他一面高兴着又恼怒着,没成想竟这般念叨了一路。
他少时也去找过几次李砚修,一是为课业,一是为了把桑宁接回去。当时燕王还没有自己的府邸,是和老师一同住在游学阁。他每每过去找人都是翻墙而过,从不走正门。
下了马车,他一抬眼便看到了燕王府高高的墙院之上,围墙边缘被围了一串玻璃渣,于阳光照射下掩映出七色光芒。
“啧,多此一举。”
“燕将军。”门口的守卫殷勤地问好,燕临安应了声,进去半步的脚又迈了出去。
“你们王爷可在府内。”
两人相顾一望,齐齐答了句不知。
“不知?”
他们解释道:“回将军,奴才们也是刚刚才跟人换了班,府上又明令不许记录王爷的行踪,所以我们是真的不知。”
“当然,您要有事前往,我们自当过去通传。”
“不必了。将军驾到,本王有失远迎,失礼了。”李砚修迎着冷风而来,氅衣上的灰白毛领被吹乱了,但他的气质依然严谨有礼。
他来时燕临安便蹙了蹙眉,好浓的药材味,会让他想起来每每喝苦药浆的痛楚。
“王爷去药材铺了?”他问道。
“嗯,你知道的,我自小便喜欢这些。你今日过来”
“她…可在你手上。”
李砚修转过身来正对着他,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燕临安也不好再深入过去,毕竟——“不熟”,所以急忙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公子。”蝶衣闪身而来,递上沾了祛味油的帕子,李砚修没有接,“不必了,我一会儿直接沐浴便好。”
“燕将军盯上咱们了。”
“嗯,周旋几圈把人支走便是,这三日内不能出岔子。”
“属下明白。”
出了燕王府的门,燕临安在马车里沉思了很久,久到赵浔都主动掀起来帘子问了。
“哎呀公子诶,下一步您是去哪儿找小姐啊。”
“我不确定,所以我打算广撒网。”
“啊?”
*
郊外别院是李砚修花了心思布置的,虽没有缚住她的手脚,可她也知外面会有很多线人盯着她。而且李砚修不曾骗过他,汝阳的人或者还有哪方刺客会来杀她她是猜到了的,如果贸然回去会给燕临安带来危险,那不如先在这个小院里待个几天。
三天,也不算太难熬。
几日前裴沐给她寄过书信,说要讨些上京特有的朱华草,李砚修对医术如此有造诣,应该也帮得上忙。
对,就这样决定了。
“开心什么呢,路过便听见你在傻笑。”李砚修敲了下木门,“我可以进吗?”
“可以,你进来吧。”
李砚修进门坐在了桑宁旁边,随手拿了杯盏要倒茶喝。桑宁急忙拦了下他的手,“这个是我用过的。”
“哦,抱歉。”他又换了只杯盏,倒了满杯,“是野生甜茶,好喝么。”
她点点头,为自己也斟了满杯,“好喝,甜的很自然,不腻。”
“嗯,你喜欢便好。”
“那个…”
李砚修顿了饮茶的动作,“无妨,你开口便是了。”
“他来找过你吗?”
“未曾。”他淡淡地一笑,只回了她这两个字。
“哦,也好。”
也许是话多口干生燥,她又倒了一满杯就要喝下去,被李砚修止住了动作。
“少喝点,甜度摄入过量也无异于身体。”
“你…难过吗。”
“什么?”桑宁有些懵。
“我说他没来这边问过你的下落,你会难过吗?”
桑宁摇了摇头,“没事,还好。惹他担心本也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李砚修说完捏了桑宁的手腕,将人往外带去,桑宁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捏手腕的力度不算重,但桑宁明显感受到他心情不太好。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入夜了,郊外不危险吗。”
李砚修径自向前引着人,“放心,这里都是我的地盘,哪怕我不甚通武力,危机时刻也能护你周全。”
“你白日不是冲我打听了朱华草吗,这就带你去看看。”
话毕他放开手,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方巾帕,拿出来展示给桑宁看。
“前方是我的一个要地,不太方便透露你具体路线,所以,你介意”
“我不介意,你来吧。”
桑宁在他面前阖上了眼睛,李砚修转自她身后,为她蒙上了眼睛。
由于动作而避免不了的肢体上的亲昵接触让李砚修心里沸腾,少女身上特有的安神香是他长夜以来魂牵梦萦的慰藉,此时人正立在他眼前,一整日眼里都只有他自己。
这样多好,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好香啊,这个巾帕。”
“嗯,是薰衣浅香,可助眠。”
两人一前一后在小山丘之上缓缓踱步,终于到了地方,李砚修便为她摘了蒙在双目上的巾帕。
突然找回视觉色彩的桑宁赶紧四处打量着这个神秘的庄园,她低头摸了下田里的这些暗黄色的瓣状花,凑近嗅了嗅,闻到几抹幽香。
“这个就是朱华草?”
“嗯,可解稀有的并且带有一定顽固性的毒药。”
“我…等下,我好像头有些晕。”
“你,现在好点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李砚修依旧扶着她的肩,等她的眼神变得逐渐清明后,他才开口问她情况。
“我方才,好像做了个梦。”桑宁喘了几口气,又将方才脑海里浮现的画面过了几遍。
“嗯,是什么样的梦?”
“我梦到我阿母病逝那日了,不过我在那个梦里越发觉得她并不是因为急症而死的,而是因为毒。”
“她那个模样,很可怕,脸白白的,指甲也很长,面容干瘦,身体有异香……”
“我还梦到我阿爹,阿爹他把尚在襁褓中的我高高举起,好像是在,他好像…想杀了我。”
眼泪不住地滴落在土壤里,李砚修将她的头埋在自己怀里,又伸出一只手摩挲了几下她的下巴,另一只手从怀里拿出一个新的巾帕轻柔地为她擦脸。
“你还看到了什么,还有别的吗。”
桑宁抬起自己水洗过般的双眸,哽咽道:“我还看到,我阿爹同当年的汝阳王并立,两人相谈甚欢,还喝了不少酒。”
“后来,汝阳王的手伸到了我的摇篮里,好像要掐死我,可是,他面上却是笑着的。”
“哒——”李砚修打起一声清脆的响指,桑宁倒在了李砚修的臂弯,栅栏处腿蹲麻了的汝阳王一阵一阵地为燕王鼓掌。
李砚修伸手抹去桑宁脸上淌过的未干泪痕,将人拦腰抱起,同汝阳王对视。
“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嗯,王爷的这株归去来确实有奇效,可是,你好像打断了过程,她并没有讲完所有。”
李砚修俯身抚了下她的脸,“是,不过王爷开的价,也只值得我把她牺牲到如此地步而已。”
“这是平等交易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消息:和同学跑洛阳玩了。
坏消息:沿途雨就没停过,明个一定要晴好吗?
(PS:俺吃不惯洛阳水席,允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