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

长发眉心中枪，应声倒地，抽动片刻便再无声响。

是坤叔开的枪。

他那短小精悍的枪就藏在袖子里，此刻枪口还冒着丝烟。

哑巴可能是听见枪声太过紧张，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的枪，还慌不择路地指向了坤叔。

一时间，坤叔带来的手下几乎同时反应，拔枪上步，两秒便完成围攻布局。

阴阳见长发毙命众人拔枪手也摸向腰间，宗祈晖和齐临朝倒是临危不乱，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悄然往藏枪的柜子挪了几步。

老白怒不可遏：“放肆！”

哑巴本就受了惊，这一喊更加让他愣了神。

老白起身，所有枪口随他而动，只见他踱到哑巴身边“啪”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哑巴侧身跌倒，手里的枪甩到地上。

坤叔看着老白的动作，手里依然捏着枪。

老白回身低头：“抱歉，我的人没见过大场面，让坤叔见笑了。”

“哈哈哈！”

坤叔笑得清朗，收枪时微微晃手，众手下立刻齐刷刷放下枪口。

哑巴难掩紧张，利索地爬立起来和阴阳一起站到宗祈晖和齐临朝身边。

“误会解开就好。”坤叔再言时脸上又堆了笑，“这长发挑拨离间，死了也算便宜他，大家不要紧张。”

“坤叔。”老白有些试探，“丢的那批尾货……”

“尾货嘛。”坤叔早有准备，听起来格外敞亮，“也没多少，丢了就算了，不找了。不过……”坤叔拉了个长音。

“坤叔请说。”老白此时已经非常泰然。

“我多少有些损失，该你的那部分费用……”

坤叔递话递到这个份上，老白自然要顺着台阶往下走：“当然！是我的人没把事办好，绝对不能算钱。坤叔不让我赔偿已经是，大人大量了，我一定记在心里。”

“哈哈哈！”坤叔听着满意，眼里的不悦也藏得很深，“你这些手下来都来了，不好好介绍一下？”

老白微微一笑，俨然一切尽在掌握：“谢谢坤叔不嫌弃，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没什么大长进。你们几个还不赶紧上来跟坤叔问好！”

“坤叔好！”阴阳第一个站出来躬身谄媚。

哑巴也凑上来殷勤比划。

宗祈晖站在原地微微低头：“坤叔好！”

齐临朝站在宗祈晖身后，跟着动手挥舞。

“哦？哈哈哈！”坤叔忍不住乐了，“贴身这么四个手下，竟有两个不会说话？还有一个少了眼睛，里外里只有一个全乎人。”

“坤叔有所不知！”老白也跟着调侃，“其实一个全乎人也没有，这家伙半条胳膊是废的，好在单臂身手也不算差。”说完指指宗祈晖。

“啊哈哈哈哈！”坤叔笑得仰起了头，“老白你队伍难带啊！”

“够用，够用。”老白笑得含蓄，言语透着底气。

坤叔端着笑脸，转头将自己身后站得最近的几人看了一遍，轻轻咬了咬后牙。

宗祈晖等人顺着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坤叔身后那几人脖子上都有明显的印记，隔得远不好分辨，但应该是某种纹身。

老白注意力至始至终都在坤叔身上，眼神收着没有移动。

“我这边有份大礼，本来想年底送出。”坤叔转头，笑意收了几分，“但是对方等不了，还想你，帮忙提前跑一趟。”

老白等的就是这句话：“没问题，早就备好了车马，听坤叔派遣。”

“好！”坤叔挺直身板，“那咱们就下周！老时间老地方！”

“是。”

老白话音刚落，坤叔就已起身。

几秒的时间，他们有条不紊地退出房间，最后的几个手下不仅扛走了长发，还利落地收拾好了地面。再一看，已很难发现命案的痕迹。

随着坤叔一行人的离去，房间四周也有些细碎的动静。

老白回到床边坐好，等所有声音消散才缓缓开口。

“你们看明白了吗？”

几人面面相觑，无人作声。

“我和坤叔，马上要开战了。”

老白声调平稳，众人心如重石。

“大家这几天不用闷在旅馆，附近随意逛逛。坤叔没有摸清我的底，暂时是不会有动作的。等大家休息够了，我们再一起去接头点。”

