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微以此生只收一个徒弟为由拒绝了魏一泽的请求，任他如何软磨硬泡，都无济于事。

“唉……”

魏一泽长叹一口气，拿出腰间的玉佩，回想起程序在虚拟空间时说的话。

他负责设计的两款游戏，因为程序的错误指令产生了交叠，交叠后的世界数据严重失衡，致使《一泽英雄传》的BOSS过于强大，才会在《剑起山河》的世界里肆意害人，所以为了维护现有的世界，他必须把《一泽英雄传》里的BOSS全部清除。

想到这，魏一泽心叹：“这可真是不妙啊。”

在《一泽英雄传》中，炼邪双生镜只是第一关的小BOSS，难度指数只有中等，是六个BOSS中难度最低的。可今早一战，它速度之快，凶狠难缠，魏一泽一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况且，他现在只会一个扔钱大法，根本就不是长久之计，若不学些真功夫，以后遇到其余五个BOSS，他怕是直接死翘翘。

“咋办，找高人高人也不收我为徒啊。”魏一泽抠着石桌，开始心烦起来。

又一阵微风拂过，草木攒动，湖面泛起一层波澜，此起彼伏，如同魏一泽此时的心，一上一下，十分不安。

为了平复心情，魏一泽开始找其他事做，他展开隐藏的UI界面，一览自己的身体数值。

「攻击：100防御：250身法：100命中率：65闪躲率：20」

见到如此优秀的数值，魏一泽在心里满意道：“嗯，攻击直接给了100满属性，不错，不错，防御250……250？怎么这么高？！是把我当防御用的肉盾吗？！”

「资产：400两」

“哇，400两！”魏一泽惊呼。

惊呼完之后，他发现了不对劲。

“……什么？！！400两！只剩400两！！我和炼邪双生镜打一架就花了整整400两！！”魏一泽在心中怒喝狂喷道，甚至直接拍桌子站了起来。

“啊啊啊啊，气煞我也！”

“你又在发什么疯，夜已深，赶紧回去。”一道温柔肃然的男声从魏一泽身后传来。

魏一泽回身，只见余子安一脸凝然，手里打着夜灯，身上仍是一身官服。

此时亥时已过，原本还有百姓走动的街道现在只剩寥寥几人，看余子安这身行头，想来是在巡夜查岗。

“原来是余捕头，我这就回去了。”

魏一泽扶桌起身，欲朝客栈方向走去，却听余子安叫住他：“魏兄等等……你明日……能否同我们一齐去玉岱山捉妖镜，你那手扔银子的本领却是了得。”

魏一泽正有此意，爽快道：“没问题。”

“那明日天一亮，我们先在城西郊外汇合，汇合之后再一同前往玉岱山。”

“好。”

“对了，今日在昭晴阁之事，方子已告知于我，多谢你舍命救他，在下感激不尽。”余子安躬身，拱手作谢礼。

“不必言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还有，之前在衙门……实在多有得罪。城里这几月一直有个年轻的小贼连连换装骗百姓钱财，那小贼会点脚上功夫，衙门几次派人抓捕都让他跑了。昨日是我糊涂，误把你当成那小贼，我在这，跟你道个不是。”余子安说着，身子躬得更低了。

“兄弟言重了，既是误会，说清楚就没事了。”魏一泽上前扶正余子安，说，“说起来，我也得向你道歉，我昨儿劲一大，就不小心把你们那门给弄坏了。”

余子安淡然一笑：“没事，那门其实早该修缮，所幸趁这个机会好好修修。”

说实在的，魏一泽还蛮喜欢这个年轻的余捕头，虽然在游戏原设定里没见过他，但这小伙子年轻有为，与人和善，长的也帅，对他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涨。

“对了，你昨日来衙门找我爹是所谓何事？”余子安一顿，解释道，“余延力就是我爹，我爹他逝世已久，不知你专门找他，是为何事？”

魏一泽:“我想向余捕头打听些消息。”

“是想打听什么？或许我也知晓。”余子安伸手示意魏一泽就坐长谈。

两人一同入坐，魏一泽犹豫了一会，开口道：“我想知道，七年前，新都联合其他两国攻打安津一事。”

