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远去。

宗祈晖回头看向齐临朝，略带抱歉地笑了笑。

“人狠话少？”齐临朝想起顾韦对宗祈晖的形容，突然觉得宗祈晖对自己客气得有些古怪。

宗祈晖又等了一阵才彻底放开齐临朝缓缓退到一侧。

齐临朝顾不得麻得发疼的胳膊，赶紧把木板挪开从墙缝里探出头去往声音消失的方向眺望。三个走路懒散、手握铁杆的小青年正簇拥着一个小矮个拐进宗祈晖的院子。齐临朝想跟上去一探究竟，刚迈两步又停下脚，回头迟疑地看着若无其事的宗祈晖。

“小齐警官不用纠结，他们到我家找不着人，顶多乱翻一通就会离开。你还是坚守任务，跟住我吧。”宗祈晖说话时没有抬头，细长的指间不知何时多了根香烟，静静闪着火星。

“刀疤刘是谁？”

“小齐警官刚才不好意思。”宗祈晖答非所问，又不像有意躲闪。

“刀疤刘是谁？”齐临朝耐着性子再问。

“就是个混混。”宗祈晖满不在乎。

“干什么的？”

“什么不上台面干什么。”宗祈晖吐烟时又习惯性将头偏向没人的一侧。

不知为何齐临朝很被这个动作触动，但他语气依然强硬：“刀疤刘找你做什么？”

“不知道。”

“一堆人拿着铁棍满世界找你，你都不知道为什么？”齐临朝提高声调，断定宗祈晖在刻意隐瞒。

“小齐警官今天来找我，我不也不知道原因吗？”宗祈晖很无奈。

齐临朝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他在脑子里把刚才那些人的对话过了一遍，把所有疑问一并抛出来：“他们为什么也在找胖子强？那批货又是什么？”

“也？”

齐临朝语速很快，宗祈晖依然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字。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你们是想通过我找到胖子强。”

齐临朝语塞，没料到宗祈晖如此精明。

“胖子强已经两天没来过游龙会了，我也有一堆破事儿要找他。”

“两天？”齐临朝多少有些不信。

“他之前坏了游龙会规矩，我本以为他在躲我。”宗祈晖回答很稳。

“什么规矩？”

“家务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宗祈晖深吸口烟，转头吐气的瞬间悄然叹了一声，“胖子强很少不见人，确实有些怪。我今天本来想去找他……”

齐临朝反应也不慢：“去哪找？”

“胖子强在旧区有个父母留下的老房子，没什么人知道。”

齐临朝估摸着这里离旧区不近，又有些怀疑：“你不是准备走过去吧？”

“本来是要开车的，但是看到了你……们。”宗祈晖断句生硬，态度却十分诚恳。

齐临朝依稀记得蹲坑地点里没有什么旧区的老房子，正觉奇怪时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他马上微微侧身压低声音：

“喂，小顾哥……”

“嗯嗯，没什么事，只是刚才……”

齐临朝说着话不自觉地瞄向宗祈晖，此时的宗祈晖也正偏着头看向他，嘴角又是那抹亲切。齐临朝到嘴边的话瞬间被堵在舌尖，宗祈晖则自然地偏过头吐烟，侧脸的棱角在缭绕的烟雾间变得柔和。

齐临朝愣了半晌才猛然在电话那头的敦促下回过神来：

“什么？人找着了？好，我马上回来！”

宗祈晖眉心微提。

齐临朝想要转身又不甘心：“他们刚才说的什么货？”

这一次宗祈晖没有回话，而是叼着烟腾出手整理起衣服，动作间巧妙地避开了齐临朝质问的眼神。

齐临朝还想再问，手机又震了起来，他只好朝宗祈晖扔下一句“不要惹麻烦！”然后快步往丁字路口的方向跑去，边跑边不住地回头。直到钻进车里，他都没见到宗祈晖从墙缝里出来。

*

队里另一组人跟着胖子强的小情妇在一个廉价招待所把人逮了回来。现在齐临朝和所有人一起挤在观察室里盯着监控器。

蒋劲夹着案卷端着保温杯，气定神闲地走进审讯室一屁股坐到胖子强对面，也不说话，就这么直挺挺地看着人家。一旁负责记录的警员见状也不多言，面色冷漠地坐着。

胖子强本来就紧张，被两人这么一盯，更是如坐针毡。他低头探脑地想从蒋队面前的案卷里看出什么端倪，肥大油腻的脸上汗珠层层往外冒。

过了一阵，蒋队干脆拧开杯子悠闲自得地喝起茶来。

顾韦在齐临朝耳边小声提示：“蒋队这是威慑，胖子强心里越是发怵一会就越是容易交代。”

齐临朝会意地点点头，聚精会神眼睛都不带眨的。他在学校的审讯课也学过这样的问询技巧，但实战观摩还是第一次。

蒋劲把杯子捏在手里，对胖子强似看非看：“前天晚上两点左右，你在哪里?”