阴阳看着是想发问，但终究组织不好语言，话到嘴边都没有说出口。

哑巴也有所忌惮，一直把手藏在兜里掩盖抖动。

宗祈晖和齐临朝倒颇显镇定，他们努力掩饰的，是满腔的热血与激动。

“去给你俩多定一个房间。”老白朝宗祈晖挥手。

“可是……”宗祈晖想说旅馆一直没有空房。

老白想是累了，挥挥手就让大家散去，自己则闭上眼睛养神续思。

宗祈晖等人退出房间，去前台一问果然多出不少空房。阴阳和哑巴早早钻回自己的房间，不知有什么打算。宗祈晖则和齐临朝在新房坐了片刻，便出门上街，探探这个不知名的小镇。

他们在路上漫无步目的地走着，目光所及之处均再寻常不过。只是这临近中午的时间，镇上连开门营业的餐厅都没有。

走了半天，两人总算找了间看着干净的面馆，坐进去点了碗面静静等着。

宗祈晖一言不发，习惯地将水倒好筷子掰开，刚要坐下一低头发现桌下放着一枚脏兮兮但看着气还挺足的篮球。

齐临朝顺着宗祈晖的目光往下看，眼睛也亮了起来。

他们紧张了太长时间，此时都想毫无顾虑酣畅淋漓地打一场。

宗祈晖跟老板打听了两句，抱起球掀开一旁小门的帘子钻进面店的后院，齐临朝也提起步子跟上去。

院里挂着个破旧不堪的球筐，网兜已经不在，铁环也有些变形。地上凹凸不平地覆着干土，脚步踏过扬起蒙蒙一片，让人看不清楚还嗓子难受。

宗祈晖回身看向齐临朝，摊手想要表示无奈。

齐临朝却毫不在意，一个上步拿球，一个转身运球，一个三步上篮。

“嗖”

球穿过篮筐砸到地上，激起一大片昏黄。

宗祈晖宠溺地用目光追随着齐临朝，叉着腰带着笑，眼神与得意回头的齐临朝对上时，又满是甜甜的蜜意。

齐临朝捡起球夹到腋下调皮地伸出手比划：“1比0。”他双手一伸将球传出，然后俯身准备。

宗祈晖本能地伸出就近的右手接球，结果根本使不上劲，眼看球就要掉到地上。齐临朝心猛然一痛，他想起平时宗祈晖在自己面前大小动作都比较注意，以至于自己经常忘记其右胳膊几乎用不了。

宗祈晖立刻俯身左手一捞，球稳稳地停在掌心。他回头憨笑着看向齐临朝，将右胳膊藏在身后，左手运球向前靠。

齐临朝也配合地上前阻拦，不过没有伸手，只有弯腰。

宗祈晖左右摇晃一闪便穿过齐临朝，单手投篮，球重重打到球筐上。

“嘭”

球应声弹开，宗祈晖轻松回头，齐临朝瞬间泪目。

宗祈晖还想出言安慰，齐临朝上步就将他牢牢抱在怀里。

良久，两人就相拥着站在这巴掌大的小院，身上一半的阳光被院墙挡住，眼里全部的晶莹被黄土遮掩。

“放心，不碍事。而且我也习惯了，平时根本感觉不到。”宗祈晖拍拍齐临朝后背，往帘子方向警惕地看了两眼，然后轻轻推开齐临朝走到墙边把球捡起。

两人又投入到你进我挡、你争我抢、你闪我追的游戏中，呼吸越来越急，汗水越洒越多，笑容也越来越亮。

比分咬着先后爬升，球在两人身间穿梭，时而蹭过球筐，时而弹到墙上。

“嘭”

又是一记有力的投球，只可惜球没有顺利落筐，而是反射飞远，就这么凑巧地从那小门的帘子飞进店面。

宗祈晖大笑不已，他摆摆手示意齐临朝站着休息，自己钻进帘子去捡球。

很长时间过去，齐临朝都不见宗祈晖回来。他喘着气走到帘子处刚要伸手，就听屋里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说话内容更是让他心跳骤停。

“宗老大！还真是你！”说话的人扬着声调明显惊讶，“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宗祈晖大声接话：“别过来！”

齐临朝刚要冲去帮忙，脑子里突然有根弦绷住了他的脚步。

“你别过来！”宗祈晖又大声重复。

“谁往你那去了？我动都没动！没想到这么久不见，宗老大胆子变得这么小！”那人声音充满嘲讽。

齐临朝这回听明白了，宗祈晖这几句“别过来”是说给自己听的。恐怕，正与宗祈晖对峙这人知道自己的警察身份，宗祈晖是担心召来老白等人露了马脚。

“你就站在原地！我确实怕，不过是怕我们离得近了我会不小心伤到你。”宗祈晖时刻关注着后院，虽然不见动静但依旧不敢松懈。他不确定齐临朝有没有听懂自己的暗示，又强调了一遍。

“好好好！我坐下，坐下行了吧？”

一阵凳子挪动的声响还有些轻微的脚步，想是那人身边还有其他人跟随。

齐临朝听得出宗祈晖声音有些微微的不稳，他知道这是由于紧张，于是更加努力的辨别对方声音。

宗祈晖也是怕齐临朝搞不清情况，一语道破天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叫，何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