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上走，林子越密。

阳光透过树叶撒点，光影交错让人眼花缭乱。

脚下踩着的树枝树叶总有些“咯吱咯吱”的声音，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还好隐入风声里听起来不会那么明显。

齐临朝回头拨开身后错综复杂的枝叶，不远处的铁皮尽收眼底，加上望远镜的辅助这里的确是个绝佳的观察位置，如果再往上一些，视角还能更好。他轻轻喘着气，放慢脚步放低身段，不远处就是山头。

眼下的路渐渐好走起来，地面露出越来越多的泥土，坡度也越来越缓。

齐临朝在一棵大树后悄然停下，这里的阳光正好被遮住，他可以藏在阴影下小心地往外探。

前方有人影，一个，两个，三个。不对，还有第四个。

这第四人戴着顶灰色礼帽压住满头银发，身穿略显臃肿的唐装，远看和坤叔一摸一样。他藏在两个站立的人身后，这两人毋庸置疑是坤叔手下。

“祈晖为什么说这是假坤叔呢？”齐临朝没有找到破绽。

这三人面前还有个人斜坐在地，侧扭着身子扶住腿，明显是腿部受了伤。

“祈晖！”

齐临朝一眼认出背影，迅速摸出腰间的□□上膛，再细看一眼坤叔手下，每个人左右手都举着一大一小两把枪。想必是宗祈晖被抓时，身上的武器被搜了去。

十米左右的距离，要命中目标不难，可除非一枪双人，不然难保另一人伤害近在咫尺的宗祈晖。他们之间那个距离，就算是瞎子也可以直取性命。

齐临朝放低枪，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拿宗祈晖的安全冒险。

要是有帮手就好了。要不干脆拉响求救信号？

齐临朝把手放在定位器上，心想只要刘流带人赶来……不行，坤叔和老白都不在，那样的话行动就失败了，宗祈晖就算是安全逃生也会懊悔终身。

这时宗祈晖悄悄开始动作，先是试探性地挪了挪腿，可能是发现问题不大，于是又隐蔽地直了直腰。

齐临朝自然明白宗祈晖的用意，他赶忙举枪瞄准，准备在宗祈晖起身反抗的同时发起进攻，联合击破。

“啊！”

坤叔的手下之一也注意到宗祈晖的企图，上前就是一脚，扎扎实实踩在宗祈晖的伤腿上。

宗祈晖始料未及，强烈的痛感逼得他痛苦嘶喊。

“祈晖！”

齐临朝心急过火，瞬间拔起身子往前跃，他始终举着枪，眼看就要扣动扳机。

“嘭”

一声轻盈。

齐临朝被人扑到在地，头和手都被狠狠摁住，枪更是无从发力。他想动，耳边却传来低语，急切但肯定。

“别动，你现在出去，断臂就没命了。”

齐临朝缓缓抬头，发现刚才的声响混杂在风声中并没有引起前人的注意才松口气。他身上的重压也卸下，身上那人巧妙地转身到树的另一侧。

“居然是老白！”

齐临朝当然认得出这个声音，但他完全没想到老白会出现在这里。

老白发现齐临朝满脸疑惑，伸手比划：“断臂是不会看错的。”

齐临朝暗惊，老白居然想得和自己一样。再一惊，老白知道这不是真的坤叔，竟然还冒险赶来营救宗祈晖。

老白此时满头大汗，肩伤处隐约透着血腥味，他眼神犀利地巡视前方，嘴里念念有词。

“我数三下，你左我右。”

老白手势干净利落，齐临朝瞬间心领神会。

两杆枪，两只手，两个头，两双眼。

“三”“二”“一”

语音刚落，两声枪响。

“噗”“噗”

两颗子弹发出，一颗正中眉心，一颗直抵心脏，两个身影随即泄气般倒下。

宗祈晖反应迅速，立刻匍匐在地，三两下便将两人手里掉落的四支枪收进怀里。他端起其中一把直指那个“坤叔”，毫不松懈地等着暗处中的人现身。

齐临朝快速上前，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宗祈晖的伤口。

大腿中弹，虽说没有伤到骨头，但这贯穿伤危害也不小，连皮带肉血糊糊一片令人眼酸。

齐临朝撕下内衣的布条紧紧绑在宗祈晖腿上止血。

宗祈晖止不住腿部的颤抖，只有死死撑住地面不让自己的上身倒下。他左右环顾着，直到老白缓慢进入眼帘才停下搜索。他和齐临朝一样，断然没想到这第二枪来自老白。

老白靠近，蹲下细细查看两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起身时余光将宗祈晖的伤势扫尽，然后将眼神停留在“坤叔”脸上：“像，确实是像！就这么盯着看，才能勉强看出差别。”说完往宗祈晖的方向偏头，目光却没有转移。

