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听澜没有注意到顾忱一下僵住的身影，以及他眸底彻底暗下来的情绪。

当晚，齐嫣再次给她打了个电话，这次宋听澜接了。

“你真的不打算帮我们家，不打算帮我爸了，是吗？”少女声音嘶哑，像是刚刚遭受了一场不小的打击，冰冷的嗓音透过听筒传到宋听澜的耳朵里。

“宋听澜，我家好歹把你养大了，你就这么报答我们的？”

卧室里，宋听澜坐在书桌前，低头看着手里的照片。少女面庞融合在昏黄的台灯下，显得有些寂静，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很久都没有眨一下。

细白指尖在照片上面轻轻摩挲几下，宋听澜很安静地听她讲完，才缓慢地开了口：“我答应和韩颂在一起，齐叔叔的事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吗。”

齐嫣沉默，只有呼吸声隐约透露出她还在听的事实。

“我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宋听澜的语气几乎还是温和的，平静的叙述：“齐嫣，你很清楚，这件事最重要的不是我，而是齐叔叔。韩家想要什么才肯帮他。”

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去和一个当前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站在一起，韩家人最想要的，总归不可能是一个她。

宋听澜，从始至终只是为了掩饰这件事而被一群人拿来挡箭的借口罢了。

齐嫣的呼吸声也听不见了，但宋听澜知道她一定还在听。

昏黄台灯下，少女看着手里的照片，浅红唇瓣微微弯起：“你知道吗，其实有的时候，我看着齐叔叔对你好，时常也能想起我爸。”

平日里在榆城里安静地仿佛从来不存在的少女今天主动提起自己的父亲：“其实如果没有照片的话，我现在一定已经快要不记得他的样子了。但是我还记得，他对我就像齐叔叔对你一样，是很疼爱，很宠爱的。”

“他也很爱我妈妈，非常爱。他说，希望我将来能够像他们俩一样，和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一生。”宋听澜闭上眼睛，“我不想让他失望。”

那边齐嫣风箱一样的呼吸声又响了起来，她讥讽道：“你可真是自私。”

宋听澜静默半晌，最后说：“对不起。”

她不想让父亲失望，不想勉强自己去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很喜欢顾忱。

最终两人的通话停止在7分35秒，又过了半分钟，宋听澜微信收到一条沈江秋登机前的信息。

【小南，妈妈现在过去找你，2个小时后能来机场接一下我吗。你不要自己来，叫上小忱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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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听澜换好衣服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韩颂。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青年穿着睡衣，手里提着一袋准备要丢的垃圾不解问道。

宋听澜回了句什么，按下电梯，同时手机里在搜索从小区到机场的车。

这么晚了，外面似乎还在下雨，车不太好打。

狭小的电梯空间里，宋听澜不停刷新着叫车界面，韩颂站在她身后，突然出声：“你要去机场？”

少女顿了顿，接着下一秒刷新显示终于有司机接了单，她于是把手机关掉，没什么起伏地嗯了一声。

韩颂皱了皱眉，“你这么晚去机场做什么，我等我一下，我上去换个衣服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宋听澜下意识拒绝，抿了抿唇道，“我叫顾忱陪我一起了。”

她知道韩颂喜欢她，并不打算接受，所以也不打算留给他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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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忱看到宋听澜留言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以后的事了。

少年从浴室出来，皮肤上附着着一层没有擦干的水汽，随意擦了几下头发，想到刚刚做的那个梦。

自兰淑去世后，他一直做的一个梦

梦里的他只有十多岁，那时候朱兰淑和顾陆华的关系还没有紧张到岌岌可危的地步，顾陆华依然是澜淑眼里顾家爱她的好丈夫，只是最近不知为什么多了许多应酬，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一切都是有征兆的。当现实浮出水面，顾陆华或许是大意忘记删掉他和自己当时顶头女上司的暧昧聊天记录而被兰淑发现的时候，女人崩溃了，她不能接受一直那么爱自己的丈夫会出轨，即使顾陆华当时极力保证自己什么都没做，但依旧安抚不了妻子的心。

一个精神出轨的男人，那么爱干净的兰淑是忍受不了的。

顾忱梦里的自己偷偷打开主卧的门缝，听到房间里的父母的谈话。

“我们离婚吧，财产我只要能保证我和儿子当前的基本水平，其他的都留给你。”一向温柔的母亲第一次不带感情地说话，让年幼的顾忱觉得有一点陌生。

顾陆华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痛苦，就好像犯错的人不是他：“别这样，兰淑，我真的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也什么都没做过，你应该知道我最爱的人明明是你。”

而兰淑当时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一直重复那两个字。

离婚。

或许是不堪承受妻子一下子降到冰点，仿佛他们是陌生人一样的疏离，顾陆华一开始还会每天认错，后来慢慢地不再说什么了。他开始恢复应酬和回家很晚的时间，也不再频繁地和兰淑认错，只是他一直不肯离婚。

顾忱不懂他的妈妈为什么想离婚都这么困难，仿佛全世界都在劝她还是要好好把日子过下去。有人说，你男人又没犯什么太大的错，不过是和别的女人聊了几句暧昧，又没有真正地发生什么。哎呀这都是男人的通病。