“这……”余子安陷入沉思，半晌才道，“当年的事情错综复杂，我只知，七年前，新都长公主一家在边界遭沙匪劫掠，以致全家殒命。此事当时在两国闹得满城风雨，新都国君对此大怒，之后不到一月的时间，便联合平苍、百堰一齐攻打了过来。”

“不到一月？看来是临时发动的战事。”

余子安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当时新都、平苍、百堰三国军队只康县一城的驻军，就足足有二十万，很显然，他们是有备而来，不像是临时起兵。”

“二十万军队？！那的确更像是有备而来。”

魏一泽反复思考着其中缘由，百思不得其解。在《剑起山河》的原剧情中，新都国君明烨和安津国君宪钧都是一代民君，两位君王提倡结盟合作，促进商贸往来，共享繁荣太平，可如今的剧情却变成明烨联合其他两国有意攻打安津，挑起四国战事。不论怎么看，明烨的行为，都不像是一位民君所为。

“魏兄是遇到何事？要去了解这些陈年旧事？”

魏一泽忽悠道：“我这不是才回城。当初跟父亲南下出海时四国也算交好，现如今安津一统天下，也不知是发生何事才以致三国殒灭。没想到，这战事居然是有意谋划所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兽亦如此，更何况是弱肉强食的社稷生存。”余子安叹了口气道，“各国力量上的较量，转为战事，自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可受难的却是黎明百姓。”

这突如其来的严肃气氛让魏一泽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便只喃喃了一句：“是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余子安又道：“对了。其实我也有一事想向你请教。”

魏一泽抬眸：“你说。”

“今日与妖镜一战，我见你对那妖镜甚是了解，想必其他一些妖鬼传说你也一定有所知晓。”

魏一泽干笑道：“略知一二吧。”

“你可有听说过山妖？”

“山妖？”

“恩，它身形庞大，足有三层阁楼之高，似一岩石山，能化石人模样。”

魏一泽诧异地睁大双眼，心道：“这山妖？……难不成是老四？！”

老四，《一泽英雄传》第四号BOSS：怨灵岩。

怨灵岩是一只被怨气魔化过的山怪，身躯比之高楼，形态可化石人，然脾性暴戾，随手一击就是泰山压顶的力量。

“略有耳闻。”魏一泽说，“山岩是万物生息繁衍之根，所担之任极其繁重，它们若要修行成妖，绝非易事。你是在何处见过它？”

“七年前，在南洲城郊外。”

“七年前？！”原来早在七年前，《剑起山河》和《一泽英雄传》的世界就已经重叠，魏一泽赶紧追问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余子安语气有些沉重道：“当时城南郊外出了命案，我和我爹一同前往，在案发现场见过山妖，中途我回了趟城，再赶来时，它已消失不见。”

“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是。”

魏一泽握紧了手，骨节分明。怨灵岩凶狠残暴，其能力足以毁灭一座城，若它像炼邪双生镜一样为祸人间，造成的后果是绝对无法想象的。

“那你之后可还有再见过它？”魏一泽问。

“从未再见过。”

话落，魏一泽心道：“糟了，现在连怨灵岩的具体位置都不知道，这清理BOSS的任务难度又高出不少。”

余子安见魏一泽面色有异，说：“魏兄，妖鬼之说本就属妄言，你不必因此烦忧。”

魏一泽强颜挤出一笑，心想这年轻捕头还真是心大，自己都亲眼见过怨灵岩这种凶恶大妖了，竟然还能反过来安慰他。

彼时，一轮皎月拨开层层云团，探出一尾，泼洒无瑕月光。大抵是天上皎月与地下草木有过约定，疏影摇晃，叠叠重重，月光被点点抖落，好生优美。

余子安见状，起身作礼道：“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再多言，天色已晚，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魏一泽回礼道：“余捕头辛苦。”

余子安摇头道：“那明日，我们在城西郊外见。”

“好。”

“告辞。”

