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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下车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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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兰沟村是山里一座平静的村落,因着附近群山中生着不少草药,有些还极为稀少,加上距离京城又不算远,因此此村许多人以贩卖草药为生。

过了年关,难得热闹了几分的村子又恢复了平日的沉寂。村民们又开始为进山采药做着预备。

“沈大夫!沈大夫!不好了!”

“快开门呀沈大夫!!”

沈随耷拉着困倦的眼皮,打开了木门的栓子。他身形瘦小,背脊有些弯,长脸,面白,下巴尖利,人中向两边生出几根稀疏的胡须,活像只老鼠。

他看着门口一脸焦急的陈大全,尖利的声音蹦出极快又极不耐烦的语词来:“今儿不是你进山采药的日子吗?怎的天还没亮就来敲我的门了?”

陈大全倒是生得与他相反,个头大,又壮实,但性情却腼腆许多。他像是跑过来的,整个人像连着烧旺了的炉子的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张黑脸涨红,看起来很有些滑稽。他粗大的手攥成一个拳头,只伸出一根指头来摇摇颤颤地指着身后的木板车,急得舌头都快要打结:“沈大夫,我就是去采药的时候,碰到有人像是在山里摔了一跤,好像伤得还不清,所以赶紧把人送来让你瞧瞧。”

沈随眯了眯眼,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只见木板车上正坐着一个看起来年纪尚小的姑娘,瘦瘦小小的,穿着一身蓝布衣裳,头发被扎进一幅布巾里,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只是被划开了几个细口子,头上似乎还受了伤,淌下几缕血线,只是已经变黑了,乱糟糟地粘着头发,身上的衣服也被划破了好几处,一只脚没有穿鞋,脚踝处高高地耸起一个又黑又紫的肿块。

沈随仍旧摆着一张被人吵醒的臭脸,但还是让开半边身子,用眼神示意陈大全把人带进来。

陈大全龇牙一笑,露出一排齿根发黄的牙齿来,乐呵呵地跑到木板床边上:“阿秀姑娘,沈大夫答应救你了,我,我背你进去吧。”

阿秀姑娘感激地道谢,开口时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那就多谢陈大哥了。”

陈大全更不好意思了,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不做声地背过身去,蹲下身子,等阿秀姑娘艰难地爬到自己背上,才小心背着她到了沈随的屋里。

在陈大全不住向沈随道谢,还说药费都记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在沈随走到一旁准备诊治的东西的时候,谢枝谨慎地打量起周围来——这是一间普通的民居,收拾得很干净,一览无余地摆设着家用物什,只是因着主人是大夫的缘故,还多了一面墙的药柜,一边的桌面上整整齐齐地放着脉枕、针具、药刀、药碾等等用具,抬起脸就能看到挂在墙上的经络图。

虽然陈设简单,不过对于这座小山村中的大夫来说,应该也是足够了。谢枝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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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前,谢枝在客栈中盘算完自己的计划,准备好需要的东西之后,便出门赶来马兰沟村了。她请车夫送她到附近的官道,就自己一个人上了山。

找到马兰沟村并不难,但是如何不引起村民的怀疑,并且在村里停留一段时间,才是一件有些难的事。

但谢枝在出发前已经想好了对策。

她在山中找了个挡风避雨的洞穴住了几天,有意观察这个村子里村民的生活轨迹,发现一些人每天都在会固定时间沿着固定路线上山采药。

她在靠近村子的一个小陡坡上站了会儿,忍着随时间而膨胀蔓延的恐惧,一闭眼就从陡坡上滚了下去,陡坡虽被草丛覆盖而有些柔软,但藏匿于其中的碎石,横生的荆棘和枝桠一路碰撞、戳刺在她身上,脆弱的人体在滚落到坡下时已经布满了伤痕,一只脚的骨头也被撞得移了位。她觉得有些地方开始发烫,随之而来的便是火辣辣的疼痛。

但好在意识还清醒。

她打量着落点附近的景物,发现和自己的预想有一些偏差,于是又忍着身上的剧痛艰难地挪到村民采药的必经之路上,这才成功被陈大全发现。

好在陈大全是个良善之人,否则要是放着她在路边不管,那她这个计划就落空了。

“你是怎么受伤的?”

谢枝冷不丁撞上沈随那张冷冰冰的脸,任他把自己的手架到脉枕上,怯生生地道出早就准备好的托辞:“我家姨娘生了重病,请人给阿哥送了好几回信,结果都没回。姨娘身上有病,心里又担心阿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我就来找阿哥了。”

沈随那对狭长的眼睛直溜溜地看了她一会儿,又垂下去看她的手,一时没说话。

边上的陈大全道:“你家阿哥在哪里做什么,这大冬天的天气这么坏,怎的叫你一个小姑娘赶远路来呢?”

“他是在一家木场里做活咧,我是按着别人给我画的地图找来的。”谢枝说着,故作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自己的鬓发,“结果不小心滑了一跤,跌了,还好遇到了陈大哥。”

陈大全憨憨一笑:“应该的应该的。”

沈随捻了捻鼻下那几撇稀疏的胡须,打断了二人说话,语气比外头下着的大雪还冷:“没什么大碍,都是些皮肉伤罢了,就是脚踝那处骨折有些麻烦,得好好休养一阵子,不然影响以后走路。”

说罢,他松开把脉的手,在一旁的药帖上龙飞凤舞地写着。

趁着这当口,陈大全又开口:“这大冬天的,山路也不好走,阿秀姑娘脚又受了伤,要不还是先留在村子里把伤养好了?”