很多人为顾陆华开脱，没有人替兰淑说话。后来顾忱也不记得自己家里的生活是怎么变的翻天覆地的了。他从小小的单元楼住进了大平层，后来又搬进了别墅。

他上初中了，放学后轻轻走进母亲的房间。她正在沉睡，她还是没有成功离婚，她消瘦的厉害。

似乎是在梦里察觉到儿子的存在，兰淑缓慢地睁开眼，看到一张站在床头过分沉默且出众的脸，和那个人有三分相像。

她顿了下，从被子里伸出一直病白枯槁的胳膊，想撑着身体坐起来，但是她办不到，她病了很久了，最后是顾忱扶她起来的。

“你再等等我。”顾忱绷着声音说，“再等我一下，我会让他和你离婚的。”

兰淑只是笑了笑，没说话，目光虚空地落在床头柜上放着的一台收音机上。

顾忱看到，抿着唇把收音机给她打开，调到她最常听的那一个频道上。

听到熟悉的音乐声，兰淑露出一点笑意。她今天精神比往日要好不少，也许是因为窗帘开着，外面是个罕见的晴天。她示意了一下让顾忱坐下，给他讲了个故事。

梦里兰淑的声音又空又远，跟他很仔细地讲了当初和顾陆华是怎么在一起的，然后说起小时候，那时候电视机还没有普及，家里就只有一台收音机，她跟着父亲，从小一直听到她的少女时代。

最后的最后，梦醒时分，顾忱梦到兰淑最后和他说的话。

不要轻易遇上喜欢的人，如果遇上了，那么在你和对方的这段关系里，最重要的就是忠诚。

你和对方都要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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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忱看到消息的时候给宋听澜打了个电话，对方显示忙音，估计是信号不好。

他直接从车库开了辆车跑上高架，少年敞着窗，夜晚的风吹动着他还没来得及吹干半湿的头发，顾忱的脸隐没在漆黑的夜里，轮廓忽隐忽现，看不出神情地朝着机场的方向飞驰而去。

手机上车前被扔在了副驾驶，此刻接连不断地弹出几条消息，都是顾峰发过来的。

顾忱垂眸扫了一眼，接着便没什么情绪地重新看向前方，再没侧目。

深夜的高架上时不时有车经过，亮如白昼的机场里也出来了一批刚下飞机的人。他们的脸上浮现着不同程度的疲惫，走在最后的是一个长发微卷，漂亮疲倦的女人。

她什么行李都没有带，只提着包，臂弯还挂着一件在榆城时穿到的羽绒服，走在人群的最后，然后在机场门口看到了自己等候在那里的女儿。

宋听澜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沈江秋这次是为什么而来，她伸手接过女人的包，和她并肩朝外走去。

外面也没有见到见过的少年的身影，沈江秋愣了一下，问道：“小忱呢？他没陪你过来吗？”

宋听澜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才发现少年十分钟之前给她打了电话，还发了微信，只是她没注意到。

“他说他在路上了，应该很快就可以到了。”宋听澜声音很轻地说。

“好，那我们……”沈江秋刚要说我们在这里等他一下，一辆通体漆黑的车忽然慢慢停在他们面前，车窗降下，是韩颂的脸。

“阿姨。”韩颂推开车门走下来，打了个招呼，“您来怎么也没跟我提前说一下，不然我就和泽南一起来接您了。”

青年很喜欢在长辈在的时候喊“泽南”这个称呼，沈江秋也发现了。她先是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紧接着礼貌地笑了笑，客气道：“我就是不放心小南过来看一看，没什么的。”

韩颂一看就是从小接受过良好教育的那一类人，和长辈说话总能逗他们开心，彬彬有礼，很难有人不喜欢他。

饶是沈江秋也被他几句话哄的笑起来的次数多了很多，宋听澜很安静地听着，一阵带着雨气的风吹来，她冷的抖了一下。

这是个很细微的动作，但下一秒她肩头一沉，一道浅淡陌生的味道笼罩了她，是韩颂把他的外套脱下来披给她了。

尽管这味道并不难闻，反而带着淡淡男士香水的味道，但宋听澜还是很不习惯，接着便想把衣服拿下来还给他，不过韩颂制止了她的动作。

“别感冒了，穿着吧。”韩颂从背后按住那件衣服，不让她脱下来，继续道，“你穿太少了。”

宋听澜出门出得匆促，只套了一件平日里穿的毛衣外套，但今天的温度比平日里低了不少，穿这些确实是少了一些。

在沈江秋面前，宋听澜不想让他太过尴尬，于是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挪了下脚步，离韩颂身边远了一点。

没人注意到不远处的一辆没有开灯停在那里的车，主驾驶上坐着一个让人惊艳的人。他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不远处，站在另一个青年身边的少女，看着她穿着别人的衣服，被身边的人虚虚拢在怀里，唇边挂着浅淡礼貌的笑，很耐心地回应着对方的话题。

少女没有发现他，她走到一边拨通了一个号码，同时副驾驶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顾忱拿起手机，听到少女的呼吸，以及声音。

“顾忱，你快到了吗？”

少年沉默数秒，“没有，我临时有事，没办法过去了。”

顿了顿，他补充，“对不起。”

他看着不远处的少女捂着话筒，听到她说着一些安抚他没关系的话，接着他们挂了电话，顾忱看着对方和沈江秋说了句什么。

沈江秋点点头，接着韩颂接过少女手里的包，给她们打开车门。

沈江秋先坐进去。

然后是宋听澜。

少女挂着浅笑，在他的注视下，上了别人的车。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接下来章节字数能够多一些，大概还有两三章就到火葬场情节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