“三更半夜的，正常人都在床上睡觉啊警官。”胖子强故作镇定。

蒋劲从卷宗里翻出一张李立的大头照，随手扔在桌上，慢悠悠地吐出一句：“咱说说李立吧。”

胖子强听到李立两个字眼神有些迷茫，看到照片时整个人却肉眼可见地慌了。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来转来，嘴里的回应渗着心虚：“警，警察叔叔，我不认识什么李立……”

蒋队眼神利如尖刀：“不认识？不认识你动他东西？”

胖子强吓得连连摆手，嘴都不利索了：“不不不，真不认识。”

蒋劲见状索性端起杯子径直出了屋，不一会便饶进观察室：“小齐，你去。”

“我？”齐临朝有些意外。

顾韦拍着齐临朝肩膀：“你一看就是刚毕业的孩子，胖子强这么鸡贼肯定会找你套话，你机灵点。”

齐临朝稍加琢磨，掏出手机边玩边走进审讯室后。他右手划着短视频，左手漫不经心地收拾桌上的案卷，全程没有跟胖子强交流，还差点把案卷散落一地。

果不其然，胖子强见这人笨手笨脚的，赶忙机警地探起身子搭话：“警察小哥哥，我什么也没干，怎么把我抓来了？”

“什么也没干你躲什么？”齐临朝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手机屏幕。

“赖我赖我，我前天回家在楼下看见一堆警察在找我，一时心慌不是。你们说那个什么李立啊，我是真没见过。”胖子胖明显放松，神情都谄媚起来。

“真不认识？那……会不会是抓错人了？”齐临朝语带犹疑，用手机轻轻点着自己下巴，一旁的警员也配合着摆出沉思状。

“真不认识！说我动他东西？怎么可能呢？他那小破屋贼都不稀得去……”胖子强说着还轻蔑地笑了一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人不认识，小破屋倒是很熟悉啊！”齐临朝再回头时，眼里的锐利遮都遮不住，他把案卷重重拍在桌上：“说！到底怎么回事！”

“不不不！瞧我这破嘴！”胖子强拼命拍嘴，又开始苦苦求饶，“警察小哥哥，您告诉我那臭小子都跟您瞎说什么了，您可不能全信他的啊！”

齐临朝一听这话，狐疑地看向墙上的摄像头。

门外没有动静，齐临朝知道这是蒋队让自己继续。他寻思着干脆又坐下，好声好气地劝：“你只管说你的，其他的我们自有判断。你是怎么认识李立的？”

胖子强转着眼珠，绞尽脑汁地思考，谨小慎微地回答：“他最近常来我们酒吧喝酒，每次都花不少钱。我叫不上名字，但见到人都会点头打招呼。”

齐临朝追问：“你去过李立家？”

“不是特意去的！”胖子强语速慢了很多，明显每句字都经过了细细地思量，“我有天经过一条小巷，见李立在路边修车，就上前聊了几句，毕竟是熟客。”

“最后一次见李立什么时候？”

“就，就是那次。”

“具体是哪天？”

“大约两三四天前吧，真记不清了。”胖子强有些迟疑，随即口风一转，“警察小哥哥，这李立到底犯了什么事，怎么扯到我头上了？”

齐临朝没有理会继续盘问：“你遇到李立那天发生过什么？仔细回忆！多小的细节都要说。”

“啊？”胖子强一听懵了，挠着头想了半天：“那天他蹲在地上，手里干这活，我走过去他正好掉了个什么工具，我顺手帮他捡起来，然后聊了两句。咦，说我动他东西是不是就是指这个？这小子拿那工具干什么坏事了？那我可冤枉啊！”

这时门外传来敲击门框的声音，齐临朝没再多话，拿起案卷回到观察室，留下胖子强在原地玩命喊冤。

蒋队等人与齐临朝简单交流了一下，大家都觉得虽然胖子强明显还有所隐瞒，但他不知道李立被害这事儿不像是装的，于是又分头去找其他线索。

齐临朝翻出街道监控分布图，发现离李立家最近的监控都在两条街以外。他找来附近所有街区的监控蹲在电脑前一点点排查，案发当天、案发前一天、案发前一周，直到临近晚饭，才终于有所突破。

监控显示，李立曾多次和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小矮个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并且案发前一天和当天这个刀疤脸都在李立家附近出现过。

齐临朝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眼熟，又说不上在哪见过。他立即将这些画面拿给顾韦看，结果顾韦一拍大腿：

“刀疤刘？他和李立是怎么认识的？”

齐临朝听这名字才猛然想起早上的事，连忙跟顾伟大致描述了一遍。

“这就奇怪了。”顾韦听完表示不解，“为了躲几个小混混，拉着你挤在墙缝里？宗祈晖可不像这么缩头缩脑的人。”

齐临朝一想也觉得奇怪，他俩一合计准备先把刀疤刘找来问问。

这时，蒋劲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赶回来：

“所有人放下手里的活，全队出发！”

“是！”所有人立刻动作。

有人冒了句：“蒋队出什么事了？”

蒋劲扶了扶腰间配枪，一脸凝重：“收到报警，刘刀，也就是刀疤刘，在市中心的餐厅，身绑炸弹要和宗祈晖同归于尽！”

大家来不及震惊便前后紧跟着跑出楼。

“炸弹？宗祈晖？”

齐临朝说不上来为什么隐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