送走余子安，魏一泽在湖边又坐了许久，寻思一夜，想着，如今只有把程序交代的任务完成了，他才有望回现世了。

魏一泽长吁一口气，起身道：“回现世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BOSS上下而求索。”随后，便回了客栈。

另一边，余子安走在街上，一手提着巡夜灯，一手抚在无柄佩剑上，行迈靡靡，一脸心事重重。

沿街巡视了几圈，等回过神时，他已经走到了家门前。

枣木院门歪斜难合，已然经不住风霜的劈淋，悄悄生出几道岁月年痕，木檐下盏亮的灯为归家儿郎忽闪，撑起前方不明的路。

余子安手搭在残旧门环上，他想推开，却发现怎么也使不上力。

原来，这所有力道都在按捺着自己不安的情绪。

余子安愣在原地，不由得让往事蹁跹，一一浮现。

七年前，同样的夜，同样的万家灯火，他却永远地失去了父亲。

那天，是余子安十四岁的生辰，余延力将一把无柄黑剑作为生辰礼物送了给他，希望他秉承侠义之心，匡扶世间正义。

余子安欣喜若狂，可还没等热头劲儿过去，衙门先来了人，说是城南郊外发生命案，余延力提刀匆匆赶去，只留下一句：“等我回来，咱爷俩好好想想，给这剑取个什么名。”

夜里办案总是危机重重，余子安担心父亲，便不顾段茹阻拦，悄悄跟了上去，未曾想，他们竟会在郊外遇到山妖。

山妖凶骇至极，威力惊人，余延力让余子安赶紧回城禀告，让衙门做好御敌防备，撤护百姓，而他与其他捕快决定与山妖一战，拖延时间。

余子安岂会眼看着父亲涉险，他不依，偏偏要与父亲一同作战。

余延力生平第一次对余子安怒火四起，他斥儿子愚钝，不知轻重，全城百姓的性命怎能和他们几人相提并论，甚至还将单刀架着余子安身上，说：“你是我余延力的儿子，是捕头的儿子！你必须服从命令！”

余子安被喝懵了，反而乖乖听了话，他一路往城内跑，磕磕绊绊，脸上不知刮出多少血痕，但他不觉得疼、不觉得累，只觉这路太长太黑，始终跑不到尽头。

他惶惶不安地敲开县令郭正严的家门，将事情一一禀告，却不想直接被郭正严轰赶了出来，还得了一句：“哪里有什么山野精怪，小孩子捣什么乱！”

余子安瞬间仓皇无力，瘫坐在地，无措之间，他想起父亲临别时的交代，抹去脸上泪水，找没守夜的捕快叔伯一户一户去敲百姓家门。

那一夜，他喊哑了咙，跑麻了腿，明明累得根本站不起来，却一步又一步走在回郊外的路上。

他的泪止不住得流，他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个努力的孩子，武功学不好，书也不认真读，做事总是三分热，经常得段茹的骂，可余延力却每每袒护他，说儿子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长大就会懂事。

余子安想告诉父亲，不用再等他长大，他已经知道懂事了，他会好好练功，好好读书，会像父亲一样成为一名优秀的捕头。

可是，一切都晚了。

当他再赶到郊外时，山妖已经消失不见，余延力和其余两名捕快皆惨死崖下。

翌日的南洲城一片安详，百姓却纷扰四起。妖鬼之说成了妄言，白白扰了人家清梦，衙门费足心思才将言论压下。余子安被罚禁足三月，面壁思过，而有关余延力等三人的公示则是捉捕犯人坠崖，因公殉职。

此后，余子安的生辰成了父亲的忌日，父亲送他的无柄黑剑也成了无名之剑。

“怎么还没回来。”

庭院里传来段茹忧心忡忡的声音。

余子安闻之，立即从回忆里抽离出来，他闭紧双目，仰头含住眼底的湿润，等眼不再溢出伤感时，他轻轻推快开院门，喊了句：“娘，我回来了。”

这是他无数次归家的场景，是同样的夜，同样的万家灯火，是父亲用血和命换来的安宁，他余子安，必用一生守护。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