他转头看着谢枝道:“我家二婶子的儿子儿媳都进城里做工去了,家里就婶子一个人,阿秀姑娘你要是不介意,不如我带你到我婶子家养伤吧?”

这自然正中谢枝下怀,但她还要做出为难的模样来:“谢谢陈大哥,但是……但是我姨娘真的病得很严重,我得赶紧找到我阿哥才行啊!”

她这么一说,陈大全也犯起愁来。

“你那个阿哥,”沈随似乎已经写完了药帖,折了桑皮纸走到药柜前去抓药,虽然没有转过脸来,但确实是在对着谢枝说话,“他是在什么地方干活的?”

谢枝匆促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来,展开给他看,上头是用炭笔画的简略的地图。

“这是请之前和我阿哥在一道干活的人帮忙画的,就是我……我好像不小心迷路了。”

陈大全拿过来一会儿正着看一会儿倒着看,糊里糊涂的看不明白,只好又递给沈随。

沈随都懒得接过来,瞥了一眼就说:“这是隔了几个山头梁家的木场。”

陈大全这才一拍脑袋,后知后觉道:“原来是梁家的,那我就知道了。阿秀姑娘,那我就替你跑一趟吧,那地方我熟得很。”

谢枝立刻感激道:“那实在是太麻烦你了。”她报上那位“阿哥”的名字,陈大全立马拍拍胸口说自己记下了。

谢枝并不担心自己会穿帮。那木场就是梁元岁名下的产业,她来之前早就与其通过气,安排了一个人充当她的这位阿哥。

还好梁元岁并没有因为她和离一事而轻慢她。

诸事都安排好了,陈大全才又把谢枝抱回了木板车上,看雪越下越大,又拿了条厚毛毡让她先将就盖着,然后把沈大夫扎好的药包放到她身边,两手抓着车把手便推着她先到自家婶子家去。

半道上,筹谋着自己之后的路的谢枝听到陈大全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模糊的声音:“阿秀姑娘,沈大夫方才口气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啊?”谢枝一愣,那位沈大夫确实对她有股莫名其妙的敌意,不过她一直想着自己的计划,还真没怎么放心上,毕竟这世上性情古怪的人多了去了。

陈大全接着道:“我们村子里,时不时就‘闹鬼’,特别是有外人留宿的时候。所以村里不少人看到外头来的人,其实都不大高兴。”

“闹鬼?”谢枝这下倒真好奇了,“陈大哥,你可别吓我,我最怕神神鬼鬼的事了。”

陈大全忙道:“你别担心,其实就是会出些怪事,倒是不害人的,也不是每回都这样。要是真遇着了什么事,你喊我婶子就行,婶子人好着呢。”

“哦哦,好。”谢枝心事重重地应下了。看来这村子确实有些猫腻,她或许真没有来错……

陈婶儿是个朴实热心的农妇,她殷勤帮着陈大全把谢枝安置到一间空置的屋子里,还特意从橱柜里抱出一床还有七分新的被褥来,还让陈大全去院子里抓只老母鸡来,晚上炖汤喝,对脚伤好。

这倒叫谢枝生出几分愧疚。对一户普通农家来说,一只鸡的价钱可不低,何况还是只会下蛋的母鸡。

她来此是别有目的,甚至可能还会给人家带来麻烦,对于受到的这些招待,她实在不能不受之有愧。

“陈婶,真的没事。”谢枝双颊都有些红了,“大夫说了,我的脚没几天就能养好。”

“大闺女,你可别跟婶子我客气。”陈婶笑道,“大全那孩子跟我说了,沈大夫嘱咐了你这脚得好好养呢。你一个姑娘走那么远的路来这儿也不容易,瞧你瘦的,正好补补,婶子家不缺这只鸡。”

说完,她也不待谢枝再婉拒,就指挥着陈大全抓鸡去了。

谢枝隔着糊了纸的窗子,看到几个模糊的影子晃动着,传来一阵急促又凄哀的“咕咕”声,然后突然就没了声音,雪渣子像扑火的飞蛾一样砸在窗纸上。接着她开始听到陈婶扯着嗓子,又是叫陈大全倒热水,又是叫他拿盐的。

虽然有些吵嚷,但谢枝却觉得熨贴且平静下来——她想到小时过年的时候,家中也有类似的光景,只是母亲一直学不会杀鸡,每逢这时候总要请邻里热心的大娘来帮忙。自己和阿弟虽然一回也没敢看过,但等鸡被端上饭桌的时候,总是吃得格外香。

谢枝想或许自己今天折腾得确实累了,才又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的事来。她几乎要昏昏欲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陈婶端着一碗藜麦饭和一碗盛着干净鸡肉,飘着油花和葱香的鸡汤进来了,叫谢枝用了些饭再睡,碗筷先留着她明天再来收拾。

谢枝感激不尽地道了好几句谢,才开始用饭。她把碗里最后几粒米都吃干净了,鸡汤喝得一滴都不剩,才放下了碗筷。

一身的疲惫和寒意早已不知不觉被驱散了,她在温饱中很快入睡了,但睡得并不踏实。似乎是半夜了吧,她听到屋里忽然响起悉悉簌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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