“我发现他们时也以为是真人。”宗祈晖龇着牙解释，“但后来发现拿望远镜和打电话的都是那俩手下，坤叔全程没有参与还一直在挠头……”

齐临朝将伤口处理好才抬头查看，那假坤叔头上的头套已经起了边儿，缝里又红又肿，心里暗笑，看来这人也对假发胶水过敏。

“不错。”老白赞许宗祈晖的判断，上前一脚踢在假坤叔的膝盖上，那人下肢发软即刻跪倒在地，贼眉鼠眼不知道在偷偷张望什么。老白居高临下：“这么大的事，坤叔居然自己不来，派你来是什么意思？替他看我去死吗！”

齐临朝这会稍微缓过来了些，他脸上布满疑云对着宗祈晖比划：“刚才赶着过来救你，不知道哑巴后来怎么样。他毕竟手里有货，我要不要去找找看？”

宗祈晖与老白对视一眼，眼神有种说不上来的默契。

还是老白接上了话：“不用，哑巴手里的货肯定是假的，他人现在应该也已经没有呼吸了。”

齐临朝大惊。

宗祈晖跟着解释：“你在北面看不见，我们在南面看得很清楚。铁皮族把哑巴送出铁皮时，手上都戴着手套。”

齐临朝不得要领，脑海里反反复复回忆着哑巴刚才从铁皮出来后的表现。

“是毒。”宗祈晖舍不得齐临朝困惑，“他们在盒子上涂了毒药，只要接触到皮肤，不久后就会毒发身亡，症状和……症状就是心脏毫无缘由地骤停。”

“烟火！”齐临朝立刻反应过来刚才宗祈晖就是想说症状和“烟火”一样，但他突然意识到以自己现在“七仔”的身份不可能知道“烟火”是什么，所以改了口。

“也算没有亏待哑巴！”老白不无感叹，“这个死法我以前用过，没什么痛苦。不过他们这次用的应该是第二代，真没想到改进了这么多，都不用进口，皮肤接触就足够致命。”

齐临朝恍然大悟，刚才哑巴瘫坐在地就已经是毒性发作回天无术了。

“干爹，用不用替哑巴收拾一下？”宗祈晖可能是不想老白再说自己心软，随后又补上一句，“死在路上被人发现肯定是要报警的，万一再牵扯到我们……”

“坤叔肯定会安排人收尾。”老白摆摆手，“毕竟如果真有人追查，也是从铁皮族顺藤摸瓜，和我们没什么干系。”

宗祈晖点点头，尝试起身。

齐临朝赶紧上手搀扶，见宗祈晖使不上劲，索性环钩住将人托抱起，宗祈晖用另一条腿支撑勉强站稳，齐临朝依然紧紧贴着，生怕宗祈晖重心不稳再次倒下。

老白死死盯住假坤叔，话却问向宗祈晖：“看看阴阳在哪？”

宗祈晖行动不便，朝齐临朝连做好几个手势。

齐临朝见状弯下腰，从坤叔手下的兜里摸出宗祈晖手机递过去，然后又站回宗祈晖身边，让他可以稍微靠着些。

宗祈晖啪啪按键，片刻又停下，他看着手机，半天没有任何回音。

老白眉头随之紧皱：“说不好出了什么事。”

宗祈晖也觉得不对劲，再次拿起手机输入、发送、查看。突然他灵光一闪，回想起整个事件中利用价值并没有很高的哑巴，老白口中喜欢现场观战的坤叔，以及眼前这个死到临头还有所期盼的替身，这些细枝末节缠绕在一起，隐隐露出个线头，可他就是抓不准。

老白深陷沉思，久久沉默。

太阳躲进了云层，阴风又伺机嚣张了些。

齐临朝被这周围风吹枝叶的瑟瑟声挠得紧张不安，眼神忍不住四下飘散。

老白猛然惊醒，当机立断：“这里是埋伏！！赶紧撤！！”说完便拔枪准备结束假坤叔的性命。

这句话显然串联起宗祈晖的全部疑虑和担忧，他本就因失血而煞白的脸此刻更加阴暗，回头看向老白的瞬间发现丛林中的隐秘。

“趴下！”

“咚”

宗祈晖单腿发力一跃而起，将老白扑到在地。

“咚”

又是一声闷响，宗祈晖按住老白身上猛然一沉，是齐临朝，几乎同时动身将宗祈晖护在身下。

“砰”“砰”“砰”“砰”……

枪声四起，弹如雨下。

一波又一波的进攻有组织有节奏有目标地进行着。

宗祈晖反身抱住随着枪声连连抖动的齐临朝，在地上翻滚躲避。老白则将那坤叔的替身抗在身上，弓起身子往没有枪响的方向移动。

“不要睡！千万不要睡！”

宗祈晖一边腾挪一边摇晃逐渐有些绵软的齐临朝。

子弹从身边穿梭，发出死